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翠生【完结】>第50章 磁铁

  小神仙一夜之间不见了,有人猜测可能是被西王母召回参加寿宴去了。

  王祎却多了个表弟。

  “李姐,来半斤菜花。”王祎径直走向卖菜花的摊贩。

  啊?又是菜花!翠生绝望地掐着王祎的手背。

  “这就你的小表弟啊?真俊!”李姐打量着王祎身后露出半张脸的少年,麻利地将最几只新鲜的菜花装进塑料兜里,还友情赠送了一只。

  “啊,是啊,来城里上学的。”王祎谦虚的笑了。

  搞什么啊,人家是夸我,你得意什么,又不是亲兄弟……

  菜市场里热闹非凡,尤其在这个时间,几乎团城所有的主妇都集中在此处。

  王祎攥着翠生的手,攥出了汗,他带着他小心地穿梭在摊贩和人流之间,各式目光利剑般射来,所有大姑娘小媳妇老大妈都有一双慧眼,一双能在糯米里拣出长米的慧眼,一双能在狗堆里发现狼崽的慧眼。

  “你看……”“看着呢!”

  “听说兄弟俩都没成家呢!”“真的啊?那个长发的今年多大了?好可爱啊~”

  “我要是年轻二十岁啊……”“哥哥脸红了,害羞了啊!”

  王祎有点不自在,为什么我非要陪他来逛这种地方?买完菜就走不好吗?不过如果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又不太道德……这样想着,他忽然想到翠生的脸皮一定比他还薄,刚待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多虑了。

  翠生一副见惯了 “大场面”的样子,气定神闲得不得了,还时不时露齿一笑,以飨观众。

  “干吗?嫉妒吗?”翠生几乎是同时感到了来自正前方的视线。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敏的?

  王祎快速转移话题:“说什么呢?呃,你说这茄子是圆的好吃还是长的好吃?”

  翠生两眼一翻,他连活的茄子都没见过。

  “哪个比较好看就要哪个吧。呃……那个卖菜花的女人,就是戴黑曜石耳坠偏头痛的那个吧?你和她很熟吗?”翠生心里仍然很别捏,你就是因为这女的,才来找我说教的。

  “哦,那就圆的吧。”王祎想了想又道:“不算很熟,但车祸发生后是她第一个发现的……否则我现在只怕也封在坛子里了。”王祎说得平淡,大有一种超脱生死的劲头,只是少了些事故后的恐惧和失去亲人的悲伤。

  “哦,难怪顿顿吃菜花……”翠生感叹。

  拜托!报恩也不是这个报法吧?你完全可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好吧?比如给人家招几只旺财鬼什么的……

  王祎:“怎么?吃菜花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反正我也吃不出味儿,您随便吧。”

  “恩,尝不出味道是你最大的损失~”王祎总结性发言。

  翠生没有辩驳,只是后悔为什么味觉恢复得这么快。

  作为团城主要的食材发散地,这里的规模大得惊人,卖菜的卖肉的卖熟食的卖海鲜的都有,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奇妙而难闻。

  王祎大气不敢出,小气不敢入,回头看翠生,后者却如闲庭信步,神情安详而美丽。

  不但如此,他……他竟还深深吸嗅着!每一口空气慢慢吸入,慢慢吐出,如同咀嚼美味的食物,咽下,吸收,消化,仔细而满足。

  仿佛他嗅的空气与别人不同,仿佛这里不是混合着鲜肉味腐坏味汗水味和劣质香水味的菜市场,而是蓝天下清风里二人徐徐走过的广博草地。

  王祎掩着鼻子心中纳闷,排山倒海的味道令他欲呕。

  “翠生,就算你闻不到也不带这么恶心人的啊!”

  “谁说我闻不到了?”翠生笑容绽放:“我现在才发现,能够闻到味道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王祎撇撇嘴,拉着他快步向外走去,回想起几周前的那个清晨。

  那天,翠生问他,团城哪里最热,哪里最冷,哪里味道最大,哪里最明亮。

  他急着赶校车,敷衍地答道,桑拿屋最热,恨之河最冷,菜市场最臭,正午的太阳最明亮。

  翠生认真的应了一声,便日渐忙活起来。

  后来,他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晚饭前能回来,满头大汗;有时睡觉前才回来,浑身冰凉;也有时半夜就不见了。

  王祎自然不知道他去哪了,只是下班后看着空荡荡的小屋有点失落,默默做了两人的饭,热了又热。

  不用问也知道,他在努力恢复什么“六感”,好像有点成效了呢,因为他每天都比前一天兴奋一些……也古怪一些。

  有一次翠生突然说想喝水,要他给他倒,问他要冷水还是热水,他只是笑嘻嘻的摇头,但咂么一口却若有所思的出神。

  有一次洗过澡后,翠生扬着手里的梳子要他帮他梳头,他当然拒绝了,并义正言辞地说年轻人要学会自立自强,翠生低头咕哝了一句,你是想说身残志坚吧?

  但当他看到翠生独自梳头却笨得要死的样子却没来由的心酸。

  有一次睡到迷迷糊糊,他惊觉身边空了一块,下意识望向远处的黑暗里,翠生瘦瘦的身子蜷在桌上,细长的脖子垂成寂寞的弧度,对着手中的东西发怔。

  他不但看清了翠生手里捧着的一只两头圆圆的眼镜盒,还看清了那清瘦面庞上莫名的迷惑。

  翠生埋首在那盒子上不知多久,只有起伏的胸膛宣示着他在用力嗅着什么味道,手边放着的是王祎白天换下的衣物,原本叠成了整齐的四方现在却被扯乱了形状。

  王祎看了一会,便躺下继续睡觉,继续忽略着那幅名叫寂寞的画卷,继续漠视着那页名叫躁动的篇章。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辅一离开菜市场,王祎便松开了原本紧握的手。

  不在必要时,就保持距离吧。

  他们熟稔得太快了,快到不正常,快到危险。

  几乎没有与陌生人共处一室时该有的不便和窒碍,直接便跳跃到了兄弟似的相亲相爱,然而这份感情却又不够纯粹,仿佛有些别的什么在其中作祟。

  每个清晨醒来,那离得极近的清秀面孔便令他心猿意马,就连那漆黑的长发也如某种藤蔓植物一般有生命的蔓延过来。

  他想,也许我该找个女朋友了,再这么下去,要变态了。

  翠生小心地碰了碰王祎的胳膊,虽然只沾了一点衣袖,王祎却如被踩了尾巴般,似拒还迎地抖了一下。“恩?”

  翠生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恨恨记下一笔,哼,你躲避得一点都不自然。

  “你讨厌我吗?”

  “没有……”

  “那喜欢吗?”

  “你……”王祎还未组织好语言,便被翠生打断:“算了,还是别说了!不讨厌就行了。”翠生抓住王祎的手臂,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叶扁舟,不再放开。

  然而扁舟却遇上水涡,打着旋儿沉底不见。

  翠生摸摸被撸下的那只手,这次是真的受伤了,他原地愣了一会,又一次不甘心的追上。

  “我眼睛不方便,你拉着我走走都不行?你的爱心都去哪了?”

  “你的本事我见过,别说眼睛不方便了,就算只剩两条腿你蹦个十米高也不是问题。”王祎依旧维持严肃的形象,快步前行。

  不生气,不生气,翠生在心底努力告诫自己,这家伙失去记忆了,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样看来,还真像一对好兄弟……在吵架呢。”一个年轻男子望着走过街尾的“兄弟”二人,眼里无限羡慕:“就像两块磁铁,本该互相吸引,却总有一只手将他们反转过来,哎……”他细长的眼睛格外美丽,眼尾一枚鲜红的朱砂色红痣为这美丽的眼增添了一抹风情。

  他的姿势格外不雅,在人来人往的街边,一双瘦长的手臂竟如无骨蛇般挂在旁边人的肩上,大肆炫耀着亲密。

  被他拥住的那人年龄要大些,总有四十了吧,虽然俊逸不减当年,但面上爬着的细细纹路每一丝都刻画着愁苦。

  “怎么?你又想多事了?”年龄大些的人宠溺地望着他。

  “我哪有多事?我只是给他指了几次路罢了。”不疾不徐的声音答道。

  “是啊……重逢之后的事,就要看他们自己了。”他说完这句便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不大,却连绵不绝。

  红痣男子眼角一紧,右手便在他背上轻轻抚着,拍着,默默不语。

  “老啦……陪你的日子又少了……” 搜魂砂已侵蚀了他太多阳寿,谁知道哪天便是尽头呢?

  本已远去的“兄弟”忽然顿住,仿佛这一连串的轻咳竟被他们听到,二人不约而同地扭头望来。

  “啊,是那个人,亏了他我才能每次都找到你。”王祎目光闪烁,便要前去道谢。

  “那人什么模样?”翠生若有所思。

  “长得……很好看,眼尾一滴泪痣,却是红色的。”王玮描述得精准。

  翠生微笑:“那你再告诉我,他旁边那人什么模样?”

  王祎微怔:“恩?旁边那人嘛,没他起眼,中年,相貌清奇却有点苦闷。”

  翠生笑得诡秘,章戎,好样的,这份情果然被你寻到了。

  文菲……原来就是好见钱来,你的化妆技术的确不错嘛!

  当下,他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肃穆而立,点头致谢,然后便不由分说拉着王祎离去了。

  “干吗不让我过去?你认识他们?”

  翠生低头轻笑,青衣鬼……不过是他们太多经历中一段小小插曲,却带给他们最多感动,以及,最诚挚的帮助。

  “何止认识啊……拉着你是为了不让你闹笑话,那个眼角有红痣的人,只有你能看得到。”

  王祎与翠生的关系诚如章戎所评,真像两块磁铁,止不住的互相吸引,却在将要贴近的一刹那,总有一方先扭转了身子,生生变成了排斥,原来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么……还说不好。

  那是一天傍晚,酷署的热气还未散去,温和的阳光却一去不返,空气里积郁了太多情绪,像闷了过久的高压锅,嗤嗤作响,有种情绪,积郁得久了,要么憋到腐烂不见,要么爆发到痛快淋漓。

  翠生满头大汗的回来,通红的脸上洋溢着欣慰,掩不住疲累,王祎一把将他扯近了细看,果然,他皮肤滚烫,眼角与嘴角的皮肤已经晒伤,翘了皮。

  真后悔!为什么当时嘴欠跟他说正午的太阳最明亮呢?

  “你白痴啊?!现在是什么季节你还晒太阳?!”责备的语气里不乏心疼。

  “白魑我家倒是有一个,但不是我,而且,我不是去晒太阳,是看太阳,先破而后立!”翠生认真的纠正,身子仍呼呼地散着热气。

  “你晒糊涂了吧?先破后立个鬼啊!愚昧死了,你再这样下去搞到角膜坏死,连最好的外科医生都没办法了!”

  “什么外科医生?我才不会让他们碰我呢,还有,你不要拿鬼字乱说哦!”

  王祎无奈得快要疯了,又是那套!

  “翠生,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我不是你师兄——那个叫云翡的家伙,我叫王祎!而且,你最好也不要再幻想我是他,万一真的被你先破后立恢复了视觉,你会后悔!”

  还没等翠生后悔,王祎便先后悔了,因为他的话还未说完,脑后一痛,身子已被翠生足实得摔在了地上,以闪电的速度和惊雷的气势裹着一团寒气,摔在了地上,是地上,不是床上,因此还顺带兜碎了几只盘子,砸在王祎耳边绽开了一个又一个响亮的瓷花。

  同时,翠生几乎用喊的对他说道:“你要我告诉你多少遍!你是云翡!是云翡!”

  “那个该死的王祎早在车祸里死了!他的魂儿我都招过无数次了,现在他和他父母都在奈何桥的另一边要开始新的生命了!而我们呢?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呢?你以为披着死人的外衣就可以假装忽略这一切么?!”

  “你别说话。”感觉到王祎要辩驳,翠生一只手快速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别回嘴,我知道你不承认,我还没说完呢!我为什么要后悔?你的声音,你的五官,你的头发都和他一模一样,你身上洗不去的茶叶味儿难道我会闻错?你每次给我倒的水都是绿茶加糖,这是你身体的本能吧?”

  “你的记忆虽然没了,但我一直在努力帮你,可你呢,体验新生活很有趣是吧?!”

  “是,还尘汤是你自己喝的,是我做错了事,可是,你的身体,你的每一寸,都没能忘了我,不是么?” 翠生的声音从激动到颤抖,最后近乎哽咽,内容却是一句比一句匪夷所思。

  “……”

  一大段话说下来,翠生终于恢复平静,只胸膛剧烈起伏着,沉黑的眼里多了一点警觉和温柔,如搏杀过的小兽,守着猎物,舔舐伤口,引人想要去抚摸却又畏惧他尖利的齿。

  驯服野兽的唯一方法便是以暴制暴,王祎想起《动物世界》里的某句旁白,可是,我有那个能力么?

  他无望的摇摇头,如果这次再不说点什么便等于默认了,他也很想铿锵有力地掷出几条理由证明他不是那人,可是……那会遭来更深刻的灭顶之灾吧?而且,我真的不是么?他也犹豫了。

  王祎脑里混乱无主,简单的圈子因为翠生的到来被刺出了一个个缺口,越来越连不成一个完整的圆。

  从仰躺的角度看来,骑在身上的少年颜色愈加鲜明,薄唇因为激愤染上了血色,杏果似的眼睛更加沉黑,骄傲的脸庞依旧苍白,尖俏的下颌微微上扬,血色更红,墨色更重,玉色更洁,骄傲更甚。

  尤其那下颌,圆一分便媚气,尖一分便狐气,这样刚好……

  王祎忽然羞耻得感到下腹处一股尴尬的热气慢慢聚集……面上一阵火热,如果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对同性欢爱的厌恶战胜了暂时的迷惑,心神一旦稳定,积聚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不知从哪涌出了一股力气,不但将强势骑在他胸上的翠生掀了一个跟头,而且还灵敏到未及对方反应,已将其制在了身下,形势大逆转。

  似乎只有这样才拥有说话权似的,王祎的嗓门也大了开。

  “好,现在该我说说了。”

  “先假设我就是那个——云翡。你也说了,我失去了记忆,那么我就是另一个人了,一个和你没有过去的另一个人,你想要我怎么做?我不知道你和你师兄原来什么样的关系……但我,肯定做不到!”

  翠生被按在身下也不恼,甚至还有一点开心。

  他眯缝起眼角:“看来还尘汤还不够烈,力气还在嘛……”完美的下颌继续上翘,直到嘴唇埋进王祎的耳畔,刻意拉长的尾音柔软如发丝。

  王祎一愣,是啊,这股怪力是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