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当什么?”

  又轻又小的质问声在卧室里响起,叶涣宁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他原本对这个问题十分确信,任绍远把他当做是爱人,是妻子,是唯一的omega,现在看起来却并非如此,他第一次迷茫地什么也看不清,连离他最近的身边人、他的alpha他都不够了解。

  任绍远垂眼看着还跪坐在床上的omega,强迫自己迎着omega询问的目光,但他仍旧只是说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安抚,“别多想。”

  叶涣宁抬着头看他,通红的眼尾滚落出眼泪,无声但异常汹涌。

  此刻任绍远坦然承认于他来说,还要比任绍远哄骗他要易于接受得多。

  他知道自己兴许会妥协,会向他的alpha卸下防备,袒露所有真诚,也会作出让步,但这一刻的他也知道自己执拗地想知道alpha开口给出的答案。

  这一刻里,他为了alpha的回答可以舍弃也一并忘记了所有。毕竟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以他的alpha为圆心,他早已把任绍远看得极为重要,甚至比他们的孩子还要重要。

  就像此刻他忽视了自小腹传来的逐渐强烈的痛感,虽然出于本能地,他用双手保护着他的孩子,但他却木然地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力,好像所有的痛感得没有心脏的疼痛来得强烈。

  “你是想要我承认什么。”任绍远轻声开口道,垂眼将目光落在叶涣宁的肚子上,无奈地苦笑着接着问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就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不好吗?”

  叶涣宁没有应答,忽然有些绝望地意识到的确如任绍远所说那样,他即便是知道了什么,任绍远又承认了什么,他也同样无力去改变什么。

  他和任绍远的关系,他和任绍远之间的婚姻,他和任绍远之间即将出世的孩子,仿佛所有都表明着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出太远,他好像的确不能再回头了。

  任绍远察觉到叶涣宁的犹豫和挣扎,于是俯身下来,平视着叶涣宁的眼睛,抬手为面前人擦了擦眼泪,轻声道,“你现在是我的omega,不要担心其他任何事。”

  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落在叶涣宁抚摸在小腹处的手上,轻声笑了笑,语气缓和道,“涣宁和我的小朋友很快就会出生了……我不会离开你和孩子,也不会让你和孩子离开我。”

  他这样说,兴许是为了安抚他的omega,兴许又是为了安抚自己,是在给omega作出深情的承诺,也是在对omega进行一场柔情的威胁。

  叶涣宁感受到自己被alpha揽进怀里,下巴抵在alpha的肩头,安抚的信息素味道从alpha的后颈散发出来,犹如迷药一样弥漫在周围,让他绷紧的身体很快瘫软下来,内心摇摆不定的玫瑰花再度义无反顾地偏向了alpha的那一边。

  任绍远轻轻拍着怀里人的后背,不自觉也轻舒口气,疲倦地闭了闭眼。

  长久没有听到动静,他将怀里人的缓缓推开些,想到叶涣宁可能哭得累了,所以睡着了,所以他将人在床上安顿好,而后逃也似的走出了卧室。

  他站在书房里,打开窗户,吹着涌入进来的风,乱糟糟的思绪慢慢理出条理,为缓解心烦的感觉,他点燃了一支烟。

  一缕烟雾缭绕在面前,很快被风吹散得无影无踪,他凝视着亮着火星的烟头,恍然间感觉到一种由心脏蔓延到四肢的无力与惧怕。

  他在担心会失去他的omega。尽管他是alpha,拥有绝对的优势和能力能将自己的omega留在身边,但他并不满足于此。

  他不想去强迫叶涣宁什么,可事实却是,他拿他们的婚姻、他们的感情,乃至于他们的孩子来要求叶涣宁,来绑架叶涣宁,让叶涣宁留在他身边不可。

  在窗前站了片刻后,他闭了闭眼,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久了的缘故,他的双眼莫名变得通红,就像刚才对他哭着的omega的眼睛一样。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之前偶然亲眼看到过叶涣宁的日记,不过那次他并不感兴趣,匆匆看了几眼即放在了茶几上,随即抱沙发里睡着的omega回了卧室。

  不过这次,他想了起来。

  他不再在乎是否侵犯了omega的隐私,开始疯狂又焦急地在书房里搜寻起那本日记。

  像是无师自通,又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很快就轻易翻到了叶涣宁的日记。

  找到的一瞬间,他便周身脱了力,顺势倚靠着书柜坐下,他随手将日记本在腿上摊开,垂眼匆匆扫过最新的那页。

  兴许从几个月前他偶然见过这本日记后,他的omega也逐渐丧失了记日记的习惯,所以那页只记了寥寥数笔的日常琐碎,比如产检时听到了宝宝的心跳或是其他什么别的。

  他没有耐心一页页翻看,随手又翻开一页,他手上的动作随之顿住,垂着看向日记内容的眼睛里瞳孔骤然一缩,原来早在几个月前,他的omega曾对他没有信心,也曾动了要离开他的念头。

  不过他很快留意到omega后来作出的区别于那天的批注,是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时候或许是他向叶涣宁求婚,标记叶涣宁,并与叶涣宁结婚的时候,他顷刻间便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和叶涣宁结婚。

  为了留下叶涣宁,因为他需要叶涣宁,也自然而然需要叶涣宁以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做他的妻子、他的omega。

  心脏莫名传来一下刺痛感,尽管现在的他不愿意承认,但仍旧不可否认,那时的他的确是为了留下叶涣宁才不得不作出的抉择。

  他心内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不知道什么时候掺杂入一股没来由的愧疚和酸涩,促使他颇为难捱地舒了口气,攥紧了手里的日记本。

  在书房里冷静足够的时间后,想到卧室里,叶涣宁兴许已经睡了,所以他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不过在推开门的一刻,他的动作便僵在原处,垂眼看到不知道什么靠着床边坐在地上的人,瞳孔骤然放大。

  任绍远离开卧室后,叶涣宁才发觉到小腹处愈演愈烈的痛感,仿佛在一瞬间里,他就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求生和保护肚子里宝宝的本能促使他想要出门去找任绍远,但由于疼得意识混乱不清,他看不清脚下的路,所以下床的时候,失足便摔到了地上。

  自腰后传来的钝痛感和小腹处撕裂般的疼痛几乎将他拦腰斩断,他抬手捂上自己的肚子,静缓数秒后,撑着床想站起来,可又再一次坐回到了地上。

  他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在任绍远转身离开的晚上,在他好像再也保护不了他们宝宝的时刻,巨大的恐慌让他来不及再缓几秒,以防自己再摔倒,他出于本能地跪在地上,想要膝行往前爬出几步。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觉察有误,他甚至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动作,身下涌出一股令他陌生又感到更加绝望的热流,仿佛什么宝贵的东西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快速消逝。

  就像他和任绍远的宝宝一样,他们的宝宝心跳那样健康有力,就像钟表一分一秒有规律地走过的声音,但现在他同样察觉到了这种具体的时间变化,在他预感到已经失去所有的时候。

  原本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变得无比遥远,他抬头看着那扇关紧的门,心存希望地渴求他的alpha能开门走入来看一看他,帮他救一救他们无辜的还尚且没有出世的孩子。

  但眼前的门始终关着,直到他意识逐渐混沌不清,濒临昏厥的时刻,他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痛觉,一下变得释然了,周身轻飘飘地,他毫无依托地漂浮在空中,自己原本就无所依靠,但在昏迷中还在努力挽留着像他一样没有倚靠的孩子。

  任绍远半跪在叶涣宁身边,将叶涣宁揽到怀里,紧接着将人抱起来便大步跑下了楼。

  他听到自己在急切地喊着叶涣宁的名字,他向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恳求过任何人,但现在,他无意识地喃喃恳求着他的omega不要就此睡着,不要不给他回应。

  只不过叶涣宁已经给不了他任何回应,他的omega被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很快垂落下来,安静地倚靠在他怀里,苍白的脸颊没有丝毫血色。

  他后知后觉地释放出自己能给的浓度最高的安抚信息素,低头去轻轻亲吻他的omega。

  忽然察觉到唇上的湿润,他下意识看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人,却意外发现昏睡着的人并没有在哭,刚才的湿润是从他眼里流出的眼泪。

  他怔了一瞬,埋头在omega后颈处,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轻声自语道,“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