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涣宁站起来迎接samuel,也同时闻到了samuel靠近过来时带来的酒气,于是他不自觉担忧地多看了samuel几眼,转过身给他倒了杯水。

  samuel隔着两步,站定在病床前,垂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无声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喝杯水吧。”叶涣宁将水杯递到samuel面前,轻声道。

  samuel闻声回过神,伸手接过了杯子,看向叶涣宁,声调有些沙哑地问,“他怎么了?”

  叶涣宁循着samuel的问话也将目光落到泰林身上,如实回答道,“我哥昨晚喝了酒,晕倒了,我们发现之后,送他来了医院,他在抢救室里待了很久。”

  samuel不自觉因为叶涣宁的话而皱起眉头,眼里多了抹不忍,又盯着泰林看了两秒,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叶涣宁的肩膀,轻声安慰,“别怕,也别担心,他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叶涣宁点点头,面对着samuel说,“你坐吧,我出去一下。”

  samuel应了声,侧头看着叶涣宁离开,等到病房的门被关上,他才重新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迈开两步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泰林的手,然后把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掌心。

  他刚才安慰叶涣宁的那番话,其实也是在安慰他自己。叶涣宁大约也是因为知道他的情绪所在,所以才转身离开了病房。

  尽管知道泰林的病情严重,但他还是没有想到泰林的身体已经如此虚弱,甚至禁不起和他争吵后的一杯酒。

  生命的无常和脆弱暴露在面前,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恐慌,挂断和叶涣宁的电话后,他拿着手机的手还不能自控的微微发抖。

  “你赢了。”samuel缓了缓轻声道,抬起头,伸手摸了摸泰林没有血色的脸,继续说,“我真的怕了你了。”

  楼道里,叶涣宁走到任绍远面前,任绍远余光见到走出来的omega,已经动手收起了电脑,顺便拿起旁边放着的外套,站了起来。

  “你先去忙吧。”叶涣宁伸手接过外套,率先开口道。

  任绍远闻言有些不解,向omega确认问,“你不回家?”

  叶涣宁点点头,扭头看了眼病房关着的门,轻声道,“我哥还没醒,samuel看起来状态也不太好。”

  “你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任绍远接话道,有些不满地率直补充,“现在还没到你去奉献自我的时候,孩子还不满七个月,你不担心早产或是出什么意外吗?”

  叶涣宁脸色不太好看,被任绍远问得低头不语。

  “我已经给你哥请好了护工,而且这里还有samuel在。”任绍远缓和语气道,见叶涣宁还站在原地不动,他继续说,“晚些时候,等他醒了,如果你想来医院的话,我陪你一起。”

  叶涣宁抬头看他,短暂沉默数秒,点了点头。

  任绍远舒了口气,走过去,微微前倾牵起叶涣宁的手,带着人上车,一路驶离了医院。

  病房里,泰林被耳边断断续续的嘀咕声吵醒,睁开眼便看到samuel拄着下巴坐在床边,嘴里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samuel便噤了声,下意识表现出些许心虚,反应数秒才冷下脸来,没什么情绪地开口,“终于醒了。”

  泰林一错不错地看着samuel,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无意识地揉搓了两下被子,苍白的嘴唇上下张了张,没说出什么。

  samuel感觉到病床上人盯着他看的目光,顿时表现得更加气结,别过头,置气又恨铁不成钢地轻声说,“昨天摔剪刀不是还很有力气吗?怎么才喝了点酒就晕过去了。”

  泰林急得咳嗽了两声,下意识想开口,却又因为咳嗽而止住了声。

  samuel旋即扭过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泰林,小心地问,“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来?”

  泰林定定地看着面前的omega,与他对视,强行往下压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诚恳地轻声道,“剪刀是你摔的。”

  samuel闻言哑口,蹭的一下重新别过头,小声自语,“是吗?我记不清了。”

  “是。”泰林点点头,认真回复道。

  samuel扭过头看他,见到泰林没事,放下心的同时情绪终于波动起来。他站起身,绷着脸,皱眉严肃道,“是谁摔的剪刀重要吗?重要的不是你赶我走吗?”

  泰林敛起嘴角的笑意,听到samuel话里似有若无的哽咽,心脏倏地收紧,他用胳膊撑着床坐起来,想要开口挽留解释,内心却还是激烈地挣扎着。

  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就不应该给别人的生命里留下任何印记。到最后他洒脱地离开,想必samuel还会像他刚才昏睡不醒时那样,守在床头喋喋不休地骂他吧?

  不过,他倒是情愿听到samuel对他不满的抱怨,但他又不想因为自私的情感而伤害了samuel。

  samuel于他,像是照进黑暗里的一束光,他们一同淋过雨的下雨天在他心里却始终艳阳高照。

  让他无动于衷地赶走samuel,实在强人所难。

  “算了。”samuel盯着泰林看了几秒,突然移开目光,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却适时响起了泰林难捱的咳嗽声。

  离开的步子顿时僵住,samuel本能地转过身,两人在目光相对的一秒,不自觉笑了笑。

  泰林一边用手掩着口鼻轻声咳嗽,一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samuel。

  虽然彼此无言,但在这一刻里已经明了了。

  泰林靠坐着床头,samuel靠在他怀里,手放在alpha心脏的位置,抬头故意地对alpha呼出了一口酒气。

  泰林顺势低头轻轻吻了吻samuel,一手轻拍着他,一手帮他缓慢地揉着肚子。

  “胃疼以后就别喝酒了。”泰林忍不住嘱咐他,按揉的动作一刻不停。

  samuel靠着他的肩膀,难得乖顺地点点头应了声,然后想起了什么,扶着泰林的肩膀坐起来,笑着问道,“你刚刚咳嗽是装的吧?”

  泰林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笑,没说什么。

  “是吧是吧?你就是装的吧?”samuel追问着,又十分满足地笑笑,小声自语,“你一定是装的,想挽留我还不好意思明说。”

  别墅里,叶涣宁和任绍远回家后,叶涣宁回了卧室休息,任绍远则去了和卧室一墙之隔的书房里。

  他靠坐在办公椅里,随手翻阅着一本厚厚的东西。在之前可能遗忘的时刻里,他兴许已经将这本东西打开过数次。

  不知道确切从什么时候起,omega对每天都会记录的日记不再在意,甚至随手搁置,忘记了它的存在。

  但是之前真实发生过的曾经却还留存在这本日记里,两人与彼此度过的美好仿佛也只留存在这本日记里。

  日记本蒙了灰,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蒙了灰。日记本上的灰能随手拂去,感情上的灰却不能轻易打理干净。

  他独自一个人回忆着过去发生的但已经让他倍感陌生的美好,内心时而缓缓流过暖流,又时而泛起酸涩与难堪。

  只有在这一刻里,他和过去的叶涣宁才真正心意相通。

  这次,他翻看omega的日记,却不是想用过去的记忆对自己说明什么,而是想以此帮叶涣宁唤回记忆。

  兴许回想起美好的曾经,叶涣宁就会变回从前的omega,那个全心全意信任他、爱他的omega。他无计可施,只能以此来打动叶涣宁。

  至少曾经发生的事是真的,叶涣宁不会忘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认真地一字一句记录下有关他们两个人的日记。

  两小时后,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任绍远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房门,开口应答道,“请进。”

  敲门声戛然而止,门把手转动,随即门被从外轻轻推开,叶涣宁站在门口,开口问道,“你在忙吗?”

  “没有。”任绍远下意识回答,接着又很快摇摇头,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反问道,“有事吗?”

  叶涣宁点头,如实答道,“我哥已经醒了,我想去医院看他。如果你很忙的话,我自己……”

  “等下。”任绍远出声打断他,接着不经意地瞥了眼搁置在沙发前茶几上的一本东西,看向叶涣宁,语气平淡地问,“那是什么?我刚才找东西时,偶然翻到的。”

  叶涣宁明显微愣,手仍旧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目光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停留了两秒,紧张之后便是格外坦然,轻声回道,“没什么,是我之前随手写的东西。”

  任绍远闻言表现出些许错愕,他目光复杂地看向那本日记,当即下意识认为兴许是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叶涣宁没能看清本子的封面。

  当他意欲再度开口提醒叶涣宁进来仔细确认一下时,门口站着的omega突然音调稍显急促地补充,“如果占地方的话,就丢了吧。没什么用的。”

  任绍远哑口,一言不发地盯着叶涣宁看了片刻,从椅子里站起来,大步走过去,弯腰拿起本子,稍作停顿后,向叶涣宁走去。

  叶涣宁的目光不自觉随着任绍远拿起日记本的动作移动,他看着alpha走到面前,又看着alpha绕过他走出了门。

  “走吧,去穿件外套。我送你去医院。”

  任绍远自顾走在前面,径直走出了门。

  叶涣宁拿了外套跟上去,不可避免地一眼就看到了被丢在垃圾桶里的日记本,他的步子本能地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向任绍远。

  任绍远目视着前方,轻声催促道,“走了,等下还要回公司。”

  叶涣宁点点头,步子缓慢地坐上车,一路上垂着头,摆弄着外套的拉链,头一次没有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