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初望第二天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头还疼着,眼也干涩,他从被子里摸出手机摸索着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儿子,元旦快乐。”安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话筒中传来,夹杂着一阵一阵的电流声,一听就知道她在的地方信号并不好。
“妈?”路初望坐起身费劲地睁开眼看向手机屏幕,号码是一长串数字,显示着来自乌国。
“你怎么在乌国,你不是在阿富汗吗?”路初望彻底惊醒,心也提了起来。乌国这几天正式爆发战争,不少城市被炸毁,路初望稍微一想就知道他妈肯定是申请外派通过后直接飞去了乌国。
他揉了揉因宿醉还在疼的头,语气中充满着担心:“你在的地方怎么样,有战争吗?”话刚出口,路初望就反应过来心急说错话了,战地记者去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战争。
“初望,别担心,我在停战区,打不到这边的。”安悦在那边安慰道,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并没有起到多少效果,反而让路初望更担心了。
他了解安悦的性格,为了揭露战争的残酷安悦是可以冲到前线只为拍下一张十五六岁的小男孩被射杀至死的照片,胳膊上还因为拍照没躲开挨了一枪,最后被送回国住了好几个月的院。
路初望烦躁地捋了把头发:“我爸知道吗?你告诉他了吗?”
“还没,这儿信号不太好找,一会儿给你打完就.”安悦话没说完,电话就被猝不及防地掐断。路初望赶紧回拨,毫无疑问那边再也接不通。
他皱着眉给他爸打电话,也没人接。一看时间才突然想起来这个点儿他爸应该还在手术室里给病人做手术,怎么可能会打得通。
路初望一直都想不通他爸妈是为什么到现在还能在一起感情没破裂的。安悦和路远一个战地记者,一个医生,除了职业有那么微末的联系,一个定格死亡,一个延缓死亡,其他时间一年之间能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可怜。
聚少离多,却偏偏感情深厚。
安悦在国内的时候会在路远值晚班的时候去送炖了半下午的鸡汤,然后等到早上路远下了班再一起回家,路远也会在安悦回国当天和同事调班,带着一束新鲜的百合去接安悦回家。
路初望自小就从没见两人吵过架,也可能是分离太漫长,好不容易能在一起的时间便显得尤其珍贵,谁也不愿意用无意义的争吵去消耗掉。
在他们的人生中,职业是第一,第二是爱人。
路初望将手机用力扔在床上,弯腰穿拖鞋往浴室走,昨晚睡的太急,刚脱了个外套就睡着了,妆都还没卸。
“咕噜噜”脚上踢到了一个圆形玻璃杯,滚出地毯发出声音。
路初望垂眸看过去,也没去拾起来,继续向浴室走去。
洗完澡后,路初望伸手将镜子上蒸笼出的一层水雾擦去,指痕间露出一张漂亮的脸。
路初望定定看着那张被杂志营销号吹的天花乱坠的脸,只感觉有些陌生。听程然说,这张脸这几年就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还是以前那副样子。
可是以前的路初望是什么样子的,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能记得因为在选秀节目里空降被同宿舍的人排挤,镜头前却还要展示一副感情好的样子,记得刚出道时网上对那枚戒指的质问铺天盖地,他不想回答跳了过去结果转头就被写成耍大牌,不尊重工作人员,直到后来他才慢慢学会了对着那些人虚以委蛇。
还有潜规则。
虽然背靠星海娱乐还有程然在前面替他挡着,可总会有那些不得不出面的酒局以及酒局上对他有兴趣的人。路初望并不是个很有野心的人,甚至说只要有人喜欢他的舞蹈他就非常满足,并不在意跳舞的地方是在偌大的场馆还是街边空地。
可他当时就是憋着一股气,违背本性也要留在娱乐圈,想尽办法让自己独善其身,也幸好他太火,那些人对他能赚取的利益显然兴趣更大。
不然他如今也不过籍籍无名。
但即使这样,这三年的生活彻底打磨平了他的棱角,削去了他横冲直撞的勇气,把他成功塑造成如今一副始终带着微笑的模样。
温和也冷漠。
以前,太久远了,久远到路初望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当初那个眉眼间都是热烈,对连珏满腔爱意的路初望,连珏都能说不要就不要,那现在这个虚伪至极,还对连珏有着强烈怨恨的路初望,他又怎么会喜欢。
他们的感情就像那杯蜂蜜水,被打翻了只会弄得一片狼藉,想要一滴不落地再装回去,就像连珏说的那句复婚一般。
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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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珏下午的时候去敲了路初望的门。
以往每年结婚纪念日——也就是路初望的生日,还有元旦,一夏一冬,他们都会去江边放孔明灯。
但是北城没有这个习俗,而且单只孔明灯向天边飞看起来尤为孤单。
李闻看连珏纠结了好几天都没想好去哪玩,扔给他两张游乐园的门票:“诺,去这呗,晚上有烟火大会,放三个小时呢。”
连珏想起几个月前李闻也是同样扔给他一张路初望的演唱会门票,他接过来真心实意地说:“学长,真的很感谢你。”
“你快闭嘴吧。”李闻一脸嫌弃:“我倒真想没认识过你,糟心。认识你俩一场我能减寿十年,本来最初的时候我还觉着程然会是最不省心的,结果谁能想到是你。要真想感谢我,你就麻溜的去把人追回来。”
“不过,”略一停顿,李闻看着连珏的脸色斟酌着说:“要是初望真对你没感觉了,咱要不就..”
见连珏脸色一变,李闻立马转口:“行行行,我不说,你赶紧去问初望元旦有没有时间吧,别到回来人有工作。”
连珏没能当面问路初望,但是他从陈年那里得知路初望元旦没有工作,便放下了心。
连珏刚开口问路初望晚上有没有时间,路初望就说没时间。
连珏以为路初望在推脱:“陈年说你今天没工作的。”
路初望撇了他一眼:“看来我的助理嘴挺快的,该换一个了,毕竟在这行嘴不严是大忌。”
波及到无辜的人,连珏心生懊恼,截下了路初望关门的动作,替陈年求情说与陈年无关。
“行了。”路初望无意在陈年的事情上和他掰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今晚是私人邀约,真的没有时间。”
连珏知道路初望没有理由骗他,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在他眼前再次关上。
李闻恰好出来下楼去透气,看见连珏站在走廊上便喊他一起。
听连珏说完,李闻笑的喘不过气:“早说让你问当事人,你去问什么陈年啊,活该。”
白色的烟雾和呼吸时哈出的白汽交织在一起,笼罩住连珏的神情:“这不是根本找不到机会吗。”
“行了,别郁闷了,咱俩去呗,这票本来我就想留着自己去的。这游乐场方艾家新开的,宣传都搞了好几波,反正我是对那场烟花挺感兴趣的。”
连珏:“方艾家开的?”
“对啊,票还是他送我的呢。”李闻点点头:“你别说,我之前还以为他就是来娱乐圈玩一玩,结果没想到他对戏还挺人认真,小孩儿人除了有点被惯坏其他也还不错,不仗着带资进组耍大牌。”
连珏会想起方艾对他的态度,不置可否。
路初望和方艾两人没带助理,方艾开着车先把人带去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去吃晚餐。
冬天夜晚来得早,吃完饭后到游乐场下车到时候天空就已经黑透。两人带好口罩和帽子从正门进了游乐场。
果然如方艾所说,并没多少人在意他们。或许人们都觉得明星不可能来这样喧闹拥挤的地方,和他们一起逛着路周边的小摊。
路初望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闲逛过了,这几年他的生活全是工作,充斥着光鲜亮丽却始终少了一分烟火气息。
他看什么都新鲜,一个小摊一个小摊地挨着逛,还没逛几个,手上就已经拎了好几个袋子。
方艾倒是没想到路初望对这些格外感兴趣,暗暗将路初望买的东西都记下来,决定改天再送几个好点的,这小摊上的东西太便宜,配不上路初望。
他拉了拉路初望的袖子,路初望被扯的一愣,毫无痕迹地甩开:“怎么了?”
方艾有些无奈:“路哥,烟火快开始了,我们先去观赏区域那边,那里面也有小摊,我们去那逛。”
路初望意识到自己太过入迷,以至于忘了还有个方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很快他就发现带着口罩方艾看不见:“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过去吧。”
游乐场特意划出了一片空地供游客观赏烟花,空地上划分了几个区域,在门票上标注着,他们要去的区域自然是观赏烟花的最佳区域。
进去之前有工作人员在分发荧光棒,路初望接过来戴在手腕上。
方艾向工作人员要了几根蓝色的,快步走到路初望身边,给他看手上发着光的圆环:“路哥,我记得你的应援色是蓝色吧。”
“对。”
“为什么是蓝色呀?”
方艾其实知道原因,但是他就是想听路初望亲口对他说一遍。
“因为我出道的最后一场公演,妆造老师给我染了一头蓝发,那天以后,我的粉丝就默认了蓝色是我的幸运色,就变成了我的应援色。”
方艾还说了句话,但是烟花在他说话的时候盛开,路初望没能听清。
他向方艾靠近了些许,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方艾摇了摇头,不再说了,示意他继续看烟花。
路初望的身影并不难认,尤其他还没有换衣服,穿着的还是下午那一身。刚走进观赏区域,连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清瘦的人。
他在和身边的人说话,两人看起来格外亲昵。
酸胀。
酸胀的心情瞬时在心田迸发。路初望不答应和他一起出来就是为了和这个人一起出来吗?
他印象里路初望并没有北城的朋友。
他印象里。
他的印象全部停留在三年前。
李闻见连珏站着不动,拍了他一巴掌:“干嘛呢?挡别人道了,往旁边挪挪。”
连珏听话的挪了挪,视线却一直停在不知情的路初望身上。
他当初做错了,连珏又一次清晰地认知到了这个事实。
不该,不该一点都不联系的。
三年,整整三年,他对路初望毫无所知。
“砰-”烟花平地而起,绽放在高空中。
连珏看着路初望将整个人更加靠近那人,看上去整个人都快扎进那人怀里,他也从看路初望的侧颜变成了看他的全脸。
眼角弯弯,眼睛里散着笑意。
他很开心。
连珏被他眼里笑意吸引,有些挪不开眼。
黑色天幕下陆续炸开各色的花,明暗交杂中,他却只看得见他的灯火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