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等级社会。”

  “除了序列十, 在十序列组建的过程中,法涅斯需要参考人类的思考方式,以及出于外交方面的考虑,法涅斯没有把我们也设置成完全服从, ”季开一手下压:“停。”

  瞬间, 所有的厮杀的小生物如同按了暂停键, 同时停了下来, 季开望着下方的一切,面色冰冷:“除此之外,高序列支配低序列,没有思考和拒绝的余地。”

  “这就是十序列的真相,法涅斯追求建立的新秩序。”

  关岁理看着这一切, 暂停的小生物僵立在半空中,面色冰冷, 这么看去, 仿佛一座座怪异的雕塑, 而原本生机勃勃的草场, 小生物们在上面繁衍生息, 如今也变成了一座鸦雀无声的雕塑陈列馆。

  鼻尖仿佛起了石膏的味道, 苦涩的烟尘呛着肺腔。

  所有的生物都被雕刻成最合适的样子,摆放在那里, 被观赏的人随意修改成需要的样子。

  整个世界的未来都会变成这样,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无机物, 冰冷又无趣。

  呼吸、记忆、思考, 都成为了历史。

  关岁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关卡……”

  季开没有看他, 或许那个答案太过残忍, 他不愿意当面告诉关岁理:“你想的没错。”

  头顶的太阳过于刺眼了, 关岁理只觉得身体内冷得渗人,可那股冷气又硬生生要被头顶的太阳逼出来,寒气化成的针在骨缝中艰难地推行。

  之前通关的每一次关卡总结,听起来都有种诡异的熟悉和违和。

  现在他才知道,那是一种对待实验品的态度,无论是毁弃还是留观,都是实验室常用的手法。

  他们的关卡,无数人在内部死去,活着的人成为法涅斯更高级别的筛选者,或许那个时候,法涅斯已经想好了他们未来的用法。

  光是这样还不够,关卡除了淘汰选拔人员,本身也是法涅斯的实验,那样一个个古怪的关卡,是法涅斯对未来人类社会的构想和试探。

  法涅斯利用关卡中的人员作为样本,死去的人员成为它的牺牲品,来实验一个个关卡的可行性和发展方向,最终决定出它将要建立的人类新社会的背景。

  一旦法涅斯选定之后,世界落定,序列控制制度主导世界,人类的创造力将同步被锁死,世界不会再出现新的可能。

  季开望着头顶:“无论哪一个,在我看来,都是最糟糕的未来。”

  关岁理情不自禁闭了下眼,他到今天才知道,十序列要做的,远比他能想象的更加恐怖。

  他刷得睁眼,黑色的眸子中藏着比之前更加坚决的火焰:“他不可能做到。”

  太可笑的言论,还有毫无来由的信心,这些都是季开从来嗤之以鼻的东西,他身为一个审时度势的政治家,向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满。

  这就是他和关岁理最不同的地方,也恰恰是关岁理最吸引他的地方,这一次,他情不自禁笑了,他第一次在没有必胜把握的情况下做了承诺:“他休想,他要是真的建立了那个所谓的新世界,我就毁了他。”

  关岁理眼珠子下意识看向了季开,这是第一次,在他说出那种信誓旦旦的话之后,有人附和他。

  其实季开不说也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实验室里,他听到的最多的就是疯子,不可能,再后来就是一片的沉默,那一次次信号灯转红的时候,无数助手渐次退出,能坚持到最后的,往往只剩了他一个。

  他其实无所谓,可季开说了这么一句,他罕见得好像被谁安慰了一下,浑身重如泰山的压力也骤然轻了许多。

  他心里的话想出来,可到了喉咙里,又被他他乏善可陈的言辞堵在了那里。

  季开瞧见了他的反应,方才压下去的情绪又死灰复燃,他心中升起了一种隐秘的期待,可他一向很有耐心,他也不催,等着关岁理的话。

  “你……”

  关岁理好不容易开了口,下一刻,地动山摇,所有的雕塑瞬间失控,那些被卡在半空中的刀刃沿着原定的轨道砍进了对方的躯壳,同时,无数蓝色的光流涌入了鼓包的裂口中。

  季开面色一变,恼火着第一时间看向池隼,可就是这样一眼,目眦欲裂。

  池隼也同样陷入了疯狂,尖锐的枝干直愣愣扎向关岁理的胸膛,那样的剧烈和速度,即使是他也阻挡不及,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关岁理伸手去挡,手心表面一层薄薄的铁壁形成,并迅速增厚,可那毕竟需要时间,在铁壁形成之前,关岁理的手心连带着心脏,都会被削尖的枝干接连捅穿。

  关卡还无法结束,即使他能第一时间结束关卡赶到医疗室,关岁理也无法得到搭救……

  季开脑中有了无数个可怕的想法。

  树干扎入身躯,滚烫的血溅出来,就像是扎到了他自己的心口,五脏六腑搅得粉碎。

  一个身影扑在了关岁理的身上,瘦小虚弱的身躯包裹着枝条,缓缓倒了下去。

  季开眨了下眼,才忽地反应过来,那树枝捅穿的,并不是关岁理,而是早已晕倒的团子。

  枝干抽出,团子彻底脱力倒了下去,他的身子早已无法控制了,却正好就倒向了池隼的方向,他看着那阴狠持棍的男人,并没觉得多痛,他只觉得,实在是太委屈了。

  凭什么池隼要这么对他,明明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可视线中,最后一刻闪过的,是池隼又一次面无表情挥起的枝干。

  团子喊不出声,身子摔在地上,摔得好疼。

  关岁理终于赶到了,几下将池隼捆死,迅速查看起了团子的伤势,可他能做的,只有把干净的绷带一圈圈缠绕上去,努力压着泵出的血液。

  伤口上撒上去的,只有潦草凑数的化学制剂,季开赶过来,一瓶止血药剂才终于喷了上去,可他看着已经蔓到脚边的血迹,神情并没有放松。

  止血剂迅速修补伤口,那样高轻度的修复制造了巨大的热量,可团子只觉得浑身发冷,他眼前一会儿是关岁理,一会儿又是池隼,他已经分不清他看见的究竟是真是假。

  一眨眼,他看见的又成了贺齐,他更委屈了:“爸爸,我好想你。”

  贺齐手没摸到他的头,就消失了,眼前重新成了关岁理的模样。团子仿佛有些害怕,关岁理抱着他的手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退开。

  但衣袖被拉住了,团子说话竟然比之前还顺了好多:“关哥,对不起,”关岁理怀疑他脑子缺氧坏掉了,团子继续说,“我之前,就是气坏了,我想跟着你,我知道你没错。”

  “我知道……”团子的声音弱了下去,他的呼吸也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干了他全部的力气,“关哥……是个好人。”

  衣袖一松,拉着他的那只手彻底垂了下去,再抬眼,团子永远怯懦的眼睛已经阖上了,他无声无息,只有胸口的血液继续流淌。

  血浸透了关岁理的白大褂,那样沉重的重量,重得他几乎无法再站起来。

  季开眼底血红,他望向了挣扎的池隼,闭上眼平息着心里的邪火,他反复告知自己,面前这一切不可能是池隼做的,而且能打断他的控制的只有……

  “序列十?”这人命令衔接太过流畅,竟然把他都骗了过去,他目光终于认真了起来,在人群中疯狂扫视着,“法涅斯竟然还藏了个序列十,一共就十个,可真是给我面子。”

  他目光在那混乱的人群中扫视着,试图寻找出那个同级别的罪魁祸首。

  不仅是团子死亡,周围的人群争斗不休,每一秒都有人死去,可是他无法出手,不把这个同级别的人揪出来,即使现在救下几个人,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甚至出手的他们还会被这个人围杀。

  那样快的目光,却能将每一张脸都记录进大脑中对比筛选,每个小生物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同步被他分析,排除伪装的可能性。

  他的神情此刻专注到有些可怕,那双茶色的眼睛发了深,眼底风起云涌。

  他的视线在所有的小生物里扫了一遍,不解地蹙起了眉,对方如果能控制这样量级的小生物,不可能离得太远。

  他的目光投向了在人群中拉架穿梭的闯关者,目光变得阴沉,他从刀胳膊一个个扫下去,目光在宋晴山身上掠过,在苏格身上停了下来。

  这个小姑娘过于聪明了,他之前就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会和宋晴山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差距太过巨大,就连交流都存在障碍,除非苏格只是为了一个掩护的身份。

  但是这也不太对,苏格和宋晴山的关系并不是从这个关卡开始,掩护也很难拥有这样周全的背景。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堆他并不怎么关注过的手下身上,这些人太没用了,在他眼里几乎没有存在感,他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人做了什么,有什么嫌疑,一时之间竟然无法下判断。

  可那也没有关系,季开手一握,一柄金色的枪就出现了他的手中,他瞄准那些手下的方向,啪地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毫无规律的弹道从枪口旋转飞出,刀胳膊的手下们一瞧见就认出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吱哇乱叫着四处逃窜。

  他们不约而同朝着刀胳膊跑去:“大哥!救我啊。”

  可季开早有准备一样勾起了唇,下一刻,弹道从他们身后追去,急速一个下滑。手下们顿时疯狂掉头跑。

  刀胳膊都快气疯了:“季开,你干什么!”他几步就要找季开算账。

  可刀胳膊根本赶不上,那些弹道紧追不舍,即将撞上谁的身体,一个手下忽地抬头一喊:“季开,别欺人太甚。”

  出声的人是跟在刀胳膊身边的亚伯,他顶着一张非常普通的毫无记忆点的脸,在他出声的同时,那张脸开始迅速融化,显露出下面一张中年男人疲惫的脸:“是我,你杀了我,法涅斯不会放过你的。”

  跑到半路的刀胳膊都懵了,这都是谁?他的手下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蓝盒子?”这人会出现在这里,就连季开都在意料之外,远处的娄闻也是眉头一皱,“你叫亚伯?”

  他们猜测了许多个答案,这是最不可能的一个,可不管怎么样,娄闻吼他:“让他们停下。”

  亚伯狼狈地逃窜着,季开始终瞄准他:“停下来。”

  亚伯惨叫着:“这是法涅斯的命令!季开,我不是你,我不敢!你再不收手,我就真的死了!你疯了吗?娄闻,拦住他!”

  季开依旧冷漠地看着他:“那就正好杀了你,命令自动终止。”

  娄闻头一次不笑了,他那样亲和的脸庞,一旦冷下来,却比谁都不近人情:“抱歉,我也觉得这个选择不错。”

  亚伯心里都快把这两人骂死了,冲着季开就喊。

  “你刚刚下的集体命令已经严重干扰了关卡进度,你知道后果多严重吗?法涅斯早就通告过你不能下令,你忘了吗?你再杀了我!法涅斯会把你怎么样,你考虑清楚!”

  可季开的眼角眉梢都是轻蔑,仿佛根本不为所动。

  亚伯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身后弹道越追越近,生死存亡之际,他忽地一喊:“生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