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阳关道>第327章 白龙马蹄朝西

廖天峰出生在唐朝末年,是一个混乱不堪却又异军突起的年代,他作为天山派不世出的天才饱受关注,他的师父也相当以他为傲,直到,他遇到了第一个拥有有形内力的人。

然而这个人并没有闯出什么名堂来,很快就在战乱中陨落事实证明,就算有极为罕见的天分,也并不一定会活到最后,运道这种东西,当真是守恒的。

但是从那之后,廖天峰就对有形内力产生了一种执念。一路顺风顺水的人最容易对一样得不到的东西产生病态的渴望。所以他发现了甯晖的天分后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收了甯晖为徒,却在漫长的岁月中对自己的徒弟滋生了一种名为“嫉恨”的情绪。

现实总是比话本更加离奇,在话本里有人干出些极端的事情必然有深仇大恨,然现实不然,甯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被关了五十年、受尽非人折磨的原因之一,竟然会是因为,他的师父嫉妒他有有形内力。

但是有形内力这个东西,不管内力再高,都是修炼不出来的。当时论理到了已知天命之年的廖天峰不再孜孜以求自身实力的提升,而是开始思考如何让江湖上的人都敬畏于他,当第一眼看到牧天游之后,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师祖他……为了让别人以为他有有形内力,于是把师伯你总结出来的修炼的口诀和心得……充作他的,来教授给我?”牧天游的声音在颤抖,脑海中充斥着一千个一万个“我不相信”,然而看着甯晖以跟他如出一辙的方法从身前的瀑布中抽出一根长长的冰条来那熟悉的内力运转方式,当真,由不得他不信。

甯晖重新闭上眼,不说话,瀑布轰鸣,震耳欲聋,仿若甯晖心底的怒吼,又如同他眼神中那无穷无尽的愤怒,无尽倾泻,却让他无法忽视那股愤怒的源头,究竟来源于何方。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在证据没有确凿前,有些人反而会认死理,认得磐石难移。但是当一件事情颠覆他们认知的时候,哪怕锤得死死的,他们反而都会保持着半信半疑,或者极力否认。

廖天峰虽然跟天山派的弟子们接触不多,很多弟子根本没见到过真人,但这并不妨碍这些弟子钦慕于他。而且实际上,正是因为廖天峰,所以这些天山派弟子们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待在玉虚宫,并能享受比玉虚宫弟子们高一等级的待遇尽管现在双方弟子关系有所缓解,但是想让天山派弟子们把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交出来,或者让原本一直俯视的玉虚宫弟子突然到了跟自己一样的高度,估计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但是现在,廖天峰死了,活下来的四位尊者决定隐退,天山派弟子的地位虽然不能说是从云端掉落到谷底,但摔到地面上也是够疼的。在他们懵了还没缓过来的时候,有来了数记惊天炸雷:廖天峰杀了自己的徒弟、廖天峰被自己的徒孙杀死、廖天峰根本没有有形内力、廖天峰窃取了自己徒弟的成果说成是自己的、廖天峰把自己的徒弟囚禁了五十年……

若说这些骇人听闻的内情一件件砸下来,那还好,但是现在问题就在于,廖天峰做的缺德事儿实在是太多了,于是原本被刺激得情绪稳定的天山派弟子终于承受不住,崩溃了,并且众口一词,假的,都是假的,他们的师祖不会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那么栽赃的人是谁呢?

甯晖和甯步流。

有的时候身份太高,反而会被人戒备,甯晖就是这样的典型。而且最难得的是,他是以几乎完美的受害者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被凌辱、被欺压、被囚禁,可是他什么都没做错,然而这种形象,反而更容易招人质疑。

凭什么廖天峰不囚禁别的徒弟,只囚禁他?肯定是甯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惹得廖天峰勃然大怒。现在廖天峰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自然是甯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真相是逃不过众人的眼睛的!你说廖天峰没有有形内力,传授心法是偷你的秘籍?拿出证据来!

还有他的那个儿子,甯步流,那可是天下第一魔头!龙生龙凤生凤,有其子必有其父,这个甯晖肯定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反正他们也不认识甯晖和甯步流,编排起来毫无压力。没过多久,流淌在天山派弟子中的“反甯情绪”愈演愈烈,迅速发酵,甚至影响了一些玉虚宫的弟子。

牧天游虽然极力镇压,但还是没拦住其中一些最为偏激的天山派弟子闯上半山的别院,想要问甯步流讨个说法。

不巧,那天的甯晖、甯步流、李异、阳关和灵牙上下师门三代都在。阳关和甯晖这几天经常凑在一块,共同接受阎秋绫的治疗,两个脑子都不太清醒的人面面相觑,倒是能说上几句话。

不过甯晖情况稍微比阳关好一点,跟甯步流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甯晖好了很多了,除了徒离忧那段依旧是禁区,但若是避开,找一个好天气,待在一个花红柳绿的地方,慢慢引导他想一些过去的事情,回忆的过程还是很顺利的。

阳关失忆的原因倒是复杂得多,灵牙失踪了两三天之后回来了,告诉阎秋绫阳关曾经好几日,外加在玄关处睡了好久受了凉,这几天又操劳过度,在流云武会的时候他就觉得阳关身上有些热得不正常,估计是发烧了。

阎秋绫叹了一口气,恢复能力太惊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外伤都好了,内伤被封在里面,连病因都查不出来。

阳关倒是还挺淡定的,跟没事人似的,坐在椅子上左摇摇右晃晃,李异在身边还好,但凡走远了些便有些不安,跳下椅子跑到能看到他的地方才安心。陆霁无奈,只能把李异拽过来,让他在阳关身边继续审讯。

李异审人很少用哪种血丝呼啦的大刑,但是精神打压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慢条斯理的几句话就把几个叱咤西域武林的江湖人吓得脸白惨惨,双股战战,李异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凳子上,笑得简直像个地狱来的活阎罗。

那些天山派弟子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成年人的李异笑得一脸鬼畜,异常可怖,旁边一个白色头发的少年不仅不觉得可怕,反而黏得更紧了些;白发少年旁边,一个金发金瞳,长相妖艳诡异的小姑娘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江湖人,那不属于稚童的微妙的神情,只让人想到四个字“狼狈为奸”。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甯步流呢?把他交出来!”

师兄妹三人早在他还没现身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这群人的存在了,他们一走进来就被齐刷刷地盯着,三双不同颜色的眼睛看的人直发憷。

为首的一个天山派弟子咽了口口水,虽然他们知道甯步流不是那么好找的,但是,这也未免太可怕了……

然而没想到那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刷刷地伸手一指另一张桌子旁的正在闭眼假寐的甯步流:“喏,甯步流。”

“你们……哎?”没想到三人这么配合,天山派弟子们还愣了一下,却见另外一张桌子上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和一个十岁的孩子,男子样貌英俊却又有些沧桑,孩子身板挺直,闭着眼睛,长得十分可爱,哪一个都跟他们印象中的“甯晖”和“甯步流”对不上号。

不禁转过头来看三人:“你们……是在把我当猴耍吗?”

李异翻了个白眼,灵牙抱着胳膊看这群人,仿佛在看一群傻子。

阳关虽然失忆了,但嘴巴依旧是一等一的毒:“看不出来你们对于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明确的嘛。”

“你!”天山派为首那个弟子指着阳关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妖孽!何以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说得满不在乎,却没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在一瞬间变冷了。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条狗在这里狂吠,怎么,是想趁着没有长辈,犯上忤逆吗?”

灵牙略显惊讶地看着从林玉晚房间出来的涨潮,她对这个男子的印象只停留在性格温吞,以及一天到晚护着陈苗苗上,倒是第一次看到他口出恶言的样子。

“张潮!你!”

“我什么我?你先是擅闯别院在先,扰得病人难以清静;而后又是有眼无珠,认不得真神;最后竟还空口白牙辱及他人,这就是天山派的教养吗?”

“呵,我说错什么了?”那个天山派弟子被噎了一句,有些下不来台,强辩道:“甯步流本就是世人皆知的大魔头,能在他院子里的,能是什么好人?长得稀奇古怪的,不是妖孽是什么?”

“嗯,那你也应该清楚世人眼中妖孽的定义是什么吧。”李异放下手中的茶盏子,慢条斯理地问道。

“什么?”那天山派弟子愣了一下。

张潮倒是很快领会到了李异的话外之音,在一边帮腔:“所谓妖孽,就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嗯,解释得非常精到。灵牙,动手。”

于是下一秒,灵牙的弯刀已经到了那个天山派弟子的脖颈上。小姑娘下手颇没轻重,直接在那个天山派弟子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红线。

那些人没想到这群人说动手就动手,被灵牙的速度惊了一跳。那为首的天山派弟子后知后觉地才感到害怕,冷汗顿时如瀑布一般地流了下来,浑身抖如筛糠。

“人家刚学功夫不久,胆子很小的,不要上来哦,因为人家不知道自己一害怕会做出什么事情哦~”灵牙之前对耶律和硕那种矫揉造作的说话方式非常感兴趣,行动就拿那种扭捏的语气恶心别人,阳关最近看她有点怵。

“这位……”后面一个弟子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不知道李异的名字,声音尴尬地停在半空。

“好说,免贵姓李。”李异又喝了一口茶。

“这位李公子,能否高抬贵手……”

“好说,永宁侯爷。”李异轻描淡写地自报家门。

“……”

“甯步流是我的师父。”

“……”

“所以,烦请把你们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我耳背,没听清。”李异撑腮,笑得一脸“和善”。

“……”对方再一次无语,气氛一片死寂。

另一边闭目养神的甯步流淡淡开口:“天山派的小辈,究竟有何要事,敢胆扰本座清修?”

“你……你是……”

“本座甯步流。”

阳关看着那些天山派弟子脸上的表情,非常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一群人张大了嘴,打远了看圆滚滚的脸上三个黑洞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图案,画面也不知道是诡异还是滑稽。

其他人也是见怪不怪了,有时候看到别人因为甯步流的外表惊讶的时候心头还会浮现出一丝诡异的成就感。李异给了个眼神,灵牙松开了手上的天山派弟子,退到阳关身边。

阳关揉了揉她金色的头毛,总觉得通过灵牙他能回想到另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是谁呢?

“所以,你们找我师父究竟什么事?”阳关问道。

那些人的气焰经过刚刚那一出已经消退了不少,为首那个弟子捂着脖子,还好伤口不深,嗓音却有些沙哑:“我们就是想请甯师伯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杀我们师父和师祖?”

听到这个问题,甯步流终于睁开了眼睛,嘴角勾着一丝冷笑,望着那些天山派弟子。为首那个男弟子虽然害怕,但还是直直地盯着甯步流,愣是没有后退一步。

甯步流眼中反倒是闪过了一丝欣赏来,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甯晖也叹了口气,文真这个师弟他当年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为人是有些急功近利,欺软怕硬,小毛病一堆,但是心地其实并不坏,当年还干过好几件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的事情。

甯步流望了望他父亲,单看外表,他们也许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父子如果时光倒退五十年的话。而若是没有他母亲徒离忧,此时他的外表可能比甯晖还要成熟。

“因为什么?”甯步流低眸,脸上露出一个阴惨惨笑容,“因为我被这个世道逼成了鬼,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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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四人没一个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