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异一上来就是刨根问底，那意思，你既然称我一声侯爷就别怪我打官腔。
林白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同意了：“这事儿，还得从五十年前说起。”
“不知二位，可曾听说过药人？”
阳关和李异对视了一眼：“听说过，怎么？”
所谓药人，就是指试药的人。这世上总有千奇百怪的病症，应对的药方子也不能一成不变，但是新的药方子又不可能直接用在病人身上，吃死了怎么办，而动物和人的身体构造也不完全一样，有些在动物身上管用的在人身上并不管用，所以要试出一个药究竟有没有用，还是得在人身上做实验。
相信大多数人是不赞成有“药人”这种东西的存在的，但是当关系到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的时候，那些人又会开始犹豫不决起来。所以对于一些比较有名的大夫豢养药人的事情，大部分官府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像林白崇和兰舟还有兰舟前面那任县太爷的关系很好一样。
不过兰舟来到闽县后也和林白崇约法三章，只允许他和白术以及七位医术最高超的大夫养一位药人，不能把老人、孩子、孕妇当做药人，成为药人必须经过本人的同意，在试药之外的时间必须保证他们的健康和衣食住行，不得约束自由，哪怕身体最糟糕的药人都得保证他能活十年……
林白崇一口答应，他本身也是个宅心仁厚之人，所以一直厚待那些愿意以身试药之人，但是白术，以及西谷的前任谷主尚伦却很难与他意见相和。
五十年前，那个时候还没有东池西谷之分，最多也就是尚伦在知道林白崇姓“东池”之后开玩笑的来了一句“我要不就叫西谷”。跟林白崇从治病救人获得感谢中得到满足感不同，他的把兄弟尚伦的兴趣在于研究各种各样的草药，从栽培开始一直到配药，从普通的药方到偏方甚至毒药的配成他都了然于心。
不过他还算记得自己的本分，从不对病人使用奇奇怪怪的草药，但他对于药人的需求也是最大的，最多的时候甚至有二十几位，除了牢里的死刑犯，有些甚至是街上的乞儿流浪汉，跟畜生似的圈养在一起，每日里随便给点吃的，几乎两三个月就会抬出去一具。
当年的县太爷是个囊膪，都不用林白崇出面，尚伦给个眼神他就吓破了胆屁事都不敢管。林白崇有心劝劝他，起码对药人们好一点，但尚伦却满不在乎：“他们能用自己的身体为医术的发展做出贡献，应当感到无上的荣幸，总比他们罪恶或者庸碌无为的过完一生要好得多，是我赋予了他们价值，他们应当感谢我才对。”
那一次，林白崇承认，他第一次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还拜了把子的兄弟那么陌生。
在这之后不久，尚伦又不知从哪儿拉了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上山，林白崇无意间看了一眼，却惊为天人，这个女子，竟然有一双碧如翡翠一般的眸子。
可惜他当时刚娶了妻子，妻子是东海王京岛主之女，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就是有些善妒，他身边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都被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些粗使婆子和小厮。所以他就是有心想帮帮这个女子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被人拖走，此后也一直没有听过这个女子的消息。
几年后，他不幸丧妻，当他正为妻子带着他第四个孩子一起长眠在墓地里而感到悲痛欲绝的时候，尚伦又给他带来了一个让他惊怒交加的消息那个有着绿色眼睛的女子，竟然怀孕了！
因为工作性质的特殊，医者之间是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的，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能侮辱进行实验的对象，不管是动物还是人。之前尚伦就算不把药人们的死活放在心上，用药毫无顾忌大手大脚，但也起码保证了他们吃饱穿暖还有一点钱花。但林白崇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尚伦会对这个女子下手！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那尚伦作为医者的名声就完了！连同整个橘杏谷的名声都完了！
原本林白崇是想狠狠心，替尚伦解决掉这个女子的，但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眸，他又不忍心，于是便让人这个女子软禁起来，最起码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怀的是尚伦的孩子。
女子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很安静，被关起来了也不哭不闹，林白崇发现她似乎并不是很清醒，有些痴傻，不过不疯，会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面对各种刺激的反应也和常人一样。但几乎不会学习，中原话也不会说，和她交流只会嘴里乌里乌鲁地吐几句，也不知道是她原本民族的语言还是随便乱说的几个音节。
但是尽管如此，这个女子却有非常甜美的笑容，笑起来十分空灵纯净。尽管无法交流，但有时看着这个女子的笑容，林白崇也能奇异地安静下来。
后来他闲着无事的时候给女子头上扎了几针，过了几天竟然发现女子似乎灵透了一些，这才坚定了女子的痴傻之症是可以治疗的，之后经过经年累月的治疗，女子终于可以和他进行简单的对话，也能认识一些中原的字了。在这期间，女子生下了两个长着绿色双眸的女婴，林白崇没有还给尚伦，反而把她们和自己的两儿一女一起抚养。
又过了两三年，林白崇已经完全适应了和这个名为“翡翠”的女子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他甚至能够放心地将女儿交给她照顾。然而有一次，他去玉虚宫寻找一味珍稀的药材，半个月后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翡翠倒在地上，浑身是伤，他的女儿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号哭，一边慌乱地喊着“妈妈”。而他另外的两个女儿却是不知所踪。
他救醒了翡翠，翡翠却变回了几年前那痴傻的模样，连自己孩子的去向都不清楚，只是非常的惊恐，不断地挣扎颤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林白崇疑心是尚伦把孩子抢走了，因为他发现连同自己对于翡翠几年的治疗记录都不见了，但是又没有证据。
从这时候开始，翡翠就变得非常消沉抑郁，林白崇的陪伴也没有让她回到原来的无忧无虑，但是林白崇却一直没有放弃。像是终于被林白崇的一片痴心所打动，两年后，翡翠为林白崇又诞下一名女婴，被林白崇取名林夜心。
陪孩子过了五年后，翡翠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任凭林白崇试了各种法子，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于是林白崇便独自抚养几个孩子长大，直到林夜心十五岁的时候下山。
“没想到夜心阿姨的身世竟然这么曲折……”阳关听天书似的听完了林白崇的故事，过了良久感慨了一句。
“夜心走后不久，尚伦也彻底跟我闹翻了，于是橘杏谷彻底变成了‘东池西谷’两个部分，后来又听说他跟他妻子闹矛盾了，导致他妻子回娘家了，又过了不久他也失踪了，白术坐了西谷的位置，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也渐渐地跟我不来往了。”
“但是在不久之前我翻阅古籍，意外发现翡翠可能是传说中血液拥有神奇力量的蜃地四鬼之一，也就是碧瞳鬼，相传碧瞳鬼可以和植物和动物交流，但是与此相对的，他们并不能和人类有正常的接触，非常符合翡翠的情况。翡翠就非常喜欢种花，这座山上的清源花一开始就是翡翠培育出来的。”
“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原本放下的对于我那两个失踪的女儿的下落又提了起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派人在外面找，但是都一无所获，所以我怀疑这两个孩子就是被尚伦带走了。”
“佐证我这个猜想的是一件事情。曾经有一对西谷的年轻夫妻闹矛盾了，男子非说女子红杏出墙，理由是她刚刚生下来的孩子眼睛睁开是绿色的，但是不管爸爸还是妈妈都是黑色的眼睛。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弟子的眼睛，发现是黑中有一点带绿，再一问他的身世，他只说是尚谷主捡来的孤儿。”
“于是我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西谷弟子们，很有可能就是我和翡翠那两个失踪女儿的后代。”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原本是人间仙境的仙草崖上空，开始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瘴气。”
“阳关你是怎么猜到那些失踪的人都是碧瞳鬼的后代？”李异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道。
“首先，是他们的死亡，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被杀？我想了想，除了杀人灭口之外，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本身也有什么问题。”
“陆霁曾经跟我说过，那些被杀的西谷弟子不少对林夜心抱有一种奇怪的仇恨，林夜心十几岁的时候就下山了，那个时候他们都可能还没有出生，那么会引发‘仇恨’这种情绪的，只有可能是身世或者血脉了。”
“最后，清源山上的瘴气对赤瞳鬼无效，加上尸体的失踪，很容易想到有人把碧瞳鬼的尸体经过的一系列处理，让他们产生了瘴气。”
“了不起的推理。”林白崇拍了拍手，赞叹道。
“没错，尚伦在四十年前从翡翠手里抢走了我的两个孩子，逼迫她们繁衍后代，其中一部分后代被当做‘孤儿’重新成为西谷弟子，为尚伦做事。只不过后来又生了什么变故，导致尚伦失踪，现在他又回来了，杀掉了那一百多个西谷弟子灭口……这一切事情的发展让我非常忧虑。”
“所以你跟兰舟说林夜心是杀人凶手，就是为了让她被关进牢里不要上橘杏谷来？”阳关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是的，此时的尚伦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尚伦了，我害怕他会对夜心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目前的我已经不是尚伦的对手了。所以只能让夜心离橘杏谷越远越好。”林白崇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如此说来，事情的症结就在这个尚伦的身上，他当初为什么会失踪，又为什么会回来？只要知道了这个说不定就能破解这个局面……”阳关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就在这里，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语调有些慢，却颇有几分石破天惊的意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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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的时候停电了，我开着手机热点发文……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