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的春雾市, 川流不息。
离开杂志社的时候还没下雨,两人刚在餐厅落座没多久,雨丝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清新的雨水和泥土味飘进了推开的半扇窗里, 给装潢精致的餐厅隔间增添了几分生活气。
最后一道餐品也上来了。
侍者离开后, 柏青举起茶杯, 微微弯了下唇角, “一茶代酒,祝贺你顺利出师。”
对于一个摄影师来说,离开老师不再做助理, 就算出师了。从今往后,也正式成为了《SWAI》的独立主摄, 她有了自己新的身份。
“希望日后旁人再提起林听这个名字时, 不会再用“风筝鸟的作者”又或者是“柏青的学生”来介绍你。而是说,看, 那是《SWAI》的林大摄影师。”
林听给他舀了碗汤,然后也举起茶杯,两人轻轻碰了下杯。她喝了口,笑道:“看来柏老师很着急摆脱我这个学生啊。”
柏青刚舀了匙乳鸽汤, 闻言放下汤匙, 立马注视着林听的眼睛, 认真解释,“我是希望别人对你的印象不要一直停留在过去,不要成为某某的某某, 而是你自己。”
“不过——”说到这里, 他忽然微微停顿了几秒, 林听疑惑地嗯了声。
“不过什么?”
她玩笑道:“不会是真烦了你唯一的关门弟子吧。”
“怎么会。”
柏青眼底含笑,要真烦了, 以他的性格早就将人清出师门。“不过,我的确不想再当你的老师了。”
林听愣了下。
“每次被人说是你的老师,就感觉自己被叫了老了好多。”柏青慢慢喝汤,语调舒缓,“我也没比你大太多吧,受不了。”
林听被逗笑了。
柏青亦笑,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清明节你回北城吗?”
“回。”林听说。
这两年她一直漂在外,去了很多地方,可就是没回北城。她为了逃避,一次也没去看过林建华。
爷爷会生气的吧。
今晚过完柏青就要出差,大概有一个多月都不在,让林听有事可以去找薛顾。巧的是,清明节那几天,他在北城也有一部分工作。
阴雨天天色暗得要早,林听和柏青用完餐出来时,夜色已然降临,如浓雾般化不开的沉。乌云中电光闪过,随即轰隆一声响雷,雨势哗啦。
网上约的车已经到了附近,两人等在屋檐下。林听穿得单薄,虽已入春,但一下雨温度还是很凉。柏青把搭在臂弯上的外套递给她,顿时引得旁边几个同样等车的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柏青身体不好,林听本不想接,但柏青看着温温柔柔的,却很执着。
“林听,你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就好。”他笑了笑,“好歹也是个男人,我也没那么脆弱。”
他不希望,在林听心中自己是需要被照顾的。
林听也意识到这点,没再推辞,弯唇:“那就谢谢柏老师了。”
雨幕下,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地停在餐厅不远处。不知它在这待了多久,隐于阴影中极为低调。有过往的行人好奇往里打量了几眼,但车窗上贴了防窥膜,什么也看不清。
雨越下越大,劈里啪啦地砸着车身,极为压抑。
后座的男人一言不发。
陈助理缩在驾驶座,心惊胆战地看着林听和柏青那一幅堪比偶像剧的画面,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和温总一下飞机后便直奔林听的公寓,敲了门人却不在。最后还是给杂志社打电话询问才知道,林听和柏青师徒二人早早收工出去庆祝了。
庆祝。
温卿辞盯着檐下的那两道身影,半晌,他垂眸点亮手机。
微信的对话框里,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前天。
【想你了。】
林听没回。
再往前翻,基本都是他在说。即便是他们还没冷战的时候,林听的回复也只有寥寥数字,冷淡疏离。
“我听说太太能在《SWAI》主摄,自己带组,真的很厉害,庆祝一下也挺正常的。”车内气氛凝滞得令人窒息,陈助理忍不住出声缓和。
温卿辞嘴角轻扯,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别的意思。他的视线重新看向餐厅,林听的领子没翻好,柏青伸手帮她整理了下,两人挨得极近,林听露出开怀的笑容。
林听向来爱笑,见人就笑,可笑也分很多种。
她只有在面对极为信任和亲近的人时,眼眸才会不自觉地弯起,像天边的月牙,眼底有光。
这时,绿色牌照的网约车到了。
柏青撑起伞,两人并肩而行,之间的距离瞬间更近。他拉开车门,示意林听先上去。
然而话音刚落。
“笃笃——”
一道不轻不重地敲击声传入耳畔。
两人顺着声音向身侧看过去,只见网约车后面还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因为刚好处于阴影下,直到现在才看见。此时,一只冷白的手从后座车窗伸出,指骨分明修长。
黑色西装的袖口随着动作向上滑了滑,露出一只精致的银色手表。
林听意识到什么,唇角笑意渐淡,柏青侧头看了眼她。
下一秒,驾驶室的车门被推开,一柄黑色长伞撑开。
陈助理举着伞快步过去,刚想喊太太,又怕当着柏青的面,林听会不高兴,卡壳了两秒。特助生涯这么多年,头一次不知道怎么说话。
但好在林听并没有计较,转头跟柏青小声道歉:“对不起老师,你先走吧。”
柏青又看了眼那辆迈巴赫,“没事,注意安全,回去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
陈助理把伞偏向林听,将她从柏青伞下接走。
咔哒。
后座的车门打开,林听坐进去,黑暗中对上一双微微亮的眼眸。男人神色冷硬,下颌紧绷,收回的手臂被雨淋湿了,散发着寒意。
他漫不经心地摘下腕表,水珠从表盘滚落,车窗缓缓升起。柏青还没上车,看着他们的方向。
肩膀被人碰到,林听陡然回神,才发现温卿辞已经把她肩头的外套拎了下来,随意地团了团扔在脚边。
温卿辞拿出一条毛毯盖在林听身上,伸手去摸她的手,“冷不冷?”触到冰凉的指尖,他包裹在掌心,从一旁变出一份草莓蛋糕,眼眸微弯:“不知道这家好不好吃,尝尝?”
林听足足静了有两三秒。
然后她掀开毛毯,动作幅度过大,不小心将蛋糕挥落。精美的蛋糕瞬间摔烂,她微顿,随后捡起柏青的外套,拍了拍灰尘,抱在怀里。
没生气,也没说话。
这种安静简直比温卿辞冷着脸时还要令人窒息,陈助理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升起了挡板。
车停在公寓楼下,林听一言不发地下车,进电梯。温卿辞顾不上拿伞,快步跟上,但还是迟了一步,被关在电梯外。
两部电梯都要等好久。
电梯门合上,林听查看外套,好在温卿辞的车每次都有专人保养清理,并没沾上什么污渍,只需要简单的清洗下就好了。
“叮——”一声后,电梯停稳。
林听走出去,忽地听见身后的安全门内传来响声。
她转身看了眼。
温卿辞推开安全门走出来,黑色的碎发松散了几缕,湿漉漉地搭在眉眼边,额角微微冒着汗,唇色显得殷红。衬衣领口微敞,有些狼狈。
林听神色淡淡,指纹解锁,开门进屋,他在身后跟了进来。
“我错了。”
男人的体温从身后覆上,低哑的嗓音传入耳畔,酥酥痒痒的。他搂着林听的腰,将人轻轻抵在门板上,两人隔得极近,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能嗅到林听身上多出一股不属于她的薄荷味。
温卿辞从来不用这个香水。
那是柏青外套上的味道。
“可我不想改。”他望向林听,女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眸里带着几分冷冽。温卿辞抬手碰了碰她的眼尾,指尖一路下滑,轻轻一笑,“我嫉妒他,好生嫉妒。”
他语气透着些许不正常的森冷,可再开口却问:“衣服我让人拿去洗,明天早上给你送过来。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听听?”
明明嫉妒得要发狂,却还是不敢试探林听的底线。
温卿辞心里清楚,林听之前说的约定不是开玩笑,她说到做到。两年前说要离婚,就真的离了,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想法而改变。
听到这句话,林听倒是多看了他一眼。
稀奇。
四目相对,她唇角微弯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地勾住他垂下的领带,绕啊绕,“其实也不用这样委屈自己的,做不到结束就好了,我并不会约束你的。”
暖色调的黄光自头顶洒下,但却并没有融化林听眼眸中的冷漠,虽是在笑,可那点轻飘飘的眼神太过刺眼。温卿辞定定地盯着她,林听丝毫不退缩,笑意盈盈。
温卿辞胸口堵着一口气,叫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他捧着她的下巴,冷不丁地俯身咬上林听的唇瓣,一遍遍地亲吻着她。
直到林听气喘吁吁地推了推他,他才松开了些许,低头抵着她的额头,亲了亲她湿红的眼尾,低低呢喃,嗓音喑哑透着令人沉迷的性感:“听听,好想你。”
扎在牛仔裤里的衣摆不知何时被扯了出来,腰间一片清凉。
她睁开眼喘/息,没理。
温卿辞贴着她的脖颈往下吻去,林听浑身一僵,随后揪住他衬衣领口。温卿辞温柔极了,却好似缠人的大狗追着她问:“那你呢,想我吗?”
“一点点想也算。”
“有没有?”他突然往里,林听嘶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缓过来了,仰头笑了下:“你觉得呢?”
温卿辞凝视着她,喉结上下滚了滚,咽下喉间苦涩。对视几秒后,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亲吻,眼尾微挑,“那下次,试着想想我?”
这时,林听随手放在玄关柜上的手机震动。
屏幕亮起。
柏老师:【到家了吗?我清行李的时候发现你上次在我这落了张储存卡。】
柏老师:【正好刚回来的时候,路过家快打烊的蛋糕店,买了两块蛋糕,给你留了一份。你要是到家了,待会一起拿过去。】
刚看清每一个字,力道陡然重了些。
“不准他来!”温卿辞咬牙切齿道,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嗓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似的:“大晚上的,这人肯定不安好心。老婆,你别理他。”
林听推开他,利落地扣好所有的扣子,拿过手机轻敲键盘。
【谢谢柏老师,马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