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觉得我的想法很可笑吗？”
静谧的空间里，显得陆瑾年的声音有些突兀。
楚念被他抱着，看不见他眼底那抹从未展露过的野心。
推翻陆家的想法并不是临时冒出来的，而是在很早以前，甚至在陆瑾年还没成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暗地里筹划了。
外人眼里的陆瑾年一向没有什么主见，他靠着陆晏阳和陆瑾初走到了现在，表面上是个风光的蓝盛总裁，实际只不过是背后那两个人的提线木偶。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陆瑾年一直是头没被驯服过的雄狮，即使被关在笼子里，依然拥有着最锋利的獠牙。
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等一个能将陆晏阳和陆瑾初彻底压垮的时机。
他不敢保证自己的计划能有多完美，也不能保证自己在最后会不会被陆家发现。
即使成功的机率是渺茫的，陆瑾年还是要固执地抓住这点渺茫的机会去赌一把。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结局。
只是……
陆瑾年抬起手，轻轻按揉着怀里人的后脑勺，手指卷着对方柔软的发丝，眼里骇人的野心被他掩下，取而代之的眷恋却怎么也藏匿不了。
他在说出这个秘密时，算是向楚念彻底坦白了。
陆瑾年信任他。
同时，他也在害怕。
害怕楚念嘲笑，害怕楚念觉得他是在痴心妄想，害怕他会因为觉得自己危险，然后从自己身旁离开。
不知不觉间，陆瑾年抱着楚念的力度又紧了几分。
“不会。”
楚念轻声开口，声音几乎是贴着陆瑾年的耳朵擦了过去。
“陆瑾年。”
“我觉得你挺厉害的。”
可笑？
怎么会觉得可笑。
他知道陆家势力有多恐怖，也知道陆瑾年能有这种想法，得付出多大的决心。
陆瑾年掀起眼帘，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口里无限膨胀，他松开楚念，双手如珍宝似的捧住怀里人的脸颊，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在一起之后，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喷薄而出。
他直勾勾看着楚念的眼睛，像是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在哄骗他的情绪。
没有。
什么也没有。
那双漂亮的眼睛从来都学不会骗人。
和八年前他站在自己身后，看着那道解不出的数学题，下意识开口夸赞他时露出的表情，如出一辙。
陆瑾年的手指悄悄挪过去，柔软的指腹蹭过楚念的眼角。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已沉溺在了里面。
楚念眨了眨眼睛，视线扫过陆瑾年微微泛红的眼眶，他不知道陆瑾年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只感觉对方的手指指心炙热。
然后，楚念听见了一句——
[怎么办……]
[好想亲亲你。]
这句话甚至比陆瑾年刚才说的话还要震耳。
楚念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注意到陆瑾年此时确实在盯着自己的嘴唇出神，对方的喉结上下滚动，搭配上他今天这幅斯文败类的打扮，显得格外色/情。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下意识伸出两只手想要将陆瑾年推开，只是还不等他动作，陆瑾年首先收回了捧着楚念脸颊的手。
“谢谢。”
低沉嗓音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但楚念听着，总觉得一句短短的道谢里，好像藏着千丝万缕。
陆瑾年垂着眼眸，挺直脊背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不可向迩的姿态：“走吧，现在去我家。”
说完，他迈开步子首先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走到门口后，陆瑾年回头看了楚念一眼，冲他挑了下眉。
楚念连忙跟上，他们俩没有从大厅出去，而是选了另一条通道，这条路直通地下车库，上车的时候，楚念发现周泽已经在里面了。
如来时一样，他们俩各坐在后座的一边，陆瑾年一只手撑着下巴，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而楚念这边也不平静，脑袋里被两种不同的信息占满，一边是陆瑾年心里最大的秘密，一边是陆瑾年对自己比想象中还要浓烈的感情。
对方把这些一股脑儿揉成一团扔给自己，让楚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消化。
陆瑾年怎么会如此信任他呢？
他就不怕自己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吗？
还是说……
他真的就那么喜欢自己。
混乱的心境把楚念脑袋搅乱，不自觉地把西装裤腿都揉皱了。
那我呢？
楚念心里有个小人突然开始发问。
我是喜欢陆瑾年的吗？
他不敢随便得出结论。
到达陆家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周泽开着车在这片高档小区里拐来拐去，直到停在一栋别墅前，陆瑾年下车，带着楚念按响了门口的门铃。
没等多久，来开门的是陆家雇佣的保姆，保姆在看见陆瑾年的时候眼里闪过一瞬诧异，随后笑起来，亲切地喊道：“小少爷回来了。”
陆瑾年点了下头，保姆在开门的同时，目光随即落在了楚念身上，楚念看向她，主动开口：“你好，我姓楚。”
“楚先生好。”保姆反应很快，迅速朝楚念鞠了一躬，然后领着陆瑾年和楚念往别墅走去。
这栋别墅建造的和山庄里那栋差不多，但多了几分典雅的感觉，保姆拿着两双新拖鞋放在他们俩脚下，接着便转身往里走，迅速通知比他们还先到的陆晏阳三人。
等陆瑾年和楚念换好鞋，保姆也恰好从里面出来了，两人跟在保姆身后前往餐厅，一路上楚念的余光忍不住乱飞，悄悄打量着这栋华丽又冷清的房子。
“父亲，母亲。”
陆瑾年的声音把楚念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眼看过去，只见陆晏阳和竺薇已经早早地坐在了餐桌旁，除了他俩之外，还有陆瑾初以及秦宁在场。
这是楚念第一次见到陆晏阳和竺薇。
竺薇比他想象中还要漂亮许多，眉眼之间和陆瑾年尤为相似，身上的旗袍勾勒着她姣好的身材，整个人的气质完全看不出她已经快到中年了。
与柔和的竺薇比起来，一旁的陆晏阳就显得格外有气势，即使他根本没有抬头看过来，楚念也能想象出他凌厉的目光。
恰在这时，陆晏阳偏偏掀起眼帘，视线停在了楚念身上。
原本想开口问好的楚念，突然觉得自己的嘴想被粘住了一样，根本张不开。
光被他看了这一眼，楚念就觉得自己背上的冷汗下来了，对方漆黑的眼瞳好像天生具有洞察人心的能力，在陆晏阳面前似乎永远也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总算知道别人为什么这么惧怕陆晏阳了。
陆瑾年察觉到了什么，他默默往旁边一站，把陆晏阳投射到楚念身上的视线隔开，然后背过后拉住楚念的手腕，安抚似的捏了两下。
接着他走到竺薇身边，把自己前几天挑选的礼物递给了竺薇，低声道：“母亲，生辰快乐。”
竺薇笑着从陆瑾年手里接过礼物，温柔地冲陆瑾年“嗯”了一声，可她接过礼物后看都没看一眼，转手递给了保姆。
还没捂热的礼物一瞬间就被冷落了。
她似乎是完全不在乎，仅仅一个动作，就打破了营造出来的假象。
楚念暗自皱眉。
这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宁。”竺薇轻声开口，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秦宁，“你坐在瑾年身边吧。”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秦宁脸色一白，他不自觉抬眼望向陆瑾年，对方却如他所料那般根本没看他一眼，于是秦宁缓缓收回视线：“伯母，我……”
他想拒绝。
“小宁。”
一旁的陆晏阳唤了一声。
不等他继续说完，秦宁一下子站起来，犹豫着走到了陆瑾年身边。
而此时楚念正和陆瑾年站在一起，陆瑾年本来为他拉开了自己身旁的座位，现在被竺薇和陆晏阳这么一打岔，被迫坐过来的秦宁就像是他们故意让楚念难堪的工具。
楚念在走进来的第一秒，就感觉到了这家人对他的抗拒和不欢迎。
过于压抑的氛围让楚念有些不知所措，他突然产生了要逃跑的想法。
陆瑾年没说话，他又拉开了自己左手边的位置，按着楚念的肩膀，让他坐在了这里。
随着楚念和陆瑾年入座，其余的人才开始就餐，叉子和餐盘之间发出轻声碰撞，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话，只有陆晏阳时不时朝竺薇问候两声，然后再对陆瑾初寒暄几句。
这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楚念盯着眼下丰盛的菜肴，觉得这一段时间过得极其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陆晏阳首先停下手里的餐具，他接过保姆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看向了陆瑾年。
“瑾年，小宁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你这几天多带他出去玩玩。”
说完，他的视线有意无意从楚念脸上略过。
“别老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陆瑾年听后，手中的动作一顿，他侧过头，冲陆晏阳弯起眉眼：“父亲，蓝盛最近出了点别的事，我一时半会可能陪不了他。”
“多大的事能让你一点空都抽不出来。”陆晏阳语气里多了点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陆瑾年就像没听到一般。
这时，楚念感觉自己的手被陆瑾年牵住了，他感觉对方的手指在细细颤抖，楚念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只见陆瑾年额角溢出了一层薄汗。
“还是让哥哥陪着吧。”陆瑾年轻声道。
陆晏阳看向陆瑾年的眼神里暗了几分，可好像碍于楚念这个陌生人在场，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冷哼一声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而后，竺薇也快速跟了上去。
餐桌上一下子就只剩下四个人，可令人窒息的氛围仍然笼罩着楚念的头顶，他餐盘里的食物没吃几口，之后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胃里甚至一阵翻涌，楚念怕自己再坐一会儿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不过还好，竺薇和陆晏阳离开后没多久，陆瑾初就起身了。
秦宁好像也坐不住，所以在陆瑾初离开后迅速跑了出去。
这几个人一走，楚念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陆瑾年在一旁看着楚念放松下来的样子，没忍住轻声笑了笑。
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动作优雅得不行，看起来刚才的气氛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他甚至转头劝楚念再吃一点，被楚念拒绝后，陆瑾年叉起一块牛肉，强行塞进了楚念嘴里。
楚念的腮帮子鼓起来，他瞪了陆瑾年一眼，然后乖乖咀嚼。
“我家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陆瑾年开口，“已经习惯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一句习惯了，让楚念心底顿时抽痛了几下。
怎么能习惯呢？
陆瑾年到底是怎样长大的？
“抱歉今天带你过来。”陆瑾年继续说道，“其实我的目的不是让你见我的父母。”
他放下刀叉，认真地看向楚念。
“我是为了避免我爸再次把秦宁安插到我身边。”
“如果可以的话……”陆瑾年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睫，遮盖住眼底的悲哀，“我一辈子都不会想让你见到他们。”
这些人是他的噩梦。
是将他困了太久太久的囚笼。
而身旁这个人是把他身上所有阴霾照亮的明月。
陆瑾年舍不得。
也不情愿。
让他染上一点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