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放学后,叶涣宁照常回家,只是想到一连几天见不到任绍远,他的步子有些沉重,好像任绍远不在,他的一颗心也跟着去了C市。

  自从接到任绍远助理的电话后,任绍远就再没联系过他,一天下来,他没得到自己alpha的一点消息。

  他有点不安,但想到alpha去出差谈工作不会有什么事,而且他十分信任alpha的能力,也并不会怀疑alpha对婚姻的忠诚。

  脑子里的想法太多,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太黏人了些,毕竟除却家庭以外,工作才是alpha生活的绝大部分。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样,他也离不开幼儿园里的工作。虽然只是幼儿园里一位普通的老师,但他仍旧很满足,也从未抱怨过为什么自己生来不是天赋异禀的alpha。

  他回到家里时,刘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正在摆放餐桌。

  任绍远在外出差,他的确不必再等任绍远回来一起吃晚饭了。不过任绍远不在,他又实在没什么胃口。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应地和刘姨打了声招呼,洗手后帮刘姨端盘子。

  知道任绍远不在,叶涣宁没什么胃口,刘姨也还想着叶涣宁前天晚上发烧的事,所以做的晚饭仍旧以清淡为主。

  可饶是这样,叶涣宁还表现得兴致缺缺,在刘姨殷切的目光里,他才食之无味地多吃了些。

  见他吃饱之后,刘姨不再要他帮忙,笑着赶他去楼上休息。

  叶涣宁没再推脱,点点头就上了楼,走进了任绍远的书房。

  他径直走过去,蹲在自己的小书架前,最中间的位置仍旧放着那两个软陶小人儿。与之前相比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小人儿身上多了个软陶戒指。

  他双手拄着下巴看了一会,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这个动作很轻很小心,他不敢用力,因为担心小人儿和戒指会被摸坏了。

  不知不觉分针转过了九十度,他回过神来,拿了些做手工要用的原料,坐到了沙发里。

  这处角落还存留着极淡的信息素味道,有他的橘子味,也有任绍远的黑檀木味。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总让他觉得异常好闻。

  被熟悉的味道包围着,他稍稍安心下来,低头做着手里的手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时间还早,他还要等上几个小时才能和任绍远联系。不过到临睡前,他的alpha辛苦工作了一天应该已经累了,所以他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一边做着手工,一边认真想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挂了邹宇的电话后,任绍远很快定了去B市的最快一班飞机。

  听到邹宇亲口说泰林要回来,而且回的是B市,他想要见泰林一面的意图更加迫切了。

  他知道自己是在冲动,是像几年前的自己一样在意气用事。

  从离开叶涣宁、离开A市的时刻到现在,他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可他还是做了,而且近乎义无反顾。

  他瞒着自己的omega,自己的新婚妻子,辗转于几个城市间,为了去见一个难以忘怀的人。

  这不像他是会做出的事,而他也兴许感觉到了异样,哪怕在候机的闲暇时刻,他也并没有给叶涣宁发去一条消息,抑或拨通一个电话。

  他知道叶涣宁还在等他的消息,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叶涣宁。加之心情莫名烦躁,他疲于再去应付任何人,哪怕是叶涣宁也不例外。

  究其缘由,他兴许是担心事情败露,担心叶涣宁会知道泰林的存在,也一同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他同样担心自己的一颗心会因叶涣宁而动摇,可能在登机的前一刻,他就会为自己omega而改了主意。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并不怀疑omega的能力。无需黏人又难缠的撒娇示好,omega真诚热忱的目光就会让他溃不成军。

  此刻的他坐在飞机头等舱的座位上阖眼假寐,心烦意乱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手上的动作忽地一滞,数秒过后,他摘下了戒指,放在了掌心。

  C市飞往B市的路程并不算远,临下飞机时,他抬手捏了捏眉间,拿着戒指的手摸索着要将戒指放到西装口袋里。

  他来得匆忙,并未带任何行李,起身准备下机。

  在他离开座位的同时,一枚闪着亮光的环状物径直掉落下来,砸落到座位边上,顺势又滚落到了过道另一侧的边缝里。

  意外掉落下来的戒指重量太轻了,他根本无所发觉。而这枚很轻的戒指也像是被他随手丢弃,脚步匆匆离去的人并不会为它多作停留。

  他按照邹宇说的地址,顺利到达了酒店门口。一路走到房门前,他才忽然停下了步子。

  仅隔着一道门,门外的是他自己,五年后的自己;门里的是泰林,五年后的泰林。

  相逢的场面具体会怎样,他之前并未细想过,因为一早就料定了他们不会再重逢。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不甚在意地向叶涣宁求了婚,又和叶涣宁结了婚。

  在他生活终于归于稳定平淡时,泰林回来了。不知道这是上天对他开的玩笑,或是对他的悲悯,是在告诉他一切为时已晚,又是在告诉他一起都还来得及。

  要说泰林和他一样是alpha,他是不在乎这点的。无非是有没有孩子的问题,而他正巧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站在门外的几秒里,他很快把自己和泰林定义为了格外相配的完美配偶,以至于会全然忘了A市的家里还有个等待着他的omega。

  当然要进去,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而后又抬眼走廊明晃晃的墙面上显示着高大的身影。

  他永远都不会狼狈,永远像是有备而来那样从容且体面。

  不过他的内心却算不得平静坦然。像是在做一件并不算光明磊落的事,他莫名有几分怯意,心跳不自觉加快起来。

  原地犹豫片刻,他抬脚走过去,离面前紧闭着的门更近了些。

  深吸口气,他抬手叩响了房门。

  出乎意料地,他的骨节才落到门板上,门就自己缓缓打开了。

  原来门没锁。

  难道是泰林一早就预料到他会来?

  他狐疑地皱了皱眉,将门开得大了些,迈步走了进去。

  视野内没有人,他继续往里走,脚下步子骤然一顿。

  房间里的人正坐在沙发里,端着高脚杯,慢条斯理地抿酒,听到脚步声才抬头满眼平静地看着进来的人。

  “你怎么在这?”任绍远低声问道,话里充斥着不悦。

  沙发里的人放下高脚杯,站起来与任绍远平视,轻声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任绍远很快意识到这是面前的人在耍他,埋藏心底数年的感情突然被人识破,他的理智受到了挑战,并不友善的黑檀木味道逐渐浓郁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告诉我他在B市?”任绍远沉声问道。

  邹宇淡淡开口回道,“我随口说的。还是刚才那句话,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稍作停顿,他看着任绍远,直接了当道,“你去C市出差,是为了见泰林。”

  任绍远并未否认,反倒笑了笑,坦言道,“我的确是为了他。他当年不告而别,过了这么久,叙旧一下不应该吗?”

  邹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字一顿道,“你已经结婚了。这么多年过去,什么事也都已经过去了。”

  任绍远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坐下,拿了个空高脚杯,动手给自己倒上了酒。

  邹宇看着他的举动,轻声道,“你后来遇到了涣宁,和他在一起,现在又和他结了婚,我以为你早就放下了。”

  任绍远沉吟数秒,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抬眼看向邹宇,喃喃自语似的问道,“难道你不觉得他很像他吗?”

  见邹宇没有即刻开口回复,他继续道,“你和他关系不错,难道就没有这个缘故吗?”

  邹宇哑口,不得不承认的是,两年前见到叶涣宁的第一眼,他就想到了泰林。

  他们虽然身份背景截然不同,且一个是alpha一个是omega,可他们眉眼却莫名地相似。

  泰林表现出的是独属于alpha的张扬和热烈,叶涣宁则洋溢着omega的温柔亲和。

  他们像又不像,除过样貌相似之外,他们几乎再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

  “泰林是泰林,涣宁是涣宁,他们不一样。”邹宇坐到沙发上,诚恳道。

  任绍远循声看向坐到旁边的人,勾唇笑了笑,其中不乏苦涩,“我知道他们不一样。涣宁和他不一样,我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我努力去做好他的alpha,温柔体贴细心,我想把他留在身边,无论以什么方式。”

  “你和涣宁结婚是为了留下他?”邹宇一时愕然,眼前除了这个颓废的alpha,突然出现了叶涣宁含笑且满是憧憬的双眼。

  任绍远点点头承认,难掩落寞又十分肯定道,“他想要什么,我就会给他什么。他是个很好的omega,很多时候我的眼里只有他。”

  “回A市见他吧,他应该还在等你。”邹宇看着他喝下了大半瓶酒,伸手按住了他端杯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