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那张照片半晌, 池然终于恍然。
解如新当年就是体育生啊……
她索性打开微博去仔细看原文，却发现除了这张图以外就没了。
大概解如新当年在学校也出名，有曾经的校友说出了他的名字……也证实了他的确在毕业前夕意外离世。
池然想起蔚晴提及“继兄”时的笃定语气, 又想起高中时仇宁心和解如新周末一起回家的ʟᴇxɪ身影，神思恍惚中，有因意外而起的感伤, 也有对之前那些被自己认为全是瞎编的“谣言”的不确定。
倒不是怀疑仇宁心和解如新有什么，这方面她能肯定没有什么，只是忽然觉得, 那些以仇宁心为主角讲出的旧事, 可能有一部分是真的了。
她慢慢地刷着评论，慢慢地猜想着。
网友知道的少，还在发表着吃瓜的言论——“卧槽刺激”、“伪骨科啊”。
她蹙眉划过，给一条让人尊重逝者的评论点了赞，然后，目光在另一条评论上停住。
那位网友说：靠，当年我在H市影视城当特约, 见过他和穆莹莹在一起！
没一会儿，这人就被回复了一长串的问号和耳朵，但他却不回复了。
池然手指顿在手机旁边，久久都没去点按屏幕。
在屏幕熄掉时，她忽然脑子里闪光一样地出现了一个猜测, 越想越觉得就是真的。
想找小总裁说，刚打开微信，正好就看见小总裁发来的消息, 和她想的如出一辙——
「这张照片居然是穆莹莹爆的。」
「破案了。」
小总裁还发过来几张解如新和穆莹莹同框的照片，好几年前的, 当时社交平台还没现在这样发达，两人穿着戏服就在剧组亲亲密密地坐在一起。
池然对那部剧有印象，穆莹莹是女主角，而解如新显然只是一个龙套。一个过分帅气，和她很般配的龙套。
「你看男方的眼神，明显比看仇宁心的时候要有张力。」
小总裁也看到了特约网友的评论截图过来——
「笑，穆莹莹这会儿估计悔死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池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当年真正害死解如新的，是她吧？
小总裁顿了一会儿，回道：我估计，八九不离十了，我手下的一些博主那边可能已经有投稿了，穆莹莹估计会开价压，等几天吧，我弄清楚。
小总裁：不过八卦博主那么多，也有很多别的公司养的，或者散号，会先爆出来也不一定，你自己也可以留意一下。
小总裁：另外，不管怎么说，就算是穆莹莹，当年的事肯定还是给了仇宁心很大的打击，要是她自己上网看到了，估计得PTSD……你安慰安慰她。
池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正要说好，就见小总裁又道：
我这话说的，真是，这还用我说吗[捂脸]
池然微笑，回复她：嗯。
想起微博上又冒出来的一些言论，又道：不过弄清楚前，那些骂她的内容，可以举报掉吗？
她每次见到就不舒服，就算仇宁心说自己不会去看，也觉得很碍眼。
水军账号比真实账号多，说着像是真人口吻却雷同的话。有些没带过分的词，却仍是充满恶意。她自己选过不同理由举报，却没有结果，想着小总裁肯定更懂。
池然想着，转账了一笔金额过去，橙色小框一出现就补充道：不要不收！
小总裁输入中的状态戛然而止，再发消息来时，就是：好[捂脸]
又加了个两个表情包：[谢谢老板][交给小的了]
池然失笑。
她知道这点钱对对方来说不值一提，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看向卧室门的方向，想着厨房里的烤箱和厨师机。
觉得幸运。
因为，她就是在做吐司的时候，打开门，遇到了仇宁心。
也是因为做吐司和面包，关注了小姜，在她视频下面发作业，才得以遇到小总裁。
世界之大，不能改变的事太多了，但有一些能改变，实在是让人感到庆幸。
池然收拾好心情，在睡觉之前继续看了会儿微博。
换着各种关键词搜索，小总裁说的没错，果然有其他博主发出更多相关内容了。
有人放出了当年的酒吧闹事的旧新闻。
官方媒体报道的，内容写得简要，提及的当事人都用的化名，但附了几张现场照片。
清晰度不高，可是知道相关情况后再去看，也能一眼认出来那满脸血的男生是解如新。
他被人群围在中间，浑身血污地倒在地上，仇宁心目光空茫地抱着他。
即使是这样的图，也有网友夸仇宁心漂亮、解如新帅气。
说他长相中有一股野劲，如果进娱乐圈演戏一定能赚许多钱，因为一时冲动和豪门少爷对着干害得自己年纪轻轻就丢了命，实在可惜。
图中背景环境可以看见酒吧招牌和警车救护车。
多数人感叹了原来那被和谐掉的八卦没准是真的了。
个别人可惜道“竟然是铃兰酒吧，挂不得后面倒闭后连店面都没能转租出去”，也成了佐证。
夜深，池然心绪复杂地睡下。
之后的几天里，很多次想直接问仇宁心，又忍住。
直到几天后，小总裁再次发来消息：
链接——「报！和罗宇在一起五年的，是穆莹莹！」
链接——「绿了体校帅哥的，也是穆莹莹！」
池然上微博，看见了自己关注的娱乐博主也参与了话题，转发了最开始说仇宁心的那条“讲述”，写道：现在看来事情很简单了，把文章里的仇宁心换成穆莹莹，就差不多是真相了。
跟娱乐圈编外人员仇宁心相比，三线小花穆莹莹要有流量得多了，就算演过的很多剧热度不高，这种私生活的新闻却还是轻易能登顶热一，甚至在发酵一段时间后变成“爆”。
罗氏凉了的旧新闻也被人挖出来到处发，用讽刺的语气让大家安心讨论，对方没有靠山了。
池然关注的那位博主又发了几条相关，写道：
我能说我其实早知道了吗？某些人隐瞒可以，没问题，但栽赃给别人可就太缺德了。
没收钱，给也不要。看不下去了实在是。
然后，她发出了一条原创长微博，道：看看真正的知情人怎么说的吧。
点开，竟是篇访谈，被访谈者化名“小帅”，自称是解如新生前的朋友。
他的说法，将以往所有的传闻融合起来，去伪存真，呈现了当年的完整情形。
多年前，仇宁心在D音读大四时，被推荐去H市参加了音综夏日好歌曲，最后成绩很好。
和她关系亲近的继兄解如新去H市看她，被感染，也滋生了想进入演艺界的想法。恰好H市有影视城，他便去试了，因为外形出色，很顺利地在一部古装剧里得到了演小配角的机会。
那部剧的女主角，正是当时还是新人演员的穆莹莹。
她演一位公主，解如新演她的侍卫，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两人暗生情愫，开始暗中交往。
可那时的解如新并不知道，穆莹莹和罗氏二少罗宇早已经在一起。后来，两人的关系意外被去剧组探班的罗宇发现，穆莹莹一边对罗宇解释，一边和解如新说和罗宇在一起是无奈被迫。
对方财大势大，换了别人可能就忍了，但解如新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心想为心爱的人出头，找了个机会就和罗宇打起了架来。缺乏锻炼又独自一人的罗二少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没怎么用力就打出了鼻血，被剧组其他人看到丢了面子，恼羞成怒放狠话要找人弄死他。
小帅是解如新在体校的同学，也是H市本地人，就跟着他一起回了家。
听他说起这事的时候都吓呆了，让他接下来千万小心。他却不以为意，认为自己白天在剧组晚上在青旅，都是人多眼杂的公共场合，对方就算真要做什么也没有机会。
可他没想到，罗宇被打之后，穆莹莹甩了他。
声泪俱下地说自己有苦衷不得已，不想连累他，但终究一样是甩了他。
深夜，他打算一个人去酒吧买醉，想起小帅的提醒，叫上了小帅一起。
但没用，就算两人都是肌肉发达的体育生，也抵不过一群人拿着铁棒。
小帅说，那些人当时其实并没有下死手，是罗宇自己气昏头失手打到了解如新的头。
等血流一地的时候，穆莹莹赶到，惊骇之下有过犹豫，但还是跟着罗宇跑了。
小帅从浑身是血的解如新身上摸出他的手机，给他通讯录里备注的“妹妹”打电话，然后看见了还穿着像是舞台装束的仇宁心。
等酒吧里面的人全部出来围观时，事情的谣言版本就诞生了。
仇宁心太漂亮了。
加上有人刻意引导和暗中试压，事情的真相彻底被谣言覆盖，从当年一直传到了现在。
小帅放了曾经收到的威胁短信ʟᴇxɪ截图，说：
「仇宁心的电话是我打的，她有多清白，我再清楚不过。可这些年却一直不敢为她发声，很愧疚，一个搞体育的大男人到今天才有勇气说出这一切，我欠她一句对不起。」
「解如新妹妹，对不起。」
池然看完这条访谈长微博后再刷新，下面已经有了很多的评论，并且仍在不断增加。
她心中震荡，好不容易才把手机放下，去给买东西回家的仇宁心开门。
仇宁心第一次做了豆腐鱼汤，自觉比她们在Y县农家吃到的还要鲜美，端上桌后给池然盛了一碗，一直在默默等她像往常一样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地夸赞。
却只见池然心不在焉地一勺一勺喝汤吃鱼，目光始终空茫，都没往碗里看过。
等池然不小心被鱼刺呛到时，仇宁心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终于忍不住出声：“是又在网上看到什么了吗？”
池然正拿着纸巾擦嘴，闻言愣了愣，慢慢放下纸巾，看向她，点头：“嗯。”略微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她：“当年的事情，有人为你澄清了。”
仇宁心神情微僵，片刻后，沉默地拿出了手机。
池然没有打扰她，让她一个人看完了所有。等她抬起头，有些无措的目光望过来时，才轻声问：“真相，是这样的吗？”
“嗯。”仇宁心轻轻点头，垂眼看了会儿已经在表面凝结出浮皮的鱼汤，缓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那么久都不能再唱歌吗？”
“是因为，那时候，我是在录音棚里接到电话的。”
终于，仇宁心亲口告诉了她一切。
生父去世后，仇宁心母亲再婚，解如新是继父带来的哥哥，人桀骜叛逆，一开始和她不对付，时间久了，却意外地成为了朋友。
继父做了点小生意，经济条件其实不如她做校长的生父，但是长得很有威严，不知怎么就入了母亲的眼，不仅让她喜欢到讨好，而且连解如新也一起讨好。
仇宁心在重组的家里感觉到自己像是外人，解如新见了过意不去，私底下对她挺好，但也尊重她的意愿，在学校瞒着两人的关系，只说是邻居。
仇宁心逐渐明白母亲的心理。一方面，仍是把生父的意外怪在她身上，另一方面，是察觉到继父不喜欢她，不希望她妨碍到他们夫妻的关系。
她明白，却没办法，大学去了很远的外省，想着距离会不会让母亲想她一些。当然，并没有。她就想着或许是她还没有出人头地，便很认真地完成学业，尝试着参加节目成为歌手。
起初，不管是她参加的音综，还是解如新去剧组演戏，都非常顺利。
可谁也没有料到，解如新会喜欢上穆莹莹。然后，出了那样的事情。
解如新出事后，母亲和继父都赶到了H市。
在仇宁心解释之前，他们就不知道从谁那里听到了谣传的事情经过。
突然冒出来的当时并不在现场的解如新同学说，解如新在学校里就一直和同学朋友说仇宁心是他女朋友，还和他们炫耀她参加的节目，他们也是到那时才知道仇宁心只是他的继妹。
岛台上，豆腐鱼汤和时蔬小炒都已经冷了。藤编灯投洒下来的光也仿佛冷了几分。
仇宁心的声音很低，却在寂静的环境里尤为清晰。
“人没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了。”
“他从来都是叫我全名，我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他给我的备注是‘妹妹’。”
“你解释后，妈妈不相信吗？”池然想起仇宁心肩膀后面的疤痕。
“……嗯。”仇宁心很淡地笑了下，“酒吧监控很巧地坏了。在场没有一个人为我说话。就连后来罗宇找的律师，也一口咬定就是我的原因。”
“我妈妈，她应该有动摇过，只是看见继父那样相信，也就一起相信了吧。”
当时，继父生意失败，又生了重病，死不了，但需要很大一笔钱。
独子的意外，让他病中急怒，和仇宁心翻起旧账说早发现解如新这些年一直很照顾她。
现在想来，他何尝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相，否认不信，是因为需要罗家赔偿的那笔钱，和不想面对自己无法为独子讨回公道的无能罢了。
而母亲……不需要真相，只要一个抛弃她的借口。
那时的仇宁心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母女曾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为什么却抵不过那样一个无能的、对她又并没有多么好的男人？
这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