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环抱双臂, 倚在走廊墙边,见姜荻出来, 薄唇一掀:“慢。”

  姜荻拳头攥紧, 贴在裤缝线上,深呼吸。

  莫生气,莫生气, 气出病来无人替。

  姜荻别过脸, 不大想直视顾延。

  卫衣拉链拉到最高,仅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和一双琥珀似的眼眸, 兜帽松紧绳扯到极限,在下巴打了个蝴蝶结。薄荷绿卫衣颜色青葱,质感软糯, 把他衬得像个高中生。

  顾延还是老样子,一身黑, 衬衣的袖子卷到小臂, 血管些微凸起, 肌肉线条流畅凌厉。

  他抬手看腕表,早上八点十五分。

  靳家大宅在山里, 温度适宜。顾延余光瞥一眼姜荻, 心生疑惑:“有这么冷?”

  姜荻气不打一处来,瞪他:“我体虚。”

  又不是他想打扮成这副德性!

  出门前, 他多瞅了眼穿衣镜,这才在耳根后瞧见几枚红淤。幸好发现了,要是没发现,那就丢脸丢到姥姥家, 玩球。

  他还是个处男啊!姜荻仰天长啸。

  初吻都没有过, 就被人翻来覆去种草莓, 浑身酸软得像被犁过一遍。尽管他一点记忆也没有,但身体的余韵做不得假。

  细思极亏。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顾延,仿佛什么也发生,淡然自若地接受了剧本给的离谱设定。

  “延哥,走吧,过去看看情况。”姜荻收拾好情绪,勉强挤出个笑。

  顾延嗯了声,告诉姜荻,他在八点零五接到新郎靳怀启的电话,说新娘涂燕燕不在房间,问他知不知道在哪儿?

  “他自己老婆,需要问你?”姜荻撇撇嘴,旋即脸色一僵,谴责的目光刺向顾延,“我靠,不是吧……”

  顾延耸肩,接着说,八点零八,靳怀启又打来电话,说涂燕燕找着了,但人已经死亡。靳怀启慌了神,让他们这群朋友下楼帮忙。

  正说着,他们走到楼梯口。

  靳家过去在南洋做生意,大宅是在祖宅旧址上重盖的洋房,客房是新中式,楼梯却是南洋风的黑胡桃木。楼梯间逼狭,黑色扶梯横平竖直,拐弯生硬,像从希区柯克电影里抠出来似的,入户门厅贴了小花砖,姜荻打三楼望下去就觉眼晕。

  一路上都没碰到别的玩家,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

  顾延的存在感从未这么高过,呼吸声、脚步声,和衬衫领口萦绕的冷香,那股仿佛雨后青苔、松木、金属糅杂的香气,无比清晰地没入姜荻每一个嗅觉细胞。

  姜荻抓耳挠腮,走到半道再忍不住这份尴尬,撑住扶手就从一层半往下跳。

  加强体力的药物还算有用,他的起跳姿势利落,落地时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顾延轻抬眉梢,长臂一捞,扶住姜荻的腰,话没出口就听姜荻大喊一声,触电一样弹开,扁着嘴,敢怒不敢言地瞪他。

  “你还挺入戏。剧本而已,至于么?”顾延扶额。

  姜荻心说,你出个鸡儿当然不至于,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觉得自己像个忍辱负重的小天使,脑门上转了一圈字:“我脏了,我脏了,我脏了……”

  步入一楼会客厅,姜荻已然在崆峒山全款喜提别墅,跟顾延一左一右坐在长沙发两端,中间能塞下五六个人。

  姜荻双手搭在膝头,坐姿乖巧,太阳穴却沁出冷汗,某处酸痛肿胀,叫人如坐针毡,看到顾延倜傥落拓的姿态,就更来气。

  不多时,扶梯再度传来脚步声,又来了位玩家,还是个熟人。

  “妈的,姜荻,你不是死了吗?”莫问良嘴里刚点的烟掉地上,心疼地捡起来,用力嘬一口,瞧见另一头端坐的顾延,嘴角一垮,“操,又是你俩!”

  顾延的黑色西装裤剪裁妥帖,一双长腿懒散地支着,闻言冷冷地扫莫问良一眼。

  后者嗤笑一声,并不怵他,一屁股坐到姜荻身边,拍拍沙发靠背。

  “你说我们仨什么缘分?连续两个副本撞到一起。”莫问良眼底掠过一抹算计的精光,“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翟斯语不在,我们公会正缺个过灵异本的高手……”

  “啊?”姜荻腾地弹开,坐到沙发中间,离顾延更近些,忙表忠心,“莫哥,你什么时候说的?有这回事?我自个儿都要人带呢,算不得高手,当不起当不起。”

  顾延抿唇,嘴角的笑意没能收尽,就听莫问良话锋一转,跟姜荻扯东扯西。姜荻打着哈哈招架,可人实在单纯,哪是莫问良这种老油条的对手,完全跟着人家节奏走。

  他们谈兴正浓,顾延脸上的表情愈发寡淡,屈指抵住眉弓,瞳孔又黑又沉,周身气温泼水成冰。

  “哟呵,都来了?怎么就你们三个?不应当啊。”

  门口晃进来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健美的男人,二十郎当岁,穿着南美风情的花衬衫,黄底麻叶纹,趿拉人字拖,银白寸头上架一副雷朋墨镜。

  见只有姜荻给面子点头,花衬衫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我叫猫啸天,喵喵喵那个猫。第一次玩角色扮演的灵异本,多关照哈。”

  猫啸天语气轻浮,但不让人讨厌,姜荻跟开朗的人一向臭味相投,没两句就跟人混熟了。

  顾延规律地轻敲沙发靠垫,腕表指针转向八点二十五。

  他低声问:“新郎还没到?”

  欢乐的气氛停滞,姜荻恍然:“对啊,新郎靳怀启打电话叫我们下来,他人呢?”

  中央空调呜呜运作,冷风拂起姜荻眉心的金色碎发,他打了个寒噤。

  四人面面相觑,楼梯间又一次响起脚步声。四双眼睛齐齐望过去,进来的是一位头发剃到只剩青茬的壮汉。

  姜荻看他面善,仔细一想,这不壮硕版虚竹么?

  “戚楚卫。”壮汉颔首,算打过招呼。

  气氛似往雪上泼水,又冷了几分。

  姜荻讪讪打圆场:“看样子,人都到齐了。外头下雨,但现在是白天,游戏又才刚开始,应该不会开局杀。我们去宅子里找找吧,总要见到新郎再说。”

  “嗯。”顾延率先起身,语气淡漠,“姜荻,走了。”

  “好。哥,你等等我。”

  姜荻撑住沙发,脸上龇牙咧嘴,还是顾延路过时扶了下,才没跌坐回去。

  一行人走出会客厅,进入两米多宽的走廊,两侧墙壁上装饰着几幅挂画和专业射灯,地毯吸走沉闷的脚步声,宛如行走在画廊。

  莫问良啧了声,小声跟姜荻说:“我怎么觉着,这屋子干净得很呐?”

  姜荻点头。

  经过上次副本,他多少有所成长,对阴物、鬼怪的感知上了个台阶。靳家大宅是密闭空间,有没有古怪,光靠直觉就能做出判断。

  莫问良话音刚落,走廊右手边的一扇房门就响起砰砰声,像有人在里面拼命拍门,还有指甲抠抓门板的沙沙声。

  “操,打脸了。”莫问良骂。

  “让开。”虚竹,哦不,戚楚卫拨开人群,走上前去拧把手,没拧动。

  他眼神一凛,抬腿就踹。下一秒,门锁被踹成洞开,把手落到地毯上,房间里响起一阵叫骂。

  门扉半开,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女人泪眼婆娑、朱唇紧咬,在他们几人间扫视一圈,求助的目光落在戚楚卫和顾延身上。

  “救救我。”她哽咽,“我叫魏千霜,也是玩家。我和这死色胚在剧本里是未婚夫妻,早上一醒来,他就想对我用强。他好像叫朱舟子吧,我记不清了……”

  魏千霜身边躺了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黑框眼镜被门把手打折,正捂着青紫的眼睛破口大骂。

  “臭婊.子,系统说了要符合人设,摸一摸你怎么了?”朱舟子的话音一顿,失声痛叫,捂住下巴,“他妈的,谁打我?!”

  “打的就是你。”姜荻收回拳头,躲到顾延身后竖一对个中指,“无限游戏不是法外之地,傻逼。”

  【叮!亲爱的玩家:鉴于《鬼新娘》副本为角色扮演模式,游戏过程中将随时掉落各位人物的最新剧本,请注意查收。七名玩家已齐聚一堂,祝大家梦魇愉快!】

  机械女声响起,吵到不可开交的玩家们陡然安静,都打开系统界面查看。

  姜荻点开古早味十足的系统信箱,眼尾余光瞥见众人神色各异,心中嘀咕接着往下看。

  【新娘涂燕燕死了,你吓坏了。她怎么会死了呢?明明昨晚的饭局上她还好好地向你敬酒,只是神色疲惫,坐立不安,像在畏惧什么。也许,是筹备婚礼太耗心神了吧。】

  畏惧什么?姜荻思忖道,按灵异本的走向,估计是这宅子有问题。可是,他和莫问良都没感觉到……

  等下再问问顾延好了。

  【来靳家大宅聚会的一共七人,除了多年不曾见的顾延,其他人你都不认识。你还没见到涂燕燕的尸体,新郎靳怀启亦不知所踪。但以你多年看侦探小说的经验,暴雨天,深山别墅……这一定是桩密室杀人案。凶手如果不是新郎,那么就一定在另外六人之中。】

  【叮!系统任务:你的身份是侦探,请带领四名平民,在三天三夜的时间内,找出藏在玩家中的一名凶手和一名帮凶。领导力超群的你,一定能带着大家活下来吧?】

  【*注:在完整的剧本发布前,帮凶不一定清楚自己的身份,请侦探擦亮眼睛,小心辨别哟!】

  姜荻蓦然抬眼,恰巧与顾延对视。

  他的心突地一跳,按捺不住去想,昨晚他跟顾延睡了,但他睡着之后呢?

  如果顾延是凶手,昨晚那一出巫山云雨,该不会就是为了让他这个利益不相关的人,给出不在场证明吧?

  顾延有那么黑吗?腰眼不自然地发酸,姜荻嘴角往下一扯,羞恼地想,有什么事是顾延做不出来的?

  卑鄙,无耻,变态!大坏蛋!

  众人沉默了五分钟有余,都拉开距离彼此审视。姜荻扯了块走廊斗柜上的绒布毯子,让魏千霜披上。

  “谢谢。”魏千霜泪水涟涟,裹紧毯子,踉跄着走到姜荻他们身后。

  莫问良把烟头往水晶烟灰缸里一碾,啧了声:“系统任务都收到了?七人本,一侦探四平民,两个凶手中间还有个睁眼瞎的帮凶,这是平民优势局。三天时间,想找到凶手很容易。唯一的变数就是,宅子里有鬼。活过三天,可能才是真正的考验。”

  走廊的暖光下,猫啸天黝黑的皮肤泛着蜜色。他解开花衬衫的一枚纽扣,笑着说:“那还不简单?打一架就是。哦,对了,忘了问,侦探是谁?”

  不知怎的,姜荻有点紧张,心脏咣咣乱跳,像有人在心口敲锣打鼓。

  他看一眼顾延,舔舔干裂起皮的下唇。舐到嘴角细微的伤口时,他嘶一声凉气,恢复几分镇定。

  “是我。”姜荻举手。

  作者有话说:

  虽然字数不多但是信息很多的一章(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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