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站的角度和位置是差不多的, 可柏青过来,带着她上手调整了那么一小点,整个画面瞬间就活了过来。
虞芮穿着一件青花旗袍, 手指捻着柄打开的羽毛折扇, 抬起眼睫随意一瞥, 眉眼间风情横生。美人如画, 秋波连绵。
这张是柏青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调试后拍出来的。
而她的作品里,虞芮美则美已, 却只是一张照片。
林听看了看这张,又倒回去看了看她自己拍的那几张, 很是沮丧地跨下了嘴角, 垂下手:“我突然觉得,我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高度了。”
她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大概是瓶颈期已经持续几个月也没能走出来,内心的焦虑和煎熬都攀升至了顶峰。在这一刻,林听再次回想起了高三时,她怎么也提高不上来的数学成绩。
知道哪块是薄弱, 也有在努力。可不管她如何挣扎, 就是做不到。
心有余而力不足。
温热的手指从掌心滑出去后, 空落落的,柏青用指腹微不可察地摩挲了下与她接触过的地方。林听没注意到这些,自顾自地嘟囔着她觉得自己到底有多么失败。
“这不怪你, 要怪也是怪我这个老师。”
林听微仰起头去看他, 更难过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是我自己的问题。”
柏青轻轻地笑了声, 抬手顺了顺她脑后的长发,刚刚被他圈着有些弄乱了,“你陪着我在永无乡待得太久了,没能走出去看看,时间长了你的很多情绪也会消失。而摄影师摄影,就像钢琴家弹琴,演员拍戏,不能注入情绪的作品,自然会有些浮于表面。”
所以他这次才会想着把林听一起带来北城,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见见外面的风光。
人的确离不开烟火气。
林听似懂非懂,她明白柏青指的是要共情,但又有些茫然:“摄影怎么共情呢?”
柏青弯唇,正要为她解惑,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侧头对上一双森冷的眼眸。他顿了下,捋好最后一缕发丝,温声道:“温总来了。”
正在思考间,听见这句话,林听眉心一皱,转头顺着柏青的视线看过去。
半掩着的门外,温卿辞站在阴影里,唇角微微上扬,那双素来含着笑的温润眼眸此刻低垂着,眼底神色透着丝冷戾。黑色西装内的衬衣领口扣到了第一颗,胸口别着枚银色垂链的胸针,穿得很正式,身后还跟着一群拿着各种文件,毕恭毕敬的下属,像是来检查工作。
高傲又冷漠。
不知道温卿辞在那看了多久,在三人都对上目光后,他忽然抬了下下巴,像是笑了声。
隔着远,林听看不清。
只见他稍侧了侧头,似乎是对身边的陈助理说了什么,几秒后,那些下属都带着困惑又解脱的神情离开了。
对视中,温卿辞走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在等待区的椅子上坐下。立马有工作人员给他和陈助理端来茶水,温卿辞捏着杯子笑得温润,那小姑娘的脸瞬间红了,赶忙跑走。
柏青最先反应过来,微微弯了唇:“温总。”
但温卿辞看也没看他一眼,一瞬不瞬地看向林听,向后靠了靠:“你继续工作,我不打扰你。”
柏青微怔,没再说话。林听盯着他看了几秒,有点看不懂温卿辞这是什么操作了。前几天在雅室里她对他放了那样的狠话,按照温卿辞白切黑的性子,就算不给她使点绊子,也不可能再放下身段来找她。
那现在这样是想干什么?
他不觉得两个人每次见了面,针锋相对的样子很无趣很累吗?
柏青察觉到她有些不耐的情绪,安抚地朝林听看了一眼,这一眼被温卿辞看在眼里,唇角笑意冷了些。“温总,拍摄过程还是很长的,您在这....恐怕会有些无聊。”
“柏老师的意思是,我不能在这?”温卿辞咬着字音,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中指的戒指,掀眸睨着他,似笑非笑。
他生得一身贵气,又当了好些年的掌权人,那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陡然间压下来,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气氛变得凝滞,压抑。
导火索已然点燃,炸/弹即将被引爆,硝烟无声蔓延着。
一触即发。
一旁的陈助理心尖尖都在颤抖,生怕下一秒温卿辞就会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他连忙笑着出声打圆场:“温总今天真的是来视察工作的,两位老师请放心,我们就坐在这里,绝对不会干涉你们拍摄的工作。”
说着,他调出平板里的行程表,诚恳地看向林听:“温总今天的行程上个月就定下了。”
说完这句话,他心虚地抿了抿唇。
行程的确早就定了,但行程里可没来看拍摄这一项。
当然了,作为一个十八项全能的总裁特助,他的演技嘎嘎好。
林听看了眼制作行程表的时间,还真是上个月。
她略侧眸,温卿辞也看着她,神情坦荡。
半晌。
林听忽地轻笑了声,只不过这笑意轻飘飘的。“温总的公司,您想看,我自然是没资格阻拦的。”
说完这句话,她扭过头,拉着柏青的袖子走到一边去,两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摄影里的共情,你可以理解为欣赏。”柏青笑了笑,纵容地看了眼被林听抓皱的袖口,“虞芮的美是偏古典的,性感的,眉眼间自带风情。你在拍摄的时候可以先抛开摄影师的身份,权当欣赏她的美,像粉丝群体,带着对她的感情,由情主导思维,由人对美的本能引导着你抓拍出最有她神韵的画面。”
这下,林听有点明白了。
于是接下来的拍摄里,她先是观察了会儿,然后由着本能带动她拍摄的时机。偶尔迷茫时,柏青便轻声提醒,帮助她协调细节。
协调细节的时候,必须站在林听的角度来看,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极其亲密。
林听与柏青一起低头看着相机里的片子,由于凑得太近,两人发丝相缠。男人清瘦隽美,女人娇俏生动,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夸奖,林听仰起头看向柏青,那双眼睛里,笑意盈目。
温卿辞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目光阴沉如水地盯着他们,坐直了身体。
在陈助理心惊肉跳的注视下,他蓦地出声,清冷的嗓音中渗着股危险的凉意,一字一句存在感极强:“两位老师,什么事情要凑得那么近啊?”
柏青动作一顿,虚握着林听手腕的指尖松了开。
下一秒。
林听扯了扯柏青的袖子,把他拉回来,头也没抬一下:“然后呢柏老师?接下来还有哪里需要调整呀?”
咔擦一声。
陈助理唰地看向身侧,看清楚画面的那一刻差点喊出声。
温卿辞生生将玻璃杯捏碎了,玻璃碎片深深扎进掌心,散发着茶叶清香的水混合着血液滴滴答答。
白色的地砖上,氤氲开一朵朵妖冶的血梅。
看得陈助理呼吸都快停了。
他光是这样看着就觉得很疼。
可温卿辞却像失去了痛觉,用力地攥着破碎的杯身,指节泛着劲白,手背上四根副骨凸起,修长而分明。
“温总!您的手——”陈助理焦急地站起身,“要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
玻璃渣这种东西最难弄出来了,透明的,大小完全随机,有时候肉眼瞧着没有,在仪器下却能找到一个细小的碎片。更别说,温卿辞还是徒手捏碎的,那力道本身对手部就有伤害。
陈助理一边联系医生,一边想去扶温卿辞,然而扭头却发现男人正一声不吭地盯着林听和柏青,下颌紧绷,漆黑的眼珠子更加幽森,彻骨的寒意笼罩着这一片。
林听和柏青自然也听到了动静,转身看了过来。
但林听扫了眼地上的狼藉,也没什么其他反应,就仿佛只是看见了无关紧要的事和人,又扭头继续给虞芮拍照。
反倒是柏青低头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后,抬脚走了过来。
陈助理: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
要死了。
救命。
“温总,要不您还是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柏青从林听的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递到温卿辞手边,微微弯了下唇角,“伤口挺深的,最好先把血止住。”
他拿林听包的动作极为自然,又熟练地拿出餐巾纸,都没有翻找。
仿佛这件事从前就做过许多次。
温卿辞盯着那包餐巾纸,舌尖抵了抵牙根,抬眸咬牙轻笑。几秒后,他缓缓坐起身体,抽走了那包餐巾纸,却并没着急拆开,而是捏在掌心,不紧不慢的:“柏老师和听听很亲密呐?”
“连包都可以随便碰。”
“柏老师是喜欢我们听听吗?” 温卿辞眼尾略挑,笑意逐渐加深,声音温和儒雅地询问着。
看似温和,但熟悉他的陈助理和林听却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温卿辞这个人,从来都戴着一副彬彬有礼又和善的面具,他越是生气,表现得就越是温和平静。
离他最近的陈助理心脏紧紧提着,他听出了温卿辞声线里的克制,还有,极致的冰冷与疯狂。
他时刻警惕着,做好了随时拉住温卿辞的准备。
听到这句话,柏青怔了下,眼神里闪过些许不自然,喉结微滚,正想回答——
“柏老师,我都说了让你别管他。”女人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是冬日里最疼的风刃。
她收起相机,幕布前的虞芮也被助理牵着裙摆去了更衣室,看样子是拍摄结束了。
林听径直走向柏青,伸手勾起自己的包,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被阴阳怪气一顿舒服了吗?你要不要自己留在这继续关心他?我就直接回去了啊,您爱哪哪待着去!”
虽是责怪,但水润的眼睛里并没有几分真正的生气,反倒有些心疼。
柏青弯起唇角,眼睫微眨:“要跟你一起回去的。”
林听继续反问:“那你还给他我的纸?”
“人家流血,关你什么事?”
“真要有大事,给他叫个120就不错了。”
说了几句,柏青全程都没反驳,只是轻轻地笑着,在她说完后,点点头:“错了,下次听你的。”
“......”
见她不说了,柏青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后,还贴心地问:“不再批评两句了吗?”
林听气结:“......”
这么好脾气,她还说个锤子哇!哪儿好意思?!
他们旁若无人而又亲昵的对话,仿佛已经彻底忽略了其他人。陈助理连呼吸都放轻了,紧张地注意着温卿辞。
温卿辞浑身上下的冷气都快结成冰棱子了,漆黑的眼眸压抑着阴霾,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冷白的手背上青筋微微暴起,一张脸面无表情得可怕。他站起身,指尖鲜血越流越多。
“滴答”
“滴答”
可心脏里的伤口更深。
像是有一把刀,插进去狠狠搅弄着。
林听看了眼柏青,“走吧,回去了。”
柏青应声跟着离开,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在温卿辞身上多停留片刻。
半个眼神都没有。
在林听即将离开这小范围时,温卿辞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他看着那双淡漠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像是要将她深深地刻进眼底,呼吸隐忍:“那你呢,也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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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热闹小组】群聊内的气氛两极分化。
宁越嚷嚷着问有没有人想出来聚聚,不等人回复,他就假模假样地说:【不过我不能出来太久,不然家里的小姑娘会着急的。】
他口中的小姑娘姓戚,正是两年前与宁家联姻的戚家中,最小的一个女儿。林听和温卿辞离婚后没多久,宁越和她就去领了结婚证,在国外办的婚礼。
季斯裴:【滚。】
卓:【可我怎么听乌雪说,戚月压根都不管你,回家比你还晚?】
宁越:【你闭嘴!不要听那些谣言,别人说的哪有我这个当事人说的真实可靠?!】
卓聿臣很冷漠:【哦。】
他停顿了两秒,又接着说:【可是乌雪和戚月一个寝室,就是戚月告诉她的。】
卓聿臣:【上次乌雪去酒吧,还是你们家戚月带去的呢。】
宁越气得吱哇乱叫,在群里跟他怼了好几个回合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温卿辞@巫隗哥们,你们俩是怎么了,连个泡都不冒一下?】
宁越:【被妖怪抓走了?】
温卿辞盯着唰唰上去的消息,没有搭理。
他垂眼盯着被缠满了绷带的手掌,最贴近皮肤的那一层已经沁出了点点血迹。陈助理有些看不明白,他此刻在做什么,瞄了一眼,提醒道:“温总,要是后面血多了,您记得叫医生过去换药。”
想到处理伤口时的画面,陈助理就一阵心惊。
医生先是拿着镊子把那些明显一点的大玻璃渣夹出来,用双氧水冲了一遍后,对着灯查看剩下的。由于来得匆忙,是陈助理聚着灯,他眼睁睁地看着医生把尖尖的小镊子头伸进伤口里,夹出一颗又一颗玻璃渣。
找到最后,医生的额头上都是汗。
他说:“伤口里还有一些很小很小的玻璃渣,藏在肉下边,类似于玻璃插进肉中,那个豁口最深处有残留。光是这样找,怕是弄不出来,得去医院打局麻切开,再缝针。”
“一般玻璃渣会随着切出来的皮肤软组织排出体外。”
温卿辞闻言,看了眼医生,不答反问:“是去温泉医院吗?”
医生一愣,他是北城温泉私立医院的医生,温家投资建的医院,自然负责温家人的身体健康状况。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点点头:“是的,温总。”
陈助理也不明所以。
之前被带去桐华镇给林听诊断的医生,就是从温泉医院带过去的。
“那我不去。”温卿辞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桌面,“就在这,我不打麻药。”
不论陈助理和医生如何劝阻,最终这场小小的手术还是在办公室里完成了。等缠上纱布后,温卿辞的脸已经苍白到几乎透明,薄唇也毫无血色,额角布满汗珠,神情隐忍。
全程一声没吭。
临走前,医生还特意叮嘱,伤口不要沾水,可能会化脓,到时候更麻烦。
想到这,陈助理更觉得自家老板太不省心了。这届老板真的很难带,弄丢了老板娘,还对自己也不上心。
温卿辞没有在群里说话,这一会儿走神的功夫,内容已经完全演成了宁越和他家小姑娘的“甜蜜”日常炫耀场。
越看越烦。
正要退出,微信“滴滴”两声,巫隗私聊他。
【老地方。】
温卿辞本来不想去,可转念想象,这几个人里面,目前也只有巫隗靠谱点。
温卿辞:【行。】
见他起身要走,陈助理立马跟上来,温卿辞抬了抬下巴。“下班吧。”
这就是不用他跟着了。
“好的。”陈助理应了声,想到他的手,又说:“温总,医生说不能要忌口,不能饮酒。”
温卿辞捏了捏指尖,不甚在意地笑了声,走了。
.....
静谧奢华的顶层包间内,一楼舞池的鼓乐喧闹声随着服务生推开门传进来。
原以为里边只有巫隗一个人,没想到季斯裴也在。他窝在角落里,捏着瓶酒自顾自地喝着,看地上的空瓶子,应该早就来了。除了他们俩,还有个穿着黑衬衣的男人,尽显温儒。
温卿辞觉着有点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又没想起来是谁。
落座后,巫隗主动介绍给他们介绍黑衬衣男人:“裴知宴,裴par。”
“温卿辞。”
裴知宴微微一笑,伸手:“温总你好。”
“裴律师。”温卿辞下意识要伸右手,顿了下,“不好意思,有点不方便。”
众人这才发现他的手上缠满了纱布,巫隗瞧了几秒,挑眉道:“你这手怎么了?”
“破了个口子。”
巫隗轻嗤了声,“先说正事,你之前不是说司氏重组有点问题吗?知宴很擅长这个方向,你们加个联系方式,自己去谈。不过他前不久好像是回了雾城.....”
他看向裴知宴求证。
裴知宴唇角微弯:“对,我在雾城结婚了。不过北城这边的事务所也会经常过来,温总有事提前说声就行。”
众人又去看他中指的婚戒,一枚比较素净的男款。
“你结婚了啊?”巫隗拎了瓶酒,给温卿辞和他倒上,调侃道:“哪家的千金把我们裴par收入囊中了?”
“不是世家里的,就是普通家庭。”
大抵是说起小妻子,裴知宴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话也更多了,眉眼间都带着暖意,像是在回忆:“她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在小学教书。昨天回北城办事,本来想带上她一起,可惜她惦念着我养的那条狗,不肯来陪我。”
几人第一次听说因为一条狗,让老公独自出差的,忍俊不禁。
连季斯裴都撩起眼看过来,裴知宴也很无奈。
“她真的很喜欢我的狗,我曾经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看上了我的狗,才跟我结婚的。还是,现在年纪小的姑娘都不太黏人?”说着,他看向温卿辞,很真诚地请教:“我听说温总也结婚了,你一般是怎么哄妻子的?”
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巫隗睨了眼温卿辞,差点没笑出声,压了压嘴角,正欲说话,温卿辞掀眸眼神阴沉沉地盯着他。
笑死。
戳这人伤口上了。
巫隗略低下头,抿着唇笑。
活该。
温卿辞拎过一杯酒,仰头引尽。
然后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像是林听离开前的那声轻嗤。
异常刺耳。
“我离婚了。”
裴知宴似乎有点惊讶,想问什么,但最后又没说。
谈妥了合作的大致框架后,话题逐渐轻松,朝着私人生活方面聊去。
四人当中,巫隗喝酒喝的少,他给其他人倒。倒着倒着,像是想到什么,抬眸看向已经喝了好几杯酒的温卿辞,“你的手....能喝吗?”
温卿辞已经有点醉意,一看到巫隗就想到他让自己放过林听的事,冷笑:“手不能,但是我能。”
“.....”
好冷的冷笑话。
巫隗早从陈助理那听说了今天的事,钟烟知道后,乐得都多回了他两句消息,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慵懒地陷进沙发里,解开了袖口,悠哉游哉地说着风凉话:“要我说,那个柏老师多好啊,温柔贴心,事事顺着她。要是在一块了,那岂不是日日夜夜都能跟着老师学习,你干脆放手得了。这样硬抢,很难啊。”
他这话越说越刺人,温卿辞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没吭声。长睫低垂,眸中说不清的情绪翻涌着。
这几天,他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林听。
她满眼戒备地护着柏青,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只有冷漠,讽刺,厌恶。
刚结婚那会儿,他不小心被钢签划破了手,林听却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捏着他的手,仰起头委屈巴巴地问他疼不疼。
可如今,他的伤口淌了一地的血,她无动于衷。只关心柏青是不是被他嘲讽了,站出来维护柏青。
等他们离开后,她也会哄着柏青,那样在意他吗?
温卿辞闭了闭眼,不愿去想。
只要想象一下那种画面,心口就像是被人攥紧了,寒意抽丝剥茧地渗透进身体的每一滴血液中。
心底深处的恶魔叫嚣着,反正他也是恶人。
不如就——
做到底吧。
下一秒,他倏地站起身,拿上车钥匙就往走。
巫隗愣了下,刚想问他干嘛去。
就见温卿辞忽然转身,有些魔怔地看向角落里一副郁郁不得志的季斯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冷冰冰的低气压,压迫感十足:“我记得你公司里还在招摄影师。”
冷不丁被cue到的季斯裴见他神色严肃,认真想了下,好像是。
在给超一线的那个女明星找新的摄影师。
“想办法,请柏青去。”
这回巫隗再次愣住:“怎么,你相通了——”
把那么好的差事拱手送给情敌?
这不是想通了是什么,准备让柏青事业更上一层楼?
温卿辞舌尖抵了下牙根,慢条斯理地轻笑起来,语气平静得可怕:“让他忙点,别没事就腻在林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