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致L【完结】>第40章 『不安』

  路初望双手环抱在胸前侧倚在墙上看连珏开门。

  抿着嘴,说不上高兴——这几天,他只要看见连珏,心里就像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柠檬一般酸涩。

  眼底还带着一层擦不去的阴霾。

  他其实分的很清楚。

  戏是戏,现实是现实。林浮白不爱尹若,可连珏爱他。

  可他就是不安,而这种不安在那天连珏给他确切的承诺之后被放大到了极致。

  那是他从没告诉过连珏的事情。

  他五岁时。

  安悦还正年轻,满心抱负,被战争和痛苦缠绕整身,经常一出国就是几个月。

  她奔波在苦难疾病和炮火中,拿着摄影机定格在人间四处游荡的魔鬼,为此不惜时间和生命。

  那时他最喜欢看的是国际新闻频道,他不懂电视屏幕上那些战火纷飞的镜头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的妈妈在冰冷的框子里,许久才能看到一眼。

  而看到了他也没有人可以分享。

  路远当时也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年近三十的外科医生,整日奔波在手术室,用一柄薄薄的手术刀和死神抢生命。

  他经常上一刻还在哄话还说不利索的崽崽玩,下一秒,来自医院的铃声响起,他便不得不赶回去救人。

  崽崽。

  这个名字,是安悦和路远各自都太忙了,忙到连给孩子起名字的时间都没有,最后只好先用最简单,最顺口,最好找,最不费时间的崽崽来代替。

  那时候给孩子上户口这件事情,还不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必须完成,只要在小孩上小学之前办完就可以。

  路初望就顶着崽崽这个名字生活了五年零十个月。

  五岁的崽崽听懂了爸爸在说什么,爸爸要离开。

  但他不想让爸爸走。

  因为今天是他的‘沙子’。

  他歪歪头,小小的脑袋现在不懂路远口中的沙子和他经常玩的沙子有什么区别,但是似乎很重要,因为爸爸难得的让他吃甜甜的奶油蛋糕。

  但是现在,爸爸又要把他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扯住路远的衣角,不想让爸爸走。

  “papa,沙子,沙子!”

  路远无奈地蹲下去,抱了抱崽崽,语气无奈又掺杂些愧疚:“是生日。”

  “沙子!”

  “生日。”

  “沙日!”

  “s-h-e-n-g,生日。”

  “生日!”

  “对了。”路远捏了捏崽崽的腰,太瘦了。

  崽崽已经五岁了,可身高才七十公分,像才三岁。

  可他没办法。他和安悦工作太忙了,两人只能请个保姆来照顾崽崽。

  今天崽崽五岁生日。

  安悦还在国外赶不回来,他刻意调休来陪崽崽,还让保姆休息了一天,就是想陪崽崽玩一天。

  可这个生日还是没过成。

  “崽崽,对不起,今天和隔壁的林阿姨和软软姐姐玩好不好?”

  “不,不。”

  崽崽在路远怀里使劲甩着头,双手搂住路远的脖子,小小的手紧紧攥着。

  他说话有些晚,听得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是自己说就不太能说出来,说得很不利索。

  “爸爸,不,姐姐!”

  “软软姐姐,不要!”

  “可是爸爸要去救人。”来自医院的铃声再次响起,路远有些心急,将崽崽的脑袋从自己怀里扒出来。

  他接起电话:“好,我马上出门,大概半个小时。”

  简短说完就挂了。

  他给崽崽擦了擦泪,崽崽哭起来很让人心疼,整个眼皮都是红色的,大大的眼睛晃着泪水,很是委屈。

  路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忍住难过:“崽崽见不到爸爸难不难过?”

  崽崽点点头,嗓音还带着哭腔,哽咽着说:“难,难,难过。”

  路远忍不住再次把崽崽抱住。

  他这个儿子很听话,在安悦肚子里时就很安静,整个孕期都没有折腾过她,连她最担心的孕吐都没有发生,唯一折腾她的也就是生产时候挑了个深夜,两人半夜往医院赶。

  七月六日的凌晨零点整,崽崽出生。

  他出生后也很听话,很少哭泣和折腾人,他经常睡前喝完奶后一睡就是一整夜,路远有的时候都在怀疑崽崽是不是知道他们白天很忙,所以晚上让他们睡个好觉。

  等他再大一些,他们便请了保姆,白天保姆照顾着只有一点点的崽崽,直到路远晚上下班回家。

  崽崽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间里,变得会爬 会站,会跑,逐渐长高,慢慢会说话。

  而这个过程中,安悦和路远这两个最应该参与这一成长的人,却几乎完全没有见证。

  他们亏欠这个孩子。

  路远抱了几秒崽崽,再次给他说:“爸爸现在要去救哥哥姐姐,如果爸爸不去,那哥哥姐姐就见不到他们的爸爸妈妈了,那他们的爸爸妈妈会不会难过啊?”

  崽崽想了几秒,回答他:“会难过。”

  “那崽崽让不让爸爸去?”

  “不要!”崽崽的声音带着哭音,急得脚都在乱踹着地板,“爸爸不走!”

  路远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般,说:“那哥哥姐姐会难过的。”

  安静了几秒,崽崽松开手,只抓着一点点衣角:“那papa去了 哥哥姐姐就不难过了吗?”

  他年纪还小,发音经常不准,papa爸爸得乱喊,路远倒是不在这个上面纠正他。

  “是。”路远揉了揉他的头,“爸爸去了,他们就不难过了。”

  他垂着头,小小的手掌揪着一点点衣角,有水珠滴到他的手掌上,路远心一揪,但只当没看见。

  他松开手,不情不愿,语气里还带着委屈:“papa再见,我要,软软姐姐。”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主动松开放弃些什么,他以为他只是让爸爸去当大英雄,让哥哥姐姐不再难过。

  只是那时年幼的他还不知道,这样的不得已放弃在他此后的人生中,还发生过许多次。

  他十二岁时。

  安悦和路远又在争执。

  也不算争执。他们在讨论谁的生活重心转移到家庭上去。

  路初望即将上初中,之前一直都是他的姥姥来家里照顾他。因为他们家里请的最后一个保姆被发现克扣买菜钱,用坏掉的菜叶给他做饭。

  老人看不下去这对不负责任的小夫妻,将外孙接到家里来自己照顾。

  但是外婆去世了。

  路初望在书房门外听着里面两人互相争抢着要调职或辞职。

  路远说他可以调职去没那么忙的医院岗位,如果不行的话,他就辞职换一家医院,以他的资历,这不是问题。

  安悦不同意,她说她要调回国内,她一个三十已婚有孩子的女性,领导会理解也同意她的这个决定。

  可路远不同意,他知道安悦走到如今的地步有多难,有多辛苦。她的身上有晒伤,枪伤,摔痕以及骨折后钉入身体的钢板。

  这些都是一个战地记者的勋章,不应该随着一个母亲的身份被抹去。

  他们知晓职业对彼此的意义,更深爱彼此,所以他们不会让对方放弃所愿意为之投身一生,为之去死的职业。

  路初望静静站在书房门外,并没有出声打断他们。

  他不明白一份工作而已,为什么他的父母要这样争执。

  他当时还小,并不能理解所谓意义,是投入其中的时间给予的。所谓职业,是一代又一代人为之奉献才有了意义。

  他也曾自私的想过,要不就这样等着,等到最后,安悦和路远两个人总有一个会留下来陪他。

  这样,他的家长会以后就有父母参加了。

  可是,他不舍得。

  他听过安悦给他讲故事。

  讲荒漠中心有个湖泊,当地人叫阿莉迪亚,是希望的意思;讲国际救援中心会给贫穷和瘟疫纵横的地区送去治疗疟疾的药,就了很多和他一般大的孩子;讲她在非洲认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典型的乌克兰长相,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看人的样子像谧静的湖泊在凝望。

  安悦讲这些话的样子很美,路初望看着她,她的眼睛像在发光,嘴角也在不自觉地弯起。

  他看得出来,她是在发自内心的高兴。

  要让这样一个战地记者自此之后留在国内,再也不能去看那些炮火纷飞,那些人间百态吗?路初望自问自己,他舍不得。

  他也去过医院等待路远。

  路远有的时候实在找不到人照顾他的时候,会把他带去医院,让他呆在办公室里安静待着,不要乱跑。

  外科医生的办公室很大,有好几张桌子,上面凌乱摆放泡面,白大褂,巧克力等许多东西,一侧还有着几张陪护床,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型的生活空间,唯一比较缺的,就是人。

  许多医生匆匆忙忙地来,匆匆忙忙地休息一会,匆匆忙忙地给他点吃的,又匆匆忙忙地走。

  路初望就在这许许多多匆匆忙忙中,逐渐知晓了路远的工作究竟有多匆忙,也反应过来路远真的将除工作以外的时间全都给了他和安悦。

  甚至有时候和好友聚会,他都要带着老婆孩子。

  路初望自然也明白他父亲有多热爱这份职业,常年订阅的《柳叶刀》,书房里摆放的厚厚的专业书,研究病例到月色满身。

  要让这样一个医生自此之后清闲满身,不再去和死神抢人吗?路初望自问,他舍不得。

  所以,他又要放弃。

  或者说,他把自己又变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

  他决定快开学的时候再告诉父母他要住校,没什么心思,他就是想让他们再多争执一段时间,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自己是父母爱的第一位。

  他们爱他,他知道,但他想要最爱。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第一,而不是最优。

  最优可以有很多个,可第一只有一个。

  可世事总不随他愿。

  国外战争发生的猝不及防,上级要安悦立刻赶往机场,前往驻外大使馆,跟随大使馆的人行动记录。

  安悦很纠结,就在她说要辞职的前一秒,路初望打断了他,抢过电话说:“叔叔放心,我妈妈马上赶过去。”

  挂了电话后,路初望趴在安悦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妈妈,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以告诉爸爸。”

  “我想去住校,我非常想去住校,所以你和爸爸谁都不用辞职了。”

  他还很小,安悦一下子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泪立马就绷不住了,摇头说:“不去了,我不去了,初望,我在家陪你,对不起。”

  “不要。”路初望趴在安悦颈侧轻声哭,“我喜欢阿莉迪亚,也喜欢小妹妹,所以妈妈要去看他们,然后回来给我讲。”

  安悦没告诉路初望的是,阿莉迪亚在部族争夺地盘的时候成了处理尸体的地方,寓意希望的湖泊最后充满绝望,治疗疟疾的药被当地反叛军抢走,数百人死在了这个疾病下,而那个小姑娘,在第二天,她在途径一处刚炸毁的废墟时,看到了她惊恐的脸,半条胳膊还落在一边。

  那个美丽漂亮的姑娘,成了战争的牺牲品,而这样的事情,在那片遥远的土地上,每天都在发生。

  她只告诉了初望故事的一半,最美好的部分,而那残酷的另一半,她永远不会告诉他。

  “初望,你怪爸爸妈妈吗?”

  路初望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只有一点点。”

  “对不起,对不起。”安悦不知道说什么了,抱着路初望哭的很伤心,她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是她何其有幸,有着这么一个美好的孩子。

  最后她去机场时,是路初望送她去的。

  他再一次,放弃了抓住些什么的机会。

  他十五岁时。

  路初望安静地蹲在白蓝家门外。

  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蹲着,搞得白蓝心里很慌。虽然他知道外面那个小孩只是想让他教跳舞,但是这副样子总让他有种被催债的感觉。

  正是暮秋,算不上温暖,尤其门外的人还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了,徐行文从二楼阳台上下来,递给白蓝照相机:“你看他这副样子,像不像被抛弃的小狗?”

  “啪-”白蓝的手拍到了他脑门上,“瞎说什么呢?”

  不过他倒是接过来照相机看了看,徐行文拍照技术不错,专门学过摄影,将门外小孩拍的倒还真是可怜兮兮的。

  他啧了一声,烦恼地捏了捏眉心:“这么多人跳舞教舞的,这小孩儿怎么就死盯着我不放呢?都告诉他我不跳不跳了,还跟,这得有快一年了,真是个死心眼。”

  “要不教教呗。”徐行文边鼓捣照相机边跟他说话,“反正你现在恢复挺好的,虽说不能完整跳完一支舞,但教一个小孩儿跳,不还是稳稳的?”

  “不想教。”白蓝仰躺在椅子上,吐出一个字,“烦。”

  徐行文举起照相机对焦,对着他拍了张照,拍完之后指了指门外:“那你这不嫌烦。”

  “这小孩儿一到周六周天就来堵你,暑假更是整天都蹲外面,人都黑了一圈,这你不嫌烦?”

  白蓝微睁开一只眼,白了他一下:“他自己乐意,我管不着。”

  结果这副表情正好被徐行文拍下,滑稽的脸映在照相机里,徐行文看着吃吃地笑,手拿结实递到他眼前给他看了一眼。

  白蓝立马蹦起来抢照相机:“你给我删了!”

  “不删。”徐行文手举高,由着白蓝抢:“除非你出去跟人家说明白点,教还是不教,教就教了,不教就让人走,这含糊的态度是个什么意思,是吧,小白。”

  白蓝被他戳破,郁郁不乐地向门外走,嘴里还在嘟囔:“这不是才想清楚要教他没多久吗?我都伤成那样了,总得给我点缓冲时间吧。”

  徐行文不说话,举起相机对着他的背影又是咔嚓一张。

  白蓝蹲在路初望前面,语气臭臭的:“喂,小孩儿,为什么非要我教你?”

  然后等路初望张口又要说他之前拍的mv舞台很帅的时候打断他,眼睛似看破了些什么:“我要听实话,你不说实话我不教你。”

  路初望抿抿唇,抱紧了有点冷的胳膊,迟疑了很久,才小声地说:“我想被人喜欢。”

  “哈?你说什么?”白蓝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兀自琢磨:“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说谎。”路初望撇撇嘴,“我看了你的舞台,你有好多粉丝喜欢,我也想被人那样喜欢?”

  白蓝琢磨出味儿了,合着这是缺爱少年来他这找温暖来了。

  “你缠我这快一年了,就是想学会跳舞然后有粉丝喜欢你,是吗?”

  路初望点点头。

  白蓝很想转头就走,但这小孩儿长得那么乖巧,搞得他总想多问点东西。

  “你爸妈呢?他们不爱你?”

  路初望摇摇头,立马反驳:“他们很爱我。”

  “那你是想谈恋爱,早恋?”

  他还是立马摇头。

  “那这就奇怪了。”白蓝一头雾水,好奇劲儿也上来了,“你爸妈爱你,你也不想早恋,然后你还想被人喜欢,你究竟是想别人怎么个喜欢法?”

  “你告诉我,说明白了,我就教你。”

  路初望思考了会儿,慢吞吞说了一句:“你的粉丝很爱你,我也想要别人那样喜欢我。”

  白蓝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粉丝平常都怎么样:“你是想说,热烈的喜欢?”

  路初望眼睛亮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想被人很热烈很热烈的喜欢,想被人坚定的选择,不想被放弃,也不想被抛弃。”

  白蓝被他搞笑,把身上风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成,回家吧,明天早上九点来找我,我教你跳舞。”

  路初望回家的路上都是疯跑着的,他很快乐。当时的他以为这是他能得到他想要的喜欢,他以为只要他好好跳舞,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那种喜欢。

  那种安悦对路远,他们对职业的那种热烈的,独一无二的喜欢。

  这样,他就能摆脱内心始终缠绕着的一种总是让他很难过的感觉。

  那时他并不知道,那种感觉,是被放弃后的不安。

  他十八岁时。

  这一年,路初望遇见了连珏,并且很没用的暗恋人家还不敢说,只敢偷偷摸摸搞些小把戏。

  他十九岁时。

  路初望谈了一场恋爱,和连珏。

  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坚定选择是什么感觉,那种如同跗骨之蛆的不安全感终于在连珏一次又一次的我爱你,我始终爱你中消失。

  路初望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有多么单纯。

  他一心以为只要跳舞,只要做偶像,他就能得到很多人的喜欢,而那些喜欢表象热烈,年少的他以为那就是他想要的。

  可是那些喜欢并不长久,他不会永远是天空中最闪亮的那一颗星,别人喜欢的,也不是真实的他自己,而是星星散发出来的光芒。

  而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永远不会被抛弃,永远都被坚定选择。

  幸好,他遇见了连珏。

  连珏永远不会放弃他。

  于是,七月六日,盛夏,路初望在满足法定结婚年龄的当天,收获了一个老公。

  他二十三岁时。

  路初望离婚了。

  他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弃他的人,最后亲手逼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他再一次被放弃,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自愿,而是被迫自愿。

  因为那个曾说过我永远爱你的人说:“我不爱你了。”

  这句话比任何咒语都有用,让他心甘情愿地在那张纸上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再次被丢下。

  那股不安再次出现,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嘲笑他可怜,自以为能摆脱它,结果不过是让它更加强大。

  路初望想尽办法让它滚,可没有用。因为它是伴随着他而生的,可以压制,但永远无法消灭。

  而他又一次被亲近的人放弃,所以只能任由它更加强大,疯狂地蚕食着他所有情绪。

  如果不是他遇到了宋清。

  他从没想过连珏可能会骗他,不是太过相信连珏,而是那股不安感总是在作祟,逼迫他往最极端最糟糕的境地去想。

  那就是连珏不再爱他了。

  如果没有宋清,让他偶然窥得一些真相,他真的会被它打败,再也站不起来。

  它再次被压制,只不过这次并不深,而是浅浅的。有时深夜它会出来和路初望聊天,聊得路初望望着虚空发呆,泪水没有声音的滑过泪痣,最后落到头发里。

  此后三年,路初望再也没有摆脱过这种不安。

  路初望幻想过他再次遇到连珏的情景。

  如果,如果真的能找到他,他一定要先扑上去打一拳,质问连珏为什么要抛弃他。明明说好一辈子的,为什么要抛弃他。

  路远和他说好过五岁生日,可路远最后把他丢给了邻居家的阿姨,让他看着路远的车逐渐远去,最后凝成一个黑色小点,消失不见。

  安悦答应他等她回国就给他看阿莉迪亚的照片,并告诉他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可是后来安悦完全不记得,忘记给他拍沙漠里的绿洲,也忘记询问小姑娘的名字。

  连珏曾经一次又一次跟他许诺,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可是最后离婚,连珏放弃他的姿态是那么坚决,让他连开口问一句“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辈子的吗”都不敢,怕得到难堪的答案。

  这三个人,都说爱他,可最后让他因爱而感到不安的,也是这三个人。

  他不敢再相信任何许诺,因为任何许诺都会让他不安。

  只要没有期望,他就不会再失望,他深深地这样坚信着。

  可等到他真的和连珏相遇时,他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勇敢。

  他想抓住这个人,可他不敢了。

  他怕再次被放弃,尽管他这些年,没有一日忘记过连珏。

  有生物学家做过这样一个实验,将一只猴子放在培养箱中,箱子里有两个门,一个红色的,一个蓝色的。

  当猴子推开红色门时,它会被连接到门上的电流击打,让它痛苦不已。而打开蓝色门时,门的背后是一串甜甜的香蕉。

  如此几次之后,猴子长了教训,只会去推蓝色的门,而每次等待它的都是香蕉。

  生物学家进行下一阶段实验,将蓝色的门也和电流相连,设置一个控制开关。

  猴子第一次推开蓝色门时,得到了香蕉,而第二次,是电击,随意几次,猴子发现电击和香蕉在蓝色门后随意出现,而推开红色门,则永远都是电击。

  最后,猴子会冒着电击的风险打开蓝色门去等待香蕉的到来。

  路初望自认比猴子聪明些,他选择再也不去打开那扇蓝色门,这样,他永远不用遭受痛苦。

  为了避免结束,他避免了一切开始。【引】

  可是连珏。

  他用温柔又强硬的姿态再次闯进了路初望的生活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在最初就摆明姿态,他是来追回路初望的,他会慢慢等初望回心转意。

  他坚定地告诉路初望他这次不会走,他爱他,他还想和他在一起。尽管他仍是不愿意告诉路初望他当初为什么离开,但他这段时间言行举止都在说,他之前错了,他不会再离开路初望。

  殊不知,他越是坚定,路初望越是不安,越是不敢去推开那扇蓝色的门。

  他怕再次被电击。

  ——

  路初望垂下眼,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随口回答他:“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