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贺新朝>第18章

大衡朝皇帝李尚徽是个传奇人物。

李尚徽属先帝第七子,母妃只是皇后宫中一个小小的宫娥,得先帝一时兴起宠幸。

宫娥福厚亦福薄,得了皇恩又诞下皇子,岂知皇子还未满月就突得怪病暴毙。皇子的母妃身份卑贱,又不得先皇厚待,在宫中举步维艰。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人人瞧不起的皇子,竟八面玲珑拉拢了朝中无数大臣为他党羽,在血腥的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大衡朝新一代的天子。

坊间有传闻,天子的亲母乃先后所害,因而天子一继位先后便无端仙逝。皇家秘事最能勾人心,众说纷纭,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知晓。

纪榛见过李尚徽多面。

儿时父兄就时常带他参加宫宴,这三年他与沈雁清成婚后,来宫中的次数少了。几月前倒是见过一回,只是如今再看,不知是否朝务繁忙之故,天子的眉宇间威严依旧却有些疲态。

纪榛又看向皇后。

薛后出身尊贵,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武将,当年天子得以继位皇后的母家没少助力。帝后琴瑟和鸣多年,乃佳话一桩。

纪榛兀自想着,太子携太子妃与皇长孙入内。

三人朝入座的帝后行礼,皇长孙颇有父亲风范,小小年纪很是稳重,跪地叩首,稚嫩的童声在殿中响起,“孙儿叩见皇爷爷。”

倒是和乐融融。

纪榛偷摸了颗酸梅,拿袖子掩盖塞进嘴里,酸得他打了个寒颤。

帝后一入座,宴会才是真正开始。

纪榛不搭理旁的人对皇长孙的祝福语,也不看舞乐杂耍,只管收拾流水似的美食。

这也好吃,那也好吃。恨不得多长出几个胃把一桌子的膳食都打包带走。

吃个八分饱他才满足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听得天子让众臣前往马场,心思活络起来,问沈雁清,“可是到了玩乐环节?”

沈雁清颔首,与纪榛并肩和一众官员出屋檐。

日头绚丽,马场上摆了几个箭靶,已有年轻官员迫不及待上马射箭。

彩头由在场的朝臣提供,胜者可得。

纪榛骑术不佳,又不会射箭,此项目只能旁观,圆眼转来转去,看向高台的帝后,又一路望过去。望到女眷位,道:“灵越公主也来了。”

灵越公主排行第九,是三殿下李暮洄的胞妹,比纪榛还小两岁,性情柔和。

纪榛与之玩乐过,想打个招呼,方抬起手就被沈雁清拦住,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沈雁清说:“有投壶。”

纪榛旁的不行,投壶却是一把好手,顿时被吸引注意。

他拉着沈雁清凑到最前头去,众人正在商讨头彩由谁出。

纪榛无意瞥见蟒服上别着的羊脂白玉,很是别致的牡丹样式,他顺着玉石往上看,是李暮洄。

李暮洄笑迎纪榛的视线,干脆地解下羊脂玉,道:“就拿本殿这块璞玉做彩头罢。”

内侍弓腰而上,玉石系在了木架子上,在日花里泛着晶莹的磷光。

纪榛喜欢得紧,也管不得羊脂玉的持有者是谁,喊道:“我也要玩。”

沈雁清眉心一皱,内侍上前将竹制的箭矢乘上。

“沈大人也玩?”

纪榛已经站到规定位置,对沈雁清抬颌道:“念书我赢不了你,投壶我定比你强,沈雁清,我们比一局?”

阳光下的少年明媚又放达,随性地掷出一只箭矢,叮的一声,精准掉进铜壶口里。

纵是平时暗笑纪榛是草包的众人此时也不禁抛却些许偏见。

沈雁清很轻微地勾了下唇,将箭矢往前掷,箭矢射入更为狭窄的左耳口。

纪榛半点儿不慌,拿过两只箭矢,微眯着眼睛丢出去,竟是双耳。

周遭已有鼓掌声,“好,好准头!”

纪榛得意地朝沈雁清一笑,“如何?”

沈雁清难得没有否认他,“不错。”

“只是不错?”纪榛轻哼,“让你瞧瞧我的本事。”

他说着又要了两只箭矢,继而背对着铜壶。

太久不曾投壶,他一时有些拿不准准头,手腕转动估摸着距离。

沈雁清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许是日光太盛,纪榛竟也变得光彩溢目。

纪榛猛地将箭矢掷出,没什么底气地回头去看。见中了双耳,眉眼间迸发出璀璨笑意,高兴得在原地蹦了几下,扬声再问:“如何?”

沈雁清心神微动,掷出箭矢的动作竟一时不稳,并未中耳。

他收回手看着欢欣雀跃的纪榛,夸赞:“甚好。”

在旁观赛的李暮洄抚掌击节,问:“沈大人认输了?”

沈雁清倒也不开脱,颔首,“自愧不如。”

“既是如此,本殿的这块羊脂玉归纪榛所有。”

纪榛眉开眼笑地顾盼一周,昂首挺胸地上前去拿彩头。他走到李暮洄面前,伸手去接,岂知李暮洄忽地将玉石扬高了,他的指尖只擦过流穗,不禁困惑地看着对方。

李暮洄眼尾狭长与狐眼相似,逢人带三分笑,故而才有“玉面狐狸”之称。纪榛现下与他离得这样近,觉得这个称谓再合适不过,只是他总瞧着这笑不大真实,像是一个面具挂在脸庞之上,倘若摘了这假面,底下说不定是什么诡谲心思。

纪榛举手抓住玉石的穗子,扯了两下,李暮洄跟逗小孩儿似的没松手。

“一块羊脂玉,三殿下莫不是要出尔反尔吧?”

李暮洄睨着瞪眼鼓腮的纪榛,一笑,这才松手。

纪榛拿了牡丹样式的玉石,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沈雁清走至他身旁,他眼波流转,抓住沈雁清的手,啪的一声将羊脂玉放在对方掌心,快意道:“送你。”

李暮洄眼眸微眯。

沈雁清本为纪榛将他的告诫抛诸脑后转眼去招惹李暮洄而惝然,闻言一凝,“送我?”

纪榛满脸生花,“这是我自己赢来的。”

不是纪家的什么东西,而是他凭自己的本事赢得送给沈雁清的。

见沈雁清不动,纪榛担心对方不要,心切道:“我给你系上。”

也不等沈雁清同意,就夺了羊脂玉垂着脑袋灵巧地将物件系在玄色细带。

旁人皆以为夫妻二人积不相能,未曾想今日一见沈雁清似乎并不如传言中那般厌恶纪榛,都有几分稀奇地看着。

若抛去学识认知,二者一个流风回雪,一个秀美娇憨,外形倒是出奇的般配。

“雕虫小技。”

轻蔑的语气打破和洽的画面。

纪榛系好羊脂玉,看向说话之人,是与他在紫云楼有过争执的礼部侍郎之子张镇。

这个纨绔怎么总是没事找事?

纪榛心心念念的羊脂玉已经到手,心爽神怡,又想到临行前沈母的嘱咐,不想跟这人起冲突,瞪人一眼,拉着沈雁清就要走。

张镇因着紫云楼一事对纪榛有诸多不满,至今还被好友笑话他连人尽皆知的草包都辩驳不过,丢足了脸面,哪能任人就这么离开。

“纪榛,你敢不敢跟我比赛马?”

骑术是纪榛的弱项,他半点不上当,“我只想玩儿投壶。”

“你是怕了吧?”

纪榛一仰面,“谁说我.....”

被沈雁清的朗润音色打断,“张大人,非纪榛不作陪,实则是他已与我先相约去看骑射,我二人就先行一步了。”

他也不管张镇如何说,又向李暮洄告退,牵着纪榛往骑射区走去。

纪榛忿忿道:“他一个常年混迹花楼的酒肉饭囊,我还怕了他不成,比就比,有什么大不了.....”

对上沈雁清“我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的眼神,不甘不愿噤声。

两人漫步前行,微风徐徐,周遭是不停的喝彩声,时不时有人朝他二人投来好事目光。纪榛挨着沈雁清,心里如同注入一汪清泉,叫他四肢百骸都充盈起来,连步履都轻快许多。

若是能一直和沈雁清这般和美该有多好?

纪榛踢走脚下的一颗小石子,抬眼见到兄长就在不远处,欣喜道:“我去寻我哥哥。”

他欲将手从沈雁清掌心里抽出来,未能成功,不解地望向对方。

沈雁清盯视纪榛眉眼间的喜意,几瞬,才缓缓地松开五指。

“我很快就回来。”

纪榛双眸炯亮,抬步往纪决走去。

走出两步,一声惊叫在马场内响起,只见一支划破长空的利箭疾迅地冲向纪榛的面门。

事发突然,纪榛来不及闪避,惊愣地驻在原地。

不远处的纪决和蒋蕴玉见这一幕,皆面色剧变,放下手中事务奔向纪榛。

电光火石间,一双臂膀猛然抱住纪榛的肩头将他往一侧推去,纪榛眼前一花,利箭咻的一声从他耳旁飞过。

他重重摔倒在地,手心狠狠地在沙地上蹭过,褪掉了一层皮,耳边传来一计轻微的闷哼。

纪榛惶惶然去看与他一同倒地之人,见到向来喜怒不显的沈雁清脸色微白,以为是沈雁清为救他负伤,心忙意乱,吓得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纪决已赶到,一把将纪榛从地面拉起护在身后,凌厉地望向沈雁清。

纪榛听得沈雁清轻声对兄长说:“只是意外。”

他有些不明白,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

掌心火辣辣的痛感让纪榛恢复些神智,他急忙看沈雁清,见对方只是衣物沾染了些灰土,并未受伤,眼里浮起些水汽。

沈雁清站起身,已然恢复冷静,只是他亦未料到在生死攸关之际他会冒着性命危险去救纪榛在察觉到利箭对准的是纪榛时,他根本来不及思索,近乎是一种本能反应就飞奔而上。

倘若......倘若再给他些时刻细思,他不知是否还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众人围上来查看情况,见无大碍皆松口气。

随行的御医为纪榛包扎手上的伤口,纪榛惊魂未定,疼得直倒吸气,频频望向沉默的沈雁清。

射箭的官员满头冷汗,再三赔不是,“那马儿的蹄子里镶了石子,我并未察觉,岂知突然就发了疯,我那箭才偏了位,纪大人,下官是无心之失.....”

纪决沉着脸,摆手,“行了,都散了罢。”

纪榛处理好皮肉伤,正想向沈雁清道谢,有内侍小跑而来。

“几位大人,陛下已知晓小纪大人受惊,邀几位上观赏台去呢。”内侍一瞥,“哎呦,小侯爷也在,陛下正寻您,随奴才一同前往吧。”

纪榛闻言看了眼抱臂而立的蒋蕴玉,一张美人面骇得要杀人似的。

他分明瞧见他出事时蒋蕴玉也朝他奔来.....

“走吧榛榛。”

纪榛收回心思,与兄长等人一同前去面圣。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承认吧,你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