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剑三同人]铁鹤书【完结番外】>第338章 第十五章【最初之恶】

  古泽,字隐蛟,浩气盟成员之一,自称是柳城县人。他操着一口南腔北调的营州话,自我感觉总是特别好。

  他是四人中我最不喜欢的一个,因为他总是公开地对我排斥,这两天来,古隐蛟用尽了一切办法让我明白,他默许我在身边已经对我最大的容忍了。但讽刺的是,在看不上村里人这一点上,我跟他想法却又出奇地一致,庾冰会把对村民的不屑深藏于世故之下,而这矮汉,则会直接写在脸上。

  谭梨说,古泽是个有着三十年修为的地趟诀高手,身子稍微一歪,就可平地里窜出三四丈,其势迅捷灵敏至极,仿若飞鸟游鱼。说实话,从古隐蛟的矮笨身形上,我完全看不出跟鱼鸟有什么关系,说是癞蟾,我倒更容易相信。也许这些江湖人在谈及彼此武功时,总有夸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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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冰监督修筑的工事雏形让人很难评价。乍一看,你会惊讶于他在短时间内,把一切做得有模有样,但是仔细看,细节统统只能算差强人意。我心中隐隐然感觉不安,这位见多识广的江湖人依然是把毛菩萨当做山贼土匪一级的祸患来考虑。他没有意识到他要对付的不是什么凶猛野兽,而是杀人修行的菩萨。

  提审完秦小阿,我跟谭丫头来到村口,沿着加固的木篱一路走上坟包。庾冰正在那里总览全局,看表情,他也对进度不甚满意。

  “烟太大了,我都看不见远处的工人。”他抱怨说,“这烟什么时候能散去?”

  “今晚是不可能了。”我回答。村里人已经把家门口的火堆都灭了,但是秸秆灰依旧飘织在半空中,它们眼下已经冷透了,我每次呼吸,都像往喉咙口糊上一团冰冷粘稠,让人作呕的苦粥。

  丁结骨站在青衣人身旁双臂抱胸,从头到脚一派慷慨洒脱。我记不清上一次他跨出家门是什么时候,走到村口对他而言已经算是远足了吧。只是想不到他非但并没有无所适从,反倒显得十分自在,这光景甚至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此人终日守宅,其实是委屈了自己,如今这番顶天立地的气度才是真性情。

  我忽然意识到,我其实从没了解过丁结骨。从我有记忆起他就在这里做他的糊涂村长,权力不大,威望欠奉,但是,却足够公平。除非有村民找到他家里,否则他不会管任何闲事。他就像是个懒惰的农人,守着一片中毒越来越深的田地,所做的只是偶尔除两把杂草。但是没有人会责怪他的懈怠,说到底,剪子村所需要的,正是这么一尊木胎泥塑。

  烟雾中浮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形,正是孔古二人,看得出,他们都被秸秆灰折磨得够呛。等他们走近,我发现两人的模样,比之早上越发狼狈了。书生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流泪不止,矮壮汉子则满脸都是黑灰,似乎还摔过一跤。

  “有什么线索吗?”庾冰问。

  “村里都转遍了,没有可疑的人。”古隐蛟沮丧地摊开手。

  孔星侯替他说下去:“所有年纪相仿的人,都跟已知的白慕仙外貌不符。而且这些人里没有一个,看上去能当得了采花大盗。”

  这话让我心中好奇,就随口问道:“白慕仙外貌有什么特征吗?”在我看来,这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古隐蛟脸上却露出不满之色,仿佛我问及这个就是对他的冒犯。

  矮个子冷哼一声:“怎么,你也想断案?”他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过来,让我没来由地脸颊一烫。

  迷雾中,我不知道自己羞愤难当的模样有没有被看清楚,但是孔星侯确实立刻上来打圆场:“多个人打听,也没有坏处。”

  然后他面向我:“白慕仙在江湖中露的相不多,又隔了二十多年,所以我们如今说起他的相貌也没什么把握。”他似乎看出了我意气难平,伸手轻拍我的肩背,“不过,浩气盟这些年也不是无所作为。这恶贼在退隐之前,曾经跟我们盟中弟兄火并过一场,还被打折了左手无名指。所以,如今他那根手指,应该永远不能弯曲了。”

  “还有,”古隐蛟也在一旁挑衅似地接口,“这人右边眼窝里塞的,其实是波斯烧制琉璃眼珠,波斯工艺几可乱真,平常人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古隐蛟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或许他也在懊恼刚才出言不逊。我端详这个汉子,希望能看出一些示好之意,但是不是为何,汉子脸上挂着的表情,却让我觉得是在幸灾乐祸,也许我对他的成见,比他对我的更深。

  “真有这样的假眼?”我问。古隐蛟却不再回答,身旁的孔星侯也只是尴尬一笑。

  庾冰这时终于有了片刻小憩时间,吩咐过孔古二人新的差事后,青衣客来到我身边,用脚尖点了点坟包上的封土:“当年剪子村的人,就被埋在这下面吗?”

  我报以不置可否的苦笑:“别问我,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随后,我跟他就这样在烟雾缭绕中站着,谁也没有开口。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谭梨忽然看到马婆朝坟包缓缓走来,她兴奋得连连挥手,然后一路小跑冲了下去。看着丫头的背影在烟尘中越来越模糊,庾冰忽然开口。

  “谭梨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他说。

  “怎么不一样?”

  “我们是在江湖上滚着刀板走过来的,每个人都出生入死过好几次。每次,都对人世险恶更明白了几分。但是谭梨,她不同。她是谭老太爷的掌上明珠,从来都是在长辈们的宠爱下活着。在她过去16年的人生中,只要向大人讨个乖,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庾冰说这番话时,眼睛还是停留在丫头隐没的方向,仿佛能从烟雾中辨认出那女娃的窈窕身形,“她之前的日子活得太轻松了,而轻松的人,心思总比较干净。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她心思那么干净的人了。从她眼中看出来,这世界还都是白的。她不懂得提防,不懂得怀疑,不懂得把心放入城府。她并不是不知道世上有坏人,她只是……不知道坏人能坏到什么程度。”

  我偷眼看庾冷泉,他的表情半是凝重,半是紧张,好像端着一件极薄极脆的名贵瓷器走在泥泞小路上。

  “你带她出来,她们家老太爷一定给了你很大压力吧。”我感叹道。

  青衣人对我的体谅却并不领情:“你弄错了。”他说,“不是因为谭老太爷的关系,是因为我自己。遇见她之前,我几乎忘了世界上还有单纯的人。我不愿意她受委屈,我不愿她把心弄脏。”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你不会懂,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片干净的角落,对我们这种人有多重要。所以,我们三个都会豁出性命保护她。”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问。

  青衣人的眼神忽然变得像冰一样,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谭梨搀着马婆从浓雾中渐渐浮现,一步一步朝坟包走了过来。

  “这个马婆不是什么好人吧?”他冷哼一声。

  “这句话,用在村里大多数人身上都合适”。

  “我不当面揭穿她,是为了不让丫头难堪,如果她敢对丫头不利,哪怕只是伤一根头发,我都不会放过她!”

  远处的马婆忽然停下了脚步,她面前站着一个同样风烛残年的老人。

  游轸也被他家佃户搀扶着,跟老妪相对而立,谭梨看看马婆,又看看游轸,即使单纯如她也嗅到了紧张的气息。

  “他们两个以前有过节?”庾冰问。

  “50多年前,就是你脚下这些人都还在村里活着的时候,马婆曾经从游轸手里买过一样东西,也许,这就是一切的源头,剪子村里发生的,第一件恶事。”

  “东西?”庾冷泉皱起眉,“什么东西?”

  远处,马婆与游轸的无声对峙已然结束,老妪蹒跚着与拦路者擦身而过,我从他们身形中看出了刻骨的诅咒,仿佛佝偻身影背后,各自领着一票冤魂,此刻已经在浓雾中撕打成了一片。

  “剪子村里发生的第一件恶事究竟是什么?”

  我正要开口,身后忽然想起呼叫声,村民们扎的木篱忽然倒了一大片。庾冰恼火地咕哝了一句,快步朝出事地点走去。

  “有没有人受伤?”他喊着,身影迅速被烟雾遮盖。

  “糟了。”丁结骨忽然喃喃说。

  “怎么了?”我问。

  “这天光不对劲。”村长抬起头,努力在秸秆灰中辨认着云层,“怕是要下冻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