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把孟呈逸送回了在沐城的住所,之后乔穆跟着白谨明回了一趟家。
关上房门,方曜还没下课,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乔穆再也忍不住,在玄关换鞋脱外套的时候就开了话匣子。
“孟呈逸躲在景区一栋楼上的空房间里,楼底下前前后后站了不少人,就连楼梯口也都有人守着。”乔总啧啧称奇,“不知道的,还以为围了一个黑道大佬或者散打冠军,结果就为了堵一个孟呈逸,向槐他至于吗?”
乔穆换了鞋,跟上白谨明的背影走到厨房,对着那道冷漠无情的背影继续念叨。
“你说先去见向槐的时候把我吓死了,我都做好了你被绑架的准备,所以你都跟向槐聊了些什么?”
白谨明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自顾自拧开瓶盖喝了好几口,全然没有理会乔穆,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乔总神色一凛:“谨明,你别吓我。”
“吓你?”白谨明轻笑一声,“如果我没看出孟呈逸表情有问题,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了?”
乔穆心里骂了一句完蛋。
他从进门开始就在转移话题,心想着自己表弟看起来没什么波动,孟呈逸长相这件事应该很快就能翻篇。但他没料到白谨明一直隐忍不发,在车上憋了一路,就等着现在找他质问。
果然,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翻篇带过。
“啊……我这不是想着人都死了吗,长得像就长得像呗,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何必给你添堵。”乔穆半真半假地回答。
他不觉得这事和白谨明没关系,他只是怕自己表弟又被气着,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振作起来。
白谨明转过身,站正了对他说:“哥,谢谢你,但我现在没那么脆弱了。这种事情要是瞒着我,以后长出其他枝节我就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乔穆吓得赶紧立正站好。
谨明从小到大就没叫过他几次哥,他得摆正态度受着。
“对对对,你说得有道理,以后我一定不瞒着你。”
白谨明忽然叹了声气,像是有些疲惫了,转身从冰箱里又拿了一瓶水,抛给他。
“今天向槐找我要姜朔的遗物。”
乔穆手一抖,没接到水,瓶子砸在地面,咕噜噜地滚到他脚边。
“向槐疯了?”他不可置信道。
白谨明冷笑道:“一直都清醒着。”
“不是……这……”乔穆结巴了两下,“我是知道向槐以前对姜朔过于亲密了,但他有必要这样恶心你吗?那你呢,打算给吗?”
白谨明沉默了片刻,答道:“从利益出发,不能一口气全给了,这是个筹码,向槐把姜朔的东西看得比自己还重。”
“……那从你自己内心来说呢?”
“内心?”白谨明看向他,“我不知道,我暂时不想碰姜朔的那些东西,也不想给出去。”
乔总一听最后一句话,舒展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这是几个意思?舍不得?
这样可不行,他为表弟的心理状态发了愁,盘算着留下来吃晚饭,和表弟好好谈论一下。
乔穆转过身去往玄关走,打算去拿外套里的手机,给楼下等着的秘书说一声,让人先回去。
然而刚走几步,视野里就多了半个人影。
方曜站在玄关拐角处,露出半个身体,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
完犊子,刚才他和白谨明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乔穆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小方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见你动静?”
身后厨房那边传来细小动静,似乎是水瓶砸到台面的声音。他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睛,心想白谨明自求多福吧。
“有两分钟了,大门没关,我直接就进来了。”方曜眉尾的耳钉反射着灯光,将暖色调也变成了冷色,但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
乔穆突然觉得,这个小年轻笑起来的时候和白谨明竟然有点像,都是笑意不达眼底的那种。
他愣了神,以至于一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后进来的,应该是他没有把门关好。
心虚突然席卷了他整个人,乔穆转过身去,看见白谨明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目光触及他时冷得吓人。
“那什么……我秘书还在楼下等着呢,我先走了哈……”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乔穆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赶紧溜了。匆匆忙忙换了鞋,取下外套,关门之前没忘记替自己表弟说话。
“有什么问题好好谈,感情是磨砺出来的……磨砺出来的。”
大门这次被严严实实关上。
方曜这才有了动作。放下双肩包,换了鞋,脱下外套挂好,提起脚边被忽略许久的塑料口袋,里面似乎装着面皮肉馅还有其他菜。
白谨明视线落在塑料袋上就挪不开了。
自己下午说过想吃云吞面,方曜就买了食材,准备回来给他做,连馄饨都打算亲手包。
他站在原地一时间没缓过神,方曜提着塑料袋从他身侧经过,去了厨房,一句话也没说。
白谨明喉咙里像被哽住了。
厨房里传来稀碎的声响,塑料袋被翻动,橱柜被打开又合上,碗盆底部在台面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他几乎能想象出方曜在做什么。
即使听见了他刚才那些话,也依旧给他下厨,做他想吃的云吞面。
他好一会儿才有勇气转身,去了厨房。
青年很高,操作台对于他来说有些矮了,需要微微伏低上半身,头也低垂着。
方曜的操作很熟练。
白谨明这才反应过来,方曜回到方家之后养尊处优,厨艺只能是在童年锻炼出来的。
小时候的方曜或许还需要踩着凳子、踮着脚,才能够到台面上的东西,而现在已经需要俯身了。
他看着青年的背影,开口时声音发涩:“你没有想问我的吗?”
方曜没有停下来,也没出声。
白谨明喉咙哽得更厉害了。
除了第一次见面,他再也没有面对过这么漠然的方曜。也不全是漠然,倒像是被他的话伤到了,却又不想吵起来,所以只默默地做饭。
他想解释刚才的话。不是不舍得给出姜朔的遗物,只是因为一旦没了那些东西,他的恨也无从安置了。
“向槐堵了星霁艺人,逼我去见他。向槐就是在晚宴上找我麻烦的那个人,他以前是我……和姜朔的朋友。”
方曜依旧没有反应。
白谨明继续说:“他想要姜朔的遗物,我会给他一部分,让他以后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青年在调汤底,放下碗之后,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哥,帮我挽一下袖子。”
白谨明的心因为这声“哥”而颤了一下。
“好。”他走过去,专心致志地牵起方曜起长袖,沿着有力的手臂线条挽了两圈。
两个人视线都垂着,没有交汇。
白谨明能够感受到那双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不知带着什么情绪。
“方曜……”他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语气低沉,藏着不易被察觉的示弱。
“你是在坦诚,还是在亡羊补牢?”方曜问他。
白谨明忽的抬头,虽然只一天没见,但这张脸在白谨明看来也多了一层陌生。
见他回答不出来,方曜又问:“你这是在害怕我生气?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会生气?”
没了尊称,没了敬意,方曜赤裸裸的态度凌厉而具有攻击性。
白谨明突然觉得他们的年龄打了个颠倒,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处于下风的小辈。
“因为……我说不想把姜朔的遗物给出去。”白谨明直觉是这个原因,而不是他没打一声招呼就去见向槐。因为方曜不在乎他的交际圈,只在乎他内心的状态和想法。
方曜抬手捂住他一边脸颊,掌心很热,白谨明这才发觉自己脸颊有多冷。
“我气的是,你第一反应是以为我会生气。”方曜说,“你刚才发现我回家之后的眼神,很慌乱,我没见过你那样。”
白谨明整个人僵住了,他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原因。
怎么可能是这样呢?
方曜看着他的神情,捧着他的脸细细凝视。
“怎么傻了,你这么聪明,竟然没有猜到我会因为这个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