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一个清净周末, 虎杖悠仁七扭八歪地在床上滚动,睡衣的下摆被凌乱的压在肚子下面。窗帘没有拉好,阳光从缝隙照射进来, 洒在床上。

  虎杖悠仁眼睛没有睁开, 还陷在酣畅的睡眠中,只是下意识地在床上翻滚, 试图躲避这缕扰人好梦的阳光。

  终于,少年以一个脑袋完全耷拉在床沿下面, 和身体成九十度角的扭曲姿势, 成功避开了眼皮上的光线。

  可没等他有机会再次打起鼾声, 窗外的一阵吵闹声就顺着窗户的缝隙飘进来。

  虎杖悠仁又动了两下, 揉揉眼,一个挺身坐起来。

  少年顶着一头乱发, 赤脚下了地, 打着哈欠来到窗边查看发生了什么。

  操场边的一棵大树边,有一个显眼的白毛正扶着树干, 弯腰作呕。虎杖悠仁认出那是自己的老师,五条悟。

  在他身边站着更加好辨认的熊猫学长,正拍着五条悟的背, 说着什么。在他身边, 穿着练功服的狗卷棘也默默看着五条悟,表情谈不上关心, 更像是在好奇。

  两个二年级学生的脸对着虎杖悠仁,所以他能看清楚他们的脸。在五条悟和他们之外,还有一个高个子男生背对着虎杖悠仁的方向, 让少年看不清他的脸。

  头发是黑色的, 但和伏黑惠张牙舞爪的发型不同, 这个人留着快及肩的直发,虽然比较长,但修理得很有层次。

  虎杖悠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狐疑地想到:难不成伏黑去做造型了。

  那五条老师又是怎么回事,被他的新发型震惊到吐出来了?

  当虎杖悠仁洗漱过后走出宿舍,才发现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他在宿舍走廊的门口迎面撞上了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

  前者的表情有点疑惑,手上拿着一瓶水。后者则不耐烦地扒拉着头发,脸上满是休息日早上被吵醒的不爽。

  一年级的三人结伴向发出噪音的场所走去。

  二年级的禅院真希先他们一步,已经站在了熊猫和狗卷棘的身边,看到他们过来,抬起手打了一个招呼。

  虎杖悠仁好奇地凑上去,问道:“五条老师这是怎么了?”

  钉崎野蔷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道:“喝多了吧,东京人的夜生活就是丰富。”

  “我也好想快点成年。”她又小声嘟囔道。

  伏黑惠对此持怀疑态度:“他哪有什么夜生活,恐怕是吃甜食吃太多积食了吧。”

  五条悟已经完成了呕吐的流程,虽然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但仍然一脸虚弱地靠在树边休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伏黑惠用鞋尖碰了碰正在装模做样的不靠谱教师,把手上的水递过去,言简意赅道:“喝水。”

  五条悟流畅地从瘫倒的姿势站起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自己学生的脚尖,接过他递来的水,十分感动。

  “还是惠最好了,不愧是我养大的孩子。”

  他语带溺爱地说道,像是一个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到大的单身父亲一样,做作地擦拭着不存在的眼泪。

  伏黑惠的脸黑了,他把水抢回来,面无表情地说:“我开始恶心了,还是给我自己喝吧。”

  “原来五条先生已经有孩子了吗,我之前还觉得您非常年轻,也许只比我大两三岁呢。”

  众人转头,看向站在五条悟身边、一直被他们暗中打量的陌生面孔。

  少年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身高和伏黑惠最上面的发梢差不多高,大概一米八上下,身材匀称。

  他的五官流畅俊朗,有一双微微下垂的眼角,每次说话都像是含笑三分。

  在初秋,少年身上穿着浅咖色毛衣,外面是套着杏白色的长款风衣,长度刚好到他的膝盖以上,前襟敞开,若有若无地衬托出他笔直修长的一双腿。

  “东京典型的城市感帅哥。”

  看着这个少年,钉崎野蔷薇十分果决地下了定义。

  虎杖悠仁倒是莫名地很赞同这句话,虽然他并不是真的理解自己的同级在讲什么。

  少年有点惊讶地抬眼看了看钉崎野蔷薇,随即自然地微笑道:

  “城市感帅哥吗……我记得这是《mark》上个月文章出现的形容词呢。被漂亮的女孩子用这样的词夸奖,可真是我的荣幸。”

  伏黑惠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转头一看,五条悟鬼鬼祟祟地凑在他耳边问道:“《mark》是什么?”

  他坚定地把自己的袖子从五条悟手里拽回来:“我记得是钉崎最近常看的时尚杂志,上次出任务之后她还专门去书店里买。”

  五条悟挑了挑眉,意义不明地“哦”了一声。

  与他们两人的自在形成对比的,是呆若木鸡的虎杖悠仁。

  “哇,这么……的话,他说的好自然。”粉头发少年呆呆地说道。

  熊猫缓慢点了点头:“某种意义上,真是个厉害的男人。”

  “鲑——鱼。”

  不能随意说话的咒言师用不寻常的语速和语调,充分表明了自己内心的震撼。

  禅院真希眨了眨眼,辛辣地点评道:“有点轻浮的感觉。”

  五条悟向她摆手:“真希不要因为自己不会说话就嫉妒萩原君啦,你可以向他学习嘛——”

  在弑师惨剧即将于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发生的前一秒,引发了校园波动的少年及时插话道:“还没有向各位介绍自己,我是萩原研二,在庆应高中读高一。”

  “那可是名校啊,怎么想不开来我们这里上学?”

  虎杖悠仁十分耿直地问道,遭遇了五条悟投来的谴责目光:“虎杖同学不要把事实说出来嘛,你这么诚实,老师是很难把萩原同学骗来这里上学的。”

  萩原研二:……

  那个,我还在这里听着呢。少年哭笑不得地想道。

  他轻咳一声,提示这对看起来都不太靠谱的师徒,自己还在这里,同时举起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那个,我没有要转来这里上学。会在这里是因为五条先生说他是看不见的特殊人群,需要帮助,希望我送他回来。”

  “……”

  在场的男生女生,是人的不是人的都沉默了。然后在下一秒,纷纷用冰冷的谴责目光一致盯向五条悟。

  白毛教师一点也不羞愧地延续着自己是个盲人的谎言,假装什么也看不见,自得地玩着自己眼罩后面的带子。

  伏黑惠面无表情地拆穿了他:“他看得见,你被骗了。”

  钉崎野蔷薇则更好奇另一件事:“东京的高中生已经可以开车了?”

  萩原研二可疑地顿了顿:“不能,但五条先生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我没有拒绝。”

  顺着他的视线,虎杖悠仁看到了门外的一辆白色汽车,顿时兴奋地问道:“好酷,这是你的车吗?”

  “严格来说这是我父亲的车。我家是开修车厂的,地方比较大,多买了几辆,这辆就归我开了。”萩原研二回答道。

  “虎杖同学,萩原君的车技可是……”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费力想出一个形容词,“别开生面。”

  熊猫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不常见的虚弱,怀疑地问道:“悟,你该不是晕车了吧。”

  五条悟再次故作虚弱地向一边倒去,被禅院真希一脸嫌弃地避开了。

  萩原研二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之前都是在没有人的地方练,载人还是第一次。如果让你难受了真是对不起。”

  尽管谁都知道晕车的人不会咳嗽,但五条悟还是咳得像是染上肺病的人,靠在熊猫毛茸茸的大腿上,虚弱地开口。

  “如果,萩原同学可以入学我们的学校,老师会很高兴的。这是老师唯一的愿望哦。”

  萩原研二:……

  少年环视片刻这个十分可疑的学校:奇怪的校名,深山老林里荒无人烟的选址,稀少又可疑的学生们,性格恶劣没个正型的老师,开阔场地边堆积的武器……

  “我在原来的学校成绩还算稳定,换学校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萩原研二委婉地拒绝道。

  五条悟晃了晃脑袋,被眼罩蒙上的部位准确地望向萩原研二:“但是老师可以教你怎么唤醒你的同学哦。”

  萩原研二一顿。

  *

  遇到五条悟时,萩原研二正在学校的天台,仔细地查看着栏杆上的痕迹。

  周末的清晨,学校里没有几个学生,他来得早,连补课的那批备考生都还没有到学校。

  天台的一部分已经被警察用封条围起来了,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从边缘靠近,观察靠近被封起来那部分的地面和围栏。

  似乎有一层灰色的薄雾附在地面上。但当萩原研二揉了揉眼睛,蹲下身仔细查看的时候,那若隐若现的雾气又消失了。

  正当他入神思考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怎么,同学你也想跳楼吗?”

  也?

  萩原研二回身,看了看无声无息就出现在他身后的白发男人,表现得超乎他这个年纪的冷静。

  “你也是来调查尾田下的案子吗?”他问道。

  尾田下是他的高中同学,反应比较慢,少言寡语,平时不太喜欢和同学交流。虽然没有受到霸凌,但也没有任何交心的朋友,每天都是形影单只,是班级里的隐形人。

  这样的孤僻学生,在两天前变得十分出名,原因是他在夜间被不知道什么人从学校天台上袭击。有幸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就此昏迷不醒。

  在调查过程中,警察发现,当天同时出现在天台上的,还有另一个人,是和尾田同级不同班的体育生,麻生。

  麻生坚持说他们是偶然间遇到,而尾田是自己倒在地上的。

  但警察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根据专业医生的验伤结果,尾田脑后的损伤系人为击打所致。

  据麻生自己交代,他当天是去学校拿他的棒球棍,从教室的窗户看到天台上有黑影一闪而过。

  对灵异故事很感兴趣的他就大着胆子,拿着球棒防身,上到天台,却在那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尾田,发现他昏迷不醒后就急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学校天台上没有监控摄像头,但楼梯间的摄像头拍到的画面中,两人先后上楼的时间间隔不超过五分钟。

  警方很难相信会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中,袭击尾田并逃逸,让麻生完全捕捉不到袭击者的身影。

  “那件事的间接证据很完整,再说,要调查也是警察来,同学你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件事呢?”

  五条悟问道。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孩,有咒力天赋,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更有趣的是……

  他被诅咒过,诅咒他的人拥有极强的咒力,比起乙骨也毫不逊色。

  但这个男孩却安全活到了现在。

  萩原研二敏锐地意识到了有一股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打量,除了面前这个奇怪的白发男人,大概也没有其他的嫌疑人。

  但他没有立刻提起这件事,而是顺着五条悟的话聊下去:“麻生和我是朋友,他虽然脾气有点暴躁,但我知道他不会是那种会伤害别人的人。”

  “但如果不是他,难道还是灵异事件不成?”

  五条悟散漫地问道,听起来并不是很关心萩原研二的答案。

  萩原研二深深地看了看他,微笑道:“说不准呢,你不这么觉得吗?”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谁知道呢?”

  “所以你来天台上,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灵异事件吗?”萩原研二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但五条悟摇了摇头,叹气道:“原来这里是天台吗,我都不知道。”

  萩原研二:……

  ?

  五条悟摊手:“我只是个可怜的盲人,是迷路到这里的。好心的同学,你可以送我回去吗?我报答你的。”

  萩原研二不知道自己是该质疑一个盲人是怎么精准地上到六楼的天台,还是该指出他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童话一样的腔调。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摸了摸自己大衣兜里的汽车钥匙:“你要回哪里?”

  *

  伏黑惠沉默地听完前因后果,看向五条悟:“让他入学我们学校,你这是恩将仇报吧?”

  “鲑鱼。”

  狗卷棘赞同道。

  五条悟大笑,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别这么说嘛,虽然我们确实是个野鸡学校,毕业也绝对找不着正经工作,但他可以学会一项技能啊。”

  伏黑惠:……

  他沉默着环视两个年级的包括自己在内的六个人。有咒术天赋的人少是一个原因,现在,他好像找到另一个高专人才稀缺的原因了。

  那就是五条悟的脑子和嘴。

  没一个正常的。

  作为一个情商高且善解人意的少年,萩原研二很配合地张大了双眼,接着五条悟的话,好奇道:“我能问问是什么技能吗?”

  五条悟后撤一步,语气浮夸:“钉崎,虎杖,上音效灯光。”

  钉崎野蔷薇掏出自己的咒具锤子和钉子,虎杖悠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彩带筒,跃跃欲试。

  伏黑惠和二年级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离他们远了一步。

  “在这里——”五条悟营造悬念一般地拉长了声音,宣布道,“你可以学会如何斩杀你身边的咒灵!”

  钉崎野蔷薇配合地用锤子敲击钉子,制造出了一声响的可怕的金属摩擦音。

  虎杖悠仁兴奋地拉开彩带筒,彩花纸带的射程太短,只落了五条悟一身,因为无下限滑了下来,没有留在他身上。

  萩原研二的表情僵硬,不过不是因为这略带荒唐的场面。

  “我想起我还有作业要写,再见,五条先生。”他干脆地朝其他人道别,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五条悟的声音在他背后不紧不慢地响起,“我们这里给学生充分的自由,所以你也可以选择,学习如何寻找和吸引咒灵。”

  “喂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禅院真希阻拦到,咒术师牺牲在咒灵手上的事情太多了,五条悟说的这种事,听在咒术世家的人耳中,几乎是在说,他会教萩原研二如何去送死。

  能让五条悟想办法坑蒙拐骗到这里的人,一定有着特别之处。更何况,刚才熊猫悄悄对禅院真希说,他能感知到萩原研二具有极强的咒力天赋。

  禅院真希不清楚五条悟的意图,她一方面认为他这么说应该有原因,另一方面又觉得五条悟这番话大有问题。

  没想到,萩原研二用摸不透的眼神和五条悟对视片刻,然后利落地向他伸出一只手:“请问入学申请表在哪里填,五条老师?”

  禅院真希:……

  *

  在旁边,伏黑惠默默记下自己发现的,高专学生数量稀少的第三个原因:

  只有不正常的人才会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