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识月拉开椅子坐下, 拿起摆在面前的碗筷,夹菜吃了起来。
明明出卫生间时还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可真夹自己喜欢的菜往嘴里送, 却没什么味道。
刚洗完澡的许识月,发丝和身上都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弥漫在空气中。
不大的屋子,席慎却觉从未有过的温馨。
他想,如果他组建家庭的话,大抵应该是这样。
不需要什么豪宅大户,能容纳两人或是一个家庭温馨的一日三餐足矣。
席慎回想起和她初认识时和她聊的话题, “你不是说想要考大学吗?我看你基础很不错,重回高中学一年再参加高考, 都可以考一个不错的大学。”
他声音那样好听, 可对许识月来说, 却只觉讽刺。
事情, 似乎朝着她不可控制的方向去发展。
人啊还是不能心生邪念,在她决定要开始一个谎言的时候, 就注定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许识月咽下嘴里饭菜, “我和你说的我有男朋友这件事, 并不是在骗你, 所以我们之间是见不得光的。我觉得昨晚的事, 咱们还是彼此忘了比较好。”
席慎脸上清浅笑容微微定格, 他看向许识月,“男朋友?你们交往多久了。”
他的眼神带有很强攻击性, 只那么一眼, 便像是能看穿她一般。
“你男朋友知道你是第一次吗。”
许识月喉口一阵干涩, 她再次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在里面洗澡时, 她就已经想了很多,和顾旸肯定要分手。至于和席慎……
不可能了。
“他不知道。”
“不知道又如何,你已经背叛了他,你们之间,也不会再有可能。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和他分手。”
说这句话时他嗓音低沉无比,像是在命令她,让人毋容置疑。
许识月没有去反驳,算上来,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理亏。
最开始本来就是她去先招惹的他。
分手是会分手,可分手后她又该如何在他面前自处呢?
难道她要在他面前,一辈子化着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浓妆,在他面前伪装成林辰过活?
面具一旦戴上,便很难在摘下来。
“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我特地化妆成你喜欢的样子让你来喜欢。如果你知道真实的我什么样,你可能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何止看都不看她一眼,简直就是讨厌。
席慎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以为她是太在乎外表,对自己素颜的样子没自信。
“我说过,我不是个注重外表的人。”
内心苦楚,不足为外人道。
许识月自嘲的笑笑,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继续吃着东西,菜已经有点冷了。
席慎语气缓和下来,“你最近最好不要再去酒吧,昨晚我虽然救了你,但像昨晚那种想要占你便宜的人怕是不止一个。一次两次,你或许能逃过,但你一个小女生,是斗不过那些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有钱,有人脉的老油条。”
他说得没错。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还不经常去酒吧就遇到这种事,要是常去,下次怕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被救。
她那点小聪明,根本就不是那些处心积虑,甚至不惜犯法的人对手。
想想还有点不甘,就这么放过贱人。
许识月知道那个张总不好惹,而且社会关系不简单,昨晚席慎救她的详细过程她记不清楚,但模糊的记忆中,好像有一段正面冲突。
“你昨天救我,估计已经把张总给得罪了。那个张总,每次来酒吧都很阔绰,而且身边还带有保镖,我担心他会因此而嫉恨你。嗯……你名气在高校间很大,他要找到你很容易。他这种下三滥的人很可能会暗中对你出手,你自己最近小心点,不要一个人出门。我记得你有个朋友不是挺有钱的吗,你可以把这件事和你朋友说,让你朋友家的人脉给对方一个震慑,这样他应该就不敢随便对你动手。”
“你在关心我?”
许识月语㥋蒊气稍冷,“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惹上麻烦,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担忧。”
看着她解释的样子,席慎笑了。
她越是想要推开他,他越不想放手。
如果她真的想要伤害他,欺骗他,不会在自己什么都没得到的时候就急需把他推开。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她如此。
没关系,他会陪在她身边走近她内心,给她想要的。
本来就好看的一张脸,笑起来时如林间初晨的阳光,伴随着清风拂过。
许识月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心里的冰渐渐融化。
发什么疯。
这世上任何男人都不值得她付出任何感情。
只有不付出感情,她才能自由,理智,不会像母亲一样为了个渣男,到最后连生命都没了。
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包裹华丽外衣的慢性毒/药罢了。
这顿饭两人都吃得很慢,席慎菜点得有点多,两人没有吃完。
就在席慎要收拾碗筷时,许识月说道,“你是客人,没必要做这些,待会我自己会收拾。”
客人。
席慎:“你微信我加回来了,我的手机号你有,以后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说到这里他略一停顿,拿出一个药片,“昨晚……抱歉,当然选择权在你。就算你不吃,以后我也会负责。”
许识月朝他手里看去,她之前处心积虑想要接近他时,特地查过相关知识。
现在的时间点,正是她很容易怀孕的阶段。
她心下一计较,眼里噙了几分笑意,“你想得还挺周全。”
话落,她起身走到他面前,直接坐在他腿上,双手搭在他肩上,“很可惜,昨晚到底什么滋味,我完全想不起来,想想觉得自己还真是亏。还是你们男人好,都不用担心有任何后果。”
她靠近时,席慎身上肌肉再次紧绷。
每每在她面前,他就觉得自己意志力薄弱的不像话。
短短几秒,席慎看她眼神已不复之前清明,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又主动起来,勉强克制道,“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他刚说完,唇上传来一片柔软。
那种香甜的气息,再次蛊惑他。
许识月之前和顾旸谈恋爱时,每次顾旸靠近就说不出的别扭,然后下意识保持距离。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和异性有比较亲密的身体接触,可此刻在主动吻上席慎时,她才知道她只是不喜欢顾旸而已。
原来连拥抱都是如此美妙的事情,那是一种从身体到心灵的满足感。
“换个地方?”尽管极力克制着,但还是难掩低喘。
极轻的一声恢复,席慎拦腰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窗帘拉上,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别开灯。”
每根手指都滚烫,在她柔若无骨的腰间轻轻摩挲,许识月浑身上下都跟着被烧得一塌糊涂。
只轻轻那么碰到,她就要酥那么一下。
愉悦的情绪很快占据全身,她仿若自己置身云端,轻飘,梦幻。轻闭双眼,就算明知是现实,她也不想醒来。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暗下来,隐隐有人声传来。
屋内没有开暖气,却营造着像是在春天。
许识月轻轻呼吸着,尽管如此,还是能听到彼此呼吸和心跳。
视线稍往上移,鼻息很近,流畅的下颌线条,清晰的喉结,结实挺拔的胸膛。
什么羞耻,道德,她都不想再考虑。她只知道,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片肌肤,都前所未有的快乐。
她双手环住他腰身,“晚上你有事吗。”
娇滴滴的声音。
席慎忽然想,此刻她就是开口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许识月没等他回答,娇嗔,“我不管,你晚上别走了,我要你陪我。”
席慎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他轻握住她手,语气认真,“你为什么没能读大学,我能问吗。”
那些久远,且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入侵大脑,她眼神暗了暗,“我爸出轨了,我妈离婚后很不甘心,精神方面出了问题,后来就离世了。没有父母庇佑的小孩,只能过早去闯荡社会。”
席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我母亲和我父亲在家里逼迫下结婚,结婚前,我母亲有个很相爱的初恋男友。父母婚后不久,她初恋男友自杀了,当时我两岁,没多久我父母离婚了,他们彼此终于解脱。”
“我母亲从来没有爱过我父亲,不仅没有爱过,甚至她对父亲,以及我父亲家人都带有极大的恨意。生了我后她就没有抱过我,每当我哭,她都让人抱走我。离婚后她就让人把我送到外地,眼不见心不烦。”
“我父亲离婚后就有了新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从来没有联系过我。我的父母都还健在,只可惜对我来说,有和没有,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说话时语气很平和,像是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小事,可越是听上去如此的云淡风轻,却愈发让许识月觉得难受。
正是因为她的家庭也是残缺的,她很清楚,在不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内心深处创伤,多么难以愈合。
相比来说,她比他好,至少她还有个家,可以回去的家。
“如果有一天我结婚生子,只能是因为我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愿意为她付出自己所有的人,我不会再让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幸去重演。”
许识月放在他胸膛上的手轻轻颤了颤。
她和他刚好相反。
她的母亲就是因为太爱她的父亲而疯了,她永远也忘不了和母亲生活的那段时光。
当年她太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母亲从好好的一个正常人,变成别人眼中无人敢靠近的疯婆子。自残,大笑,神志不清,摔东西,痛哭。
那些疯狂可怕的画面,成了她这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阴影。
她翻了个身,望着灰色的天花板,“太爱的那个人,总是更容易受伤。我觉得人活一世,不一定非要爱情不可。所谓的爱,不过是荷尔蒙的产物而已。多少刚开始相爱的人,最终也敌不过时间和现实。人这一辈子,可以有很多事情做,不去太计较什么爱与不爱的,可能会活得更开心。”
这句话,席慎有那么点耳熟。
他没有去反驳,如果他没有不要他的父母,没有彼此带着恨意的父母,可能他也不会对爱那么在意。
他不想活成父母的样子,更不想自己的孩子,变得和他一样从来没体验过被父母深爱以及呵护的滋味。
这是他这一生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憾。
“没关系,我愿意做更爱的那个。”
他是在对她表白吗?
许识月心里微微动容,可很快她眼神又冷了冷。
她不需要男人的爱,她会好好爱自己。
她绝对不会走上母亲的老路,绝对。
“我想做你的女朋友或是妻子,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很可惜,她不适合。
席慎却理解错了,他以为她这句话是对他动心。
他把她往怀里拉,“嗯,你知道就好。”
……
警局,警方很快通过监控查到,酒吧里面的火灾有人蓄意为之,很快便查到席慎头上。
席家人帮他解决了麻烦,张总这才知道席慎背景,不仅不敢再去找许识月麻烦,更是连夜安排出国打算躲一段时间。
许识月在假期最后一天傍晚回学校,回想起这既漫长又短暂的时光,她心情十分复杂。
回不去了,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心里。
她只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
顾旸在她寝室楼下等着,看到她身影,一脸温柔的朝她走来。
“是不是压力很大妹子,怎么都瘦了。”
许识月原本想要开口的话,在听到顾旸关心的语气时,终归还是狠不下心来。
她垂下来的手心握紧,“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你能稍等我上去换件衣服吗?”
她在外面租的房子里衣服和学校完全是两种风格,未免有人进去发现端倪,她都不会放多余会在学校穿得常服。
席慎那天去后,收拾过她的屋子,她不确定席慎有没有注意到她身上这件衣服,保险起见她还是赶紧换掉比较好,包括脚上的鞋。
许识月微表情顾旸注意到,但并没有深想,只是以为她这几天打工有点累。
顾旸把她拉到怀里,头抵在她耳边,“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想你,你可真狠心,约你出来吃饭你都说没时间,就这么忙?”
他话语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更多的反而是撒娇。
正是体验过那被碰一下就浑身酥麻的滋味,当顾旸揽过她时,她内心的抗拒很清楚的让她意识到,不喜欢一个人,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
如果没有昨天的意外,他确实是很满意的丈夫人选。
可惜,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她没有动,按捺住自己想要推开他的手。
最后一次了,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和他如此平和的见面。
一秒,两秒,三秒……
她看着附近投过来的羡慕眼神,心下苦笑。
终于等顾旸松开她后,她上楼。
在她转身的那刻,她不知道,顾旸高兴拿起手机给席慎打电话。
“老席,我刚抱月月了,她没有推开我,咱哥俩还真是玄学。你抱得美人归,我总算也能更近一步。”
“祝贺你。”
“既然你决定认真恋爱,有空的话你把你女朋友约出来我们大家伙一起见见呗。听你描述,可能我以前确实是对人家有所误会。不管怎么样,看到你在毕业前找到真爱,这个当哥们的也真心为你高兴。说不定,我们将来还能一起举办婚礼。”
……
许识月上楼时脚步很重,像是有几十双手在拉扯她小腿。
在转身的那刻她真的很想当个逃兵,不用开口说难听决绝的话,就这么消失在他们面前,不用再面对她自己造成的烂摊子。
一步错,步步错。
行偏轨道的列车,已经没法回头再去驶向原来的方向。
室友都不是本地人,放假三天大都在寝室。
许识月两晚没回来,难免让人浮想。
一向八卦的周雨,在许识月进寝室后立即拷问,“老实交代,夜不归宿,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许识月看到笑容明朗的室友,压抑的心情稍退。
“是啊,去做坏事了,睡了你心心念念的男神。”
“切。”周雨撇嘴,“虽然你俩外形上很搭,但可惜了,你们这种都被人追捧惯了,性子清冷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在一起。”
说到这里,周雨叹口气,“我听到个大八卦,不知真假,反正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我男神晚上去酒吧打工去了,还在那里当什么男模,有富婆花大价钱包养他。哎,男神在酒吧照片都被人拍到了,身边围着一堆女生。我虽然不信男神会做出这样的事,但照片很石锤啊。”
传言都这么离谱的吗?
许识月打开衣柜换衣服,从头到脚都换了一遍。
“忽然有点同情他了,明星没有隐私起码还能赚钱,他这种素人又不能靠粉丝赚钱还天天被拍被各种八卦。”
“啧啧,难得听到你为我男神说话。”
许识月意识到什么,立刻住嘴没有再多说。
看来她对他心境真的变了,竟然会不自觉的想要去维护他。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雨见许识月还是素面朝天的,妆都不化,“谈恋爱了怎么都没见过你化妆,你桌上这么多大牌化妆品都是摆设吗?浪费,我这学期看你买这么多衣服和化妆品,还以为你要改变风格呢。”
许识月伸手轻抚镜子里那张自己都觉得有些许陌生的脸,一时间她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没有化妆的她,还是化妆的她,才是给自己戴着的面具。
周雨见许识月望着镜子发呆,伸手轻拍她肩膀,“好啦好啦开个玩笑,不化妆你也是大美女,去吧,男朋友还在楼下等着呢,别让男朋友等急了。你们俩谈恋爱,我可也没闲着,放假这几天你男朋友可是天天问我你在不在。”
“这段时间打扰你了,不过你放心,很快他就不会再来烦你。”
周雨只是随口那么一感慨,甚至有些羡慕顾旸对许识月的上心程度,并不是真的抱怨。毕竟顾旸出手可是很阔绰,没少请整个寝室吃饭,平时给许识月送吃的都会给大家也送一份。
她见许识月误会,赶紧摆手解释,“其实还好啦,我是乐在其中。”
……
许识月下楼,刚出楼道口便看到正朝她笑着的顾旸,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对她的喜欢。
顾旸牵过她的手握住,关心道,“有点凉,冷吗?”
许识月压下心头冒出来的不适感,尽量正常自如的语气,“不冷啊,我向来手脚都喜欢凉。”
“我内火大,正好以后可以给你暖被窝。”
“……”
许识月没有走远,带顾旸在学校附近一家咖啡厅落座。
晚上,咖啡厅人不多。
顾旸似乎忘了许识月有事和他要说,一落座,便和许识月说起自己关于两人寒假安排的计划,“放假后我打算花十天或者半个月的时间出去玩,你觉得怎么样?”
许识月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开口和他说分手的事情,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想旅游计划。
顾旸在她面前笑得越是灿烂清和,她心里愈发难受。
“顾旸,我们……分手吧。”
她说得轻松,可殊不知这短短七个字,她在要说出口时要多大的勇气。
空气短暂安静。
顾旸脸上笑容定格,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开口,“识月,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