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蒋知夏用力拥紧了怀里的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夏稚垂头不语,许久后提醒他:“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会在节目里告诉我当初选择离开的原因。”

  所有的温情顷刻间烟消云散。

  蒋知夏面色微僵。

  夏稚轻笑一声,轻轻摆动了一下手臂,试图挣脱他的拥抱:“又不想说了?”

  “没有,你想知道我就告诉,”蒋知夏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人抱得愈发用力,额头抵着他的肩颈。

  闭了闭眼睛,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略显艰涩地开口:“那时候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急需用钱。”

  夏稚停止了挣扎。

  虽然他已经对蒋知夏当初离开的原因有了一些预感,但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个答案,他还是愣怔了一霎。

  和另外四位在大城市土生土长、家境富裕的队友不同,蒋知夏的家庭很普通。

  父母都是农村人,但比较幸运地成为了村子里最早一批走出去的人。父亲有手艺,在县城的一家制造工厂做技术工人;母亲原本也是车间女工,后来生蒋知夏的时候伤了身子,不适合受累,索性辞了工作,做起了家庭主妇。。

  父亲的工资在一个小县城也足够养活一家人,所以一家三口的生活虽然简单,却也幸福。然而变故就发生在Victoria出道后的那一年。

  先是母亲被查出来患癌,虽然因为检查及时尚有治疗余地,但治疗需要一大笔费用,为了给母亲治病他们很快就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接着是父亲,因为担心母亲的病情,他在操作机器时一时分心,右手臂意外卷进了机器里,因为伤势严重不得已只能截肢。

  父亲因此失去了劳动力,被迫失业。然而雪上加霜的是,黑心的公司反过来诬陷是父亲在非工作时间擅自进入工作间操作机器才导致事故发生,拒绝赔偿工伤费。

  时至今日,那依然是蒋知夏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一个家庭摇摇欲坠,濒临崩溃。母亲的病,父亲的伤,沉重的金钱压力,就像三块巨石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他自己彼时也是一团混乱,Victoria也因为发展不好面临解散危机,他的未来也变得迷茫一片,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古影,也就是蒋知夏后来签约的经纪公司,就是在这时候找上了他。

  古影不知道从哪里了解到了他的情况,针对他当时的处境给出了一系列诱人的签约条件——替他付违约金;为他量身定做剧本,运用公司所有的资源以最快的速度捧红他;甚至愿意提前支付他片酬。

  然而最后驱使他点头的还是古影对于他家庭的帮助——古影给他们提供了法律援助,帮助父亲拿到了赔偿。之后又帮忙联系了A市的医院,让母亲接受到了更好的治疗。

  那时候,蒋知夏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艺人,谁也不确定他最后究竟能不能红,古影此举可以说根本就是在做慈善。可那时候蒋知夏最缺的也就是那一抹善意,所以他毫不犹豫抓住了,不惜以背叛队友、背叛恋人为代价。

  时过经年,蒋知夏再说起这段往事依然能深切感受到那时的无力和窒息。

  而夏稚作为一个旁观者,听完也是久久无法平静。

  他突然想起来,在Victoria解散前的那一个月,蒋知夏的情绪一天比一天消沉,一天到晚深锁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但那时,Victoria要解散的危机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大家的情绪都比较低落,所以夏稚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在担心组合的未来。

  那段时间公司暂停了Victoria的所有活动,他们一天到晚待在宿舍里。蒋知夏几乎每天都要打七八个电话,而且都还躲着他们偷偷打。还记得那时候桑落他们怀疑他偷偷谈恋爱了不敢让他们知道。他跑去问,蒋知夏却告诉他是老家一个朋友家里出了事,他有些担心。

  一直以来,他都把两人分手的错归咎到蒋知夏的头上,觉得是他背叛了自己。可是此时,他突然有些分辨不清最终导致他们走向分手的究竟是他对自己的背叛和隐瞒,还是自己对他的忽视和不在意。

  “对不起,当初我不该什么都不告诉你,也不该什么都不解释。”蒋知夏语气变得急切起来,“那时候我钻入了牛角尖,既不想让你担心,又不想让你…看不起我。”

  夏稚只觉得心头一阵火起——什么叫不想让你看不起我!

  他甩开蒋知夏的手,愤愤转过身,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

  蒋知夏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才停住。

  夏稚眼眶微红,死死握着拳才勉强忍住挥上去的冲动:“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会嘲笑别人苦难的人吗!”

  “不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蒋知夏说完缓缓低下头,良久,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我虽然很爱你,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很不安,甚至不觉得我们真的能走到最后。”

  “什么……”

  蒋知夏深吸一口,轻声道:“我出生在农村,父母没什么文化,就是普通工人。你生在大城市,父母都是高知,家境好,家庭氛围也好。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之间的差距确实很大。”

  夏稚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冷声质问他:“你觉得我是嫌贫爱富的人,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后就会跟你分手,是吗?”,

  “我当然不会怀疑你,”蒋知夏抬起头,冷静地反问他,“可你的家人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夏稚愣住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蒋知夏问他,“你还记得吗,在组合解散前一周,你父母来A市看望你,你带着我去见饭店见他们。”

  夏稚当然记得。

  那时候父母到A市出差,就想顺便看看儿子。那时候夏稚和蒋知夏还在谈恋爱,在去和父母见面的前一晚,他纠结了一夜要不要带蒋知夏去。

  最后他还是决定带他一起去。虽然那时候蒋知夏为了不让他为难主动以好朋友的身份去赴宴,但对他来说,这就是一次很正式的见家人。

  为了让父母留下好印象,夏稚几乎把蒋知夏所有的优点都拿出来说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们说蒋知夏有多好,有多照顾他。结果由于做得太明显,被他那精明的父母一眼就看穿了。吃完晚饭,夏稚送父母回酒店,母亲就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喜欢人家。

  因为那时候父母一心想要他在学业上能一路深造,所以并不赞同他在本科时候谈恋爱分散心神,夏稚便顺势承认下是自己单方面暗恋蒋知夏。

  父母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他眼下以学业为重,却也没有禁止他们未来有更深一步的交往,也算是变相接受了蒋知夏。

  所以在夏稚的心里,那一次的见面,意义非凡。

  然而,那一晚发生的事在蒋知夏看来又与他截然相反。

  因为夏稚很早之前就说过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所以那一天蒋知夏虽然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跟夏稚去和两位长辈吃饭,但他依然紧张得不行,而这种紧张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了饭局结束。

  因为夏稚频繁地提起他,所以聊天的话题也自然而然地引到了他的身上。夏稚的父母果然顺势问起了他的一些情况,也包括他的家庭。虽然那时候他紧张的手心出汗,但依然如实回答了。

  夏稚的父母得知他来自南方一个小县城,父母也都是普通人后也并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轻蔑或者瞧不起。直到这时,蒋知夏才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紧接着,夏稚母亲却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夏稚假期要不要去国外度假的事情。从那之后,话题就彻底从蒋知夏的身上转移到了夏稚身上。

  夏稚告诉他,以往每年暑假他们一家人都会去国外旅游。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蒋知夏就坐在那里,听着他们一家三口聊他们以前度假的趣事,听他们聊起在东南亚海边度假;在阿尔卑斯的雪山滑雪;以及去听高雅的音乐会。

  “等一下,”夏稚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不敢置信地问,“你该不会以为我父母故意是当着你面聊这些的吧?就为了让你知难而退?”

  蒋知夏没有否认,而是反问他:“如果换做是你,前一秒刚被恋人父母问起自己普普通通的家庭,后一秒他们却又自顾自聊起了全家人在国外旅游的趣事,你会怎么想长辈的用意?”

  “我……”夏稚哑然。

  若换做是以前的蒋知夏,他或许不会以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测恋人的父母。可那时候,他的家庭刚遭遇剧变,捉襟见肘的窘迫处境击溃了他所有的意气风发。偏偏这时候,夏稚的父母来了。

  夏稚试图反驳他,但是当他将自己代入到那时候的蒋知夏,他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驳。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疏忽,我们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夏稚试图解释,“但我父母确实没有这个意思,回酒店的路上他们还在夸你,夸你很聪明,也很优秀…所以后来我跟他们坦白你其实是我喜欢的人,他们也没有禁止我们继续来往。他们真的很喜欢你,真的……”

  他越是努力解释却越是发现这些解释是多么的苍白又无力,最后他懊丧地捂住脸,喃喃道:“我应该早点告诉他们很喜欢你。如果早点告诉你这些,或许我们就不会……”

  或许就不会分手了……

  如果不是这个误会,蒋知夏或许也不会宁愿被他误解,被他埋怨,也不愿意告诉他离开的真相。

  “现在我把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蒋知夏问得十分谨慎小心,“你能原谅我吗?”

  夏稚在心中苦笑。他根本就没资格怪他,又何谈原谅。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眼角的酸涩泪意压了回去,平静道:“这件事就这样吧,以后谁都不要再提起,你也不用再对我有任何愧疚。”

  蒋知夏长处口气,脸上泛起笑意,只是这个笑容还没在脸上停留几秒就又被打落了回去。

  “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暂时不想考虑。”夏稚避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微微的哑意,“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