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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指安静躺在纯黑天鹅绒中。戒身银白, 水蓝色宝石通体莹润、熠熠生辉,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极富层次的、以蓝为主调的色彩。

  我下意识左右翻动着仔细端详。

  随着角度的偏移, 光线也跟着晃动,那因为光照而显得富有层次的蓝紧随着迅速掠过宝石表面, 有那么一瞬间, 整个宝石看着犹如大海里的浪活了过来。

  我放下这只装着戒指的盒子,心情复杂。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我家的传家宝?”

  漂亮是毫无疑问的漂亮, 昂贵……瞧着明显也挺昂贵的, 问题是……

  我从来没听说过我们家还有传家宝这玩意儿啊?

  沢田家光十分肯定地点头。

  我于是又低下了头, 瞪视了一会儿这枚戒指,正想着是不是得找个保险箱锁上的时候,门“咔哒”一声被推了开来。

  我与沢田家光同时望向了门口。

  是阿纲回来了。

  “小唯, 超市里——”他显然正准备低头换拖鞋,在看到另一双男士皮鞋时愣了愣,又抬起头来。

  视线落到沢田家光身上的一刹那, 阿纲面露错愕地僵在了原地。

  气氛有些微妙。

  我看看沢田家光,又望望自己亲爱的男友, 见后者手上还提着一大包印有超市logo的购物袋, 于是匆忙起身迎接,接过了他手里的购物袋。

  购物袋中有一捆香菜顽强地探出了头, 又被我一手强行压了下去。我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推搡了两下阿纲的后腰,示意他先落座。

  青年沉默地走了几步, 选了个离沢田家光最远的对角线位置坐了下来。

  我一边把菜拿出来,一边分神注意着阿纲那边的情况。

  “喔, 阿纲, 你回来了啊。”沢田家光率先打破了这份有些微妙的气氛, 笑着道,“仔细算算,咱们父子也许久没见过了。”

  阿纲垂着眼不作声,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明显一副不太欢迎的样子。

  菜被笼统地暂时先放在了厨房台面上,留待之后再清洗,我洗净手后就又重新回到了座位,把仍然敞开着的戒指盒往阿纲眼皮底下推了推。

  “家光叔叔是受了我父母所托,来给我送……”我顿了顿,有些艰难地把剩余几个字吐了出来,“传家宝的。”

  阿纲的目光落至那枚戒指上,视线猛然一滞,紧跟着凝固起来。

  他掀起眼皮,笔直地看向沢田家光,声线陡然沉了几分:“既然已经送到了,那就没别的事了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这段复杂的父子关系我自觉不好插手,而且可能是由于我跟阿纲经历有点相似的缘故,我更能共情他的立场,也生不出任何想要规劝的意愿。

  因此我闭紧了嘴,力求做个安静的、没有存在感的雕像。

  沢田家光面色浮现出几丝尴尬。

  “喔、喔,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我一会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他明显领会到了阿纲的言下之意,作势起身欲走,又停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像是感到难以启齿似的,微不可见地蠕动了几下嘴皮:“那什么……阿纲,爸爸手上的项目大概今年年底能处理完,等到那时,我打算辞职回并盛。”

  “以前……我确实忙于工作,在生活上对你、你跟奈奈多有疏忽,但以后……我会尽量陪伴你们。”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些。”愈说到后面,沢田家光的声音愈发不复先前的浑厚响亮。他背对着我们,微微缩着肩膀,宽厚的背影在此刻看着也窄了些许。

  “我这里没别的事了,那,爸爸先不打扰你们了,你跟小唯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缓缓地走向门口,换上皮鞋离开了。

  我注视着被重新关紧的门,撑着下巴探头凑近阿纲,担忧问:“你没事吧?”

  青年眉头蹙得紧紧的,唇线也绷成了笔直的一条,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模样。

  他看了看我,勉强提起唇角:“不要紧。”

  一边说,他一边望向了戒指盒,“这个传家宝……你打算怎么办?”

  我跟着看了过去。

  沢田家光先前说的那些,什么我父母一直关心我的话,估计也只是客套。

  如果真的很关心我,那来往信息压根儿不会只有短短的“知道了”三个字。

  但同时,我也确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突然就把所谓的传家宝传给了我。

  我皱着脸,苦恼地想了想,说:“先找个安全的箱子锁起来吧,等再联系上他们时直接问问。”

  阿纲点了点头。

  我小心翼翼捧起戒指盒,翻箱倒柜寻了个箱子,然后郑重地锁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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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靠在阿纲怀里玩着手机。

  沢田一只手圈着我,一只手在手机上查游戏攻略。

  卧室里的电视随意调到了电影频道,广告过后突然放起了一部□□片。

  电影才起了个头,猛烈而响亮的枪械交火声刚刚在卧室里炸响,就被沢田瞥了一眼后随手换成了新闻频道,掐断了那群□□小伙狰狞的面色与血腥的场景。

  我只来得及瞄到一眼换频道前的画面。

  是一部很经典的□□爱情片。

  讲的是□□教父爱上了一个敌对帮派的女子,然后两人排除万难终成眷属的故事。

  虽然放到现在看,可以用简单的两句“霸道教父爱上我”“未婚母亲带球跑”来概括整部影片的核心情节,但在当时却意外地十分火爆。

  “刚刚那部□□片子还蛮多人喜欢的,渡边也是。”我随口说道,“又狗血又浪漫。”

  沢田将我往他怀里揽了揽,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淡淡:“没什么好看的,争权与清剿毫无浪漫可言。”

  说着,他又顺手呼噜了一把我的脑袋,把我刚洗完吹好发型的头发全都揉得乱蓬蓬的。我眯起眼睛,手威胁似的捏住了他腰间的痒痒肉。

  沢田放下手机,举起双手宣告投降。

  我于是鼓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沢田重新把我的脸按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笑了笑:“我觉得……这样普通的生活就很好。”

  我仰起头看了一眼沢田,一只手悄咪咪地摸了一把他硬邦邦的腹肌,然后满足地收了回去。

  “赞成。”我认同道。

  深夜。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过于疲累的缘故,许久没做的清醒梦又再次袭来。

  眼前是一处已经半破败的民宅。

  天空很黑,阴沉沉的乌云压得低低的,紧紧贴着人的头皮,仿佛下一刻这遮掩了大半天空的阴云就能劈头盖脸地摔落下来;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泥土的腥味,隐隐还有一点像是什么东西腐败了的味道。

  马上就要下雨了。

  进了民宅,那股发霉的、腐败的味儿顿时更重了。

  身边有不少身着黑西装的人,手上俱都持着枪,背对着围成了一个圈警戒着四周。

  ……打扮很像那部电影里的□□人士。

  其中一个女人神色警惕、步履匆匆地贴了过来,小声道:“夫人,不太对劲,这儿都没人看守。”

  这里的地板是木质的,已经老旧得不行了。尽管再小心,她小步跑来的时候也不禁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

  声响很短暂,在意识到的下一瞬间,女人就立马将脚步放得更轻了,就跟猫一样踮着脚弓起了背。

  身边的其他人顿时绷紧了神色,愈发谨慎起来。

  但出乎意料的,紧随而来的不是什么凶猛的袭击,也没有突然跳出来的守卫,而是一阵细微的、怯弱的童声:“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在楼梯扶手后有一扇上了锁的门,隔着那扇门,声音遥遥从里面传来。

  快下雨的黑夜、破败老宅、隐隐约约的童声。

  ……这什么恐怖片三要素?

  我正发散着思维,身体却不受控地转向了刚刚跑来的女人,声音也从喉咙里滑了出来:“看来情报没错,这里就是丹尼尔藏匿小孩的地点……第二小队到位了吗?”

  “夫人,已经全部在外部署到位。”那女人回答。

  「我」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枪。

  原来不是恐怖片……丹尼尔,那个流浪儿童失踪案的关联者?

  所以,这扇门里面,就是那些被他诱拐的流浪儿童?

  我不禁严肃起来。

  一行人渐渐向楼梯扶手后的门移动。

  也许是听到了一些动静,童声逐渐变得激动而尖锐:“这里好黑……这里好黑啊!又黑又臭,我好饿,好害怕,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

  越到后面,童声越尖利。像是崩溃之际的绝望发泄,也像是指甲刮过黑板的嗡响,可这阵嗡响在孩童的嘴里却放大了百倍有余,一下子就刺穿了耳膜钉进了人的脑壳。

  很快,门后响起的童声不再只有一个人的了,逐渐的,越来越多的、尖锐的、含着啜泣的声音像山洪一样也合了进去。

  门板被里面的人敲击得隆隆作响。

  先前与我有过交谈的女人往前一步跨出,手上燃起了红色的火焰——她的动作不疾不徐,直至完整地目击了整个过程,我才意识到这火焰是从她戴着的戒指上点燃的。

  我不由想起了山本的那抹火焰。

  他做得行云流水又十分迅速,我当时一点也没能看清。

  所以……他当时手上也有戒指吗?

  女人又从腰间系着的皮带上扯下了一个匣子,将燃着火焰的戒指在缺口处嵌合进去,然后,从一个比巴掌还要小的匣子里,抽出了一把同样燃着红色火焰的大刀。

  尽管大刀看起来很重,但她却似乎一点也不费力,而是轻轻松松就提了起来,刀锋往锁上一砸——

  锁顷刻间就碎成了片,黑色的残渣散落一地。

  没了锁的桎梏,门很快便从里往外被冲撞了开来。

  然后,我与一双占据了快三分之一面孔的漆黑眼珠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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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恶!春节假期怎么就结束了!(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