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的意外令这场周末的行程变得索然无味,祝念慈心里揣着事,连在外面多逛的心情都没有,一整天都在偷偷观察瞿既明有没有被那三支抑制剂弄出副作用。
不过好消息是没有,顶级Alpha不愧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类,即使带着一身汗在街上吹了一下午冷风,瞿既明也面不改色,根本看不出被冻到的模样。
倒是祝念慈被吹得脸颊干痛,手脚冰冰凉凉,缩着脖子不自觉地往Alpha高大的身影后藏,好让自己少吹点风。
瞿既明不动声色地牵过他的手,问道:“想喝个下午茶吗?”
祝念慈顿时想到了咖啡、热牛奶、摆在层层叠叠盘子里的精美点心。
“不,不用,”他拒绝得不假思索,“外面太冷了,我有点想回去了。”
他心知这块地界的消费水平是自己承受不起的,又怎么好意思消受瞿既明的好意?还不如早些回去,让忙碌的Alpha不用再陪着自己消磨时间。
短短的一小时里,对方已经往手腕上看了不下五次了。
瞿既明侧头看向他,有种无可奈何般的纵容神情:“真的吗?我们才在这待了三小时不到。”
祝念慈被他看得有点紧张,但还是点头,说:“展览已经看完了呀,而且我还买到了最后一份种子。”
他说到这,眼中流露出很明快的笑意,对瞿既明展示了下手中包装精美的礼袋。
“我还挺想早点回去把它们种下的。”
他努力地在把他们之间那层朦朦胧胧的纱重新盖上,只字不提前不久的那些昏头事,好像这样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不过也好,瞿既明想,祝念慈的确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明白自己的“目的”。
他细细端详着祝念慈眉眼间的笑容,发出一声叹息。
“好,”他牵着祝念慈转身,“那我们回去。”
那一瞬间祝念慈有了种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被看穿的心虚感,Alpha的宽容太明显,但却没能遮住其中明显的不悦——这么说好像不恰当,那似乎更像是某种平等的怜惜。
祝念慈想不明白他的这点情绪是因为什么,直到上车后才有了询问的机会,他关掉自己的虚拟面容,摘下那个装置递还给瞿既明,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嗯?”瞿既明似乎有些惊讶他这么问,“怎么这么说?”
祝念慈很认真地抿着唇,说:“刚刚我说要回去的时候,你皱了下眉。”
才怪呢,瞿既明不由失笑:“我可没有。”
祝念慈难得撒个谎还被立即戳穿,不由脸一热,磕磕巴巴地说:“但你就是不开心了。”
还挺敏锐,瞿既明也关了自己的面容模拟,雾蓝眸子温温柔柔地看了过来。
“是有点不开心,”他无奈摊手,“都相处这么久了,你还是对我那么客气。”
原来是因为这种事吗?
祝念慈愣了愣,辩解道:“不是,我是真的想回去了。”
瞿既明没有立即说什么,于是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我以前其实也不经常出门的。”
“祝念慈,”瞿既明突然叫他的名字,嘴角微微含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一点都不会撒谎,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这简直跟不打自招没两样。
祝念慈尴尬地抿了抿唇,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瞿既明的语气倒是始终不急不缓:“我做这些事并不是想让你礼尚往来,在接你回来之前,我跟闻越做过保证,必须让你每天吃好睡好,保持好心情,等风波过了就能马上回学校跟他报到。”
他说完,顿了顿,笑意盎然地问祝念慈:“这么说的话,你会放松一些吗?”
祝念慈一口气才将将喘到一半,又被他堵了回去,他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Alpha,好半晌才憋出个短促的音节。
“我没有想跟你生疏的意思,”他磕磕巴巴地说,“但是,但是——靳明,我不想欠你什么。”
祝念慈有私心,他想努力让自己跟瞿既明之间的关系更平等一些,好像这样就能增加成功追求到Alpha的概率似的。
瞿既明听到这个愿意,镜片后的雾蓝眼睛变得更加温柔起来,像是春天到来时解冻的湖。
他说:“但我也不想欠你什么啊,祝念慈,你说我该怎么办?”
祝念慈张了张口,好一会才哑然地说:“你没有欠我的。”
他知道瞿既明说的是信息素安抚,但即便换一个Alpha,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其实也会伸出援手。
但必然不可能发展成他跟瞿既明现在的这般光景。
瞿既明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结,只是微微笑着说:“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祝念慈微微松了口气,又听见他说:“可我还是不可遏制地……感到挫败。”
他抬眼,撞上Alpha略微苦涩的神情。
“越计较得失就越关系平平,”他说,“原来在你心里,我跟任何人都没有不同的地方。”
“不是的——”
祝念慈猝然张口,又在反应过来后猝然闭嘴,把后面那句暧昧的“不一样”憋了回去。
靳明现在并不喜欢我,他反复提醒着自己,贸然地说这种话说不定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奇怪,还是慢慢来吧。
可心里却有另一道小小的声音在说: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会在意你对他、对别人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祝念慈有些怔然地跟那双雾蓝眼睛对视着,迷茫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又飞快地坚定了起来。
不一样也不代表喜欢,就算是养一只小动物,那么长时间都关系生疏的话,也是会伤心的。
于是他说:“我们,嗯,不是朋友嘛,你怎么会跟别人一样呢?”
祝念慈自认并没有让一个任何方面都很优秀的Alpha喜欢上自己的魅力,世界上千万种关系里,他只能给他们之间安上一个似是而非的“朋友”的名义。
他忍不住想,其实在季亚发过来的那些书里,朋友变恋人的桥段是最多的。
祝念慈始终在给予自己天真的希冀。
瞿既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意外之余竟还有些气恼——都这么明显了,这个笨蛋Omega还能说出他们之间是朋友这种话?
合着多出来的智商都是情商补的!
他淡了神情,笑容变得客套而疏离:“这样啊,你说得对。”
祝念慈松了口气,他心知自己拙劣的谎言处处都是漏洞,根本经不起推敲,所幸瞿既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反倒是变相地承认了“朋友”这个形容。
这让他在放心之余又难免失落。
原来真的只是朋友啊。
……
这件事让祝念慈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十分无精打采,带回来的种子被种在了阳台的花盆里,他每天都会出去浇浇水,蹲在冷风里时不时叹口气,忧愁地往楼下张望。
那天回到家后瞿既明就径直进了书房,连晚饭都没吃,祝念慈总觉得他在车上的最后一个笑容并不像是高兴的模样,本想着第二天再好好地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结果只等到了瞿既明临时有急事,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在家的消息。
实在令初涉情场的Omega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们也没有断了联络——祝念慈发的每一句话都得到了妥帖的回复,Alpha的语气一如既往,根本没办法察觉到任何的情绪,况且他的确很忙,总是三更半夜才有空看消息,于是祝念慈也没敢多发,只能有事没事就掏出自己的通讯器看一眼。
“唉,”他托着下巴,小声嘟哝,“这样子还怎么追求他嘛。”
连相处的时间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烦恼,通讯器突然响起,祝念慈先是心跳一漏,接着又反应过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瞿既明从不会给他打通讯。
他低落地看了眼屏幕,是季亚。
“喂,”他在冷风中吸了吸鼻子,“怎么了?”
通讯的另一头先是安静了瞬,接着就听见一声分贝极大的脏话:“你怎么哭了?”
祝念慈呆了瞬,连忙说:“不是,我在阳台,有点冷。”
“吓死我了,”季亚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但确实有大事,”祝念慈闷闷地说,“我好像失恋了。”
季亚沉默两秒,幽幽道:“小嘴都没亲过,算什么失恋,说吧,发生什么了?”
祝念慈欲盖弥彰地把阳台门关紧,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我在出门的时候突然内个了。”
“内个是哪个?”
季亚奇怪了会,接着飞快地反应了过来:“哦,发情了,然后呢?你被他咬了一口?”
“我还希望他咬我一口呢,”祝念慈怨念地说,“但他居然一点想标记我的反应都没有,我说我不介意,但他还是拒绝了我。”
“嘶,”季亚摸了摸下巴,“你们的契合度不是很高吗?这也能忍住?”
祝念慈被他说得更郁闷了:“对啊,他居然忍住了,肯定一点都不喜欢我。”
“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吧,”季亚啧啧道,“宝贝,你该关心一下,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这、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
祝念慈呆了呆,但还是飞快地替瞿既明解释:“他以前是在军部服役的,接受过特殊训练,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
季亚沉思片刻,语气很怀疑:“这世界上真有这种Alpha?该不会是搞AA恋的吧?”
祝念慈顿时更加苦恼了。
“不会真是吧?”他怀疑地回想当时的情景,“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军部里面很流行搞AA恋。”
季亚为难地捶床:“我没见过你们怎么相处的,还真不好说。”
祝念慈想了想,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季亚起先还有心情嗯嗯啊啊地附和,等听到那句“你不一样”时不由喃喃爆了句粗口,接着还没分析完,就听见了Alpha宁愿用三支抑制剂都不肯在这种混乱情况下接受暂时标记的事迹。
他顿时对着自己的通讯器大喊:“都这样了还说他对你没兴趣?”
祝念慈疑惑地啊了声,显然到现在都还没转过弯来,季亚受不了了,语重心长地叹息:“自己受罪也不愿意让你不明不白地陷到一段暧昧关系中,这都不是一般的喜欢了。”
“我觉得,十有八九,他是想很久很久地喜欢你,想跟你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