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一伸臂扶起黄蓉,道:“没事罢?”扶着她站稳,再伸手拉起郭靖。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洪七公与黄药师已双双挡在面前。

  欧阳锋长身直立,叫道:“惭愧,惭愧,一个收势不及,没伤到了姑娘么?”

  黄蓉本已吓得花容失色,听他这么说,强自笑道:“我爹爹在这里,你怎伤得了我?”

  黄药师甚是担心,拉着她的手,悄声问道:“身上觉得有甚么异样?快呼吸几口。”

  黄蓉依言缓吸急吐,觉得无甚不适,笑着摇了摇头。黄药师这才放心,斥道:“两位前辈在这里印证功夫,要你这丫头来多手多脚?欧阳伯伯的□□功非同小可,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这条小命还在么?”

  欧阳锋适才正以全力与慕容复周旋,犹如一张弓拉得满满地,张机待发,黄蓉贸然碰了上去,直是自行寻死。待得欧阳锋得知向他递招的竟是黄蓉,自己劲力早已发出,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这一下闯下了祸,这个如花似玉般的小姑娘活生生的要毙于自己掌下,耳听得黄药师叫道:“锋兄留情!”急收掌力,哪里还来得及,突然间一股掌力与自己一撞,力道沉稳中蕴巧劲,竟然将自己这力道万钧的掌力一半抵消化去,一半借力旁引。

  这时瞧见黄蓉已经脱险,心中一宽。然而宽怀之余亦觉吃惊:“谁能够正面接我这么一招?”

  看清楚是慕容复,吃惊不小。虽然适才对这青年诸般不服妒忌,这时也不由得他不生出一分钦佩感激之意,想道:“要不是多亏了这人,今天恐怕已把黄老邪这个花一般的闺女击毙掌下,同他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望向萧峰,心想:“适才这姓慕容的使的是借力打力的法子,这还不算稀奇,这人居然能正面接我□□功劲力。他又是甚么来路?”

  不及多想,一揖下去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令老朽不至于酿成大错。”

  慕容复此时已快步走过,见黄蓉无事,放下心来。皱眉道:“适才你未免也太过淘气了。”

  黄蓉此时惊魂已定,一伸舌头,笑嘻嘻地道:“啊唷,有慕容师父你在这里,我怕甚么?就是没有你在这里,还有我爹爹,还有靖哥哥在呢。”

  慕容复不答,只朝她看了一眼,目光中隐含责备之意,看得黄蓉一缩头,随即抬眸向萧峰望去。

  萧峰会意,隔着人群向他微微点头,示意无事。慕容复放下心来,转身向欧阳锋拱手道:“承让了。适才若非欧阳公手下留情,晚辈也万万承不住这一掌。”

  欧阳锋一愣,心想:“我何时留手来?”心知并非实情,然而这轻飘飘的一句客套话毕竟奉承得他面上有光,咳嗽一声,含糊道:“好说,好说。”

  黄药师将刚才慕容复同女儿这一番对答情形都看在眼里,这时松开黄蓉之手,转头将慕容复从头到脚打量过一番。

  冷不防问道:“你今年多大?婚配不曾?”

  慕容复不解其意,只道他是为郭靖而问,遂如实答道:“晚辈今年三十有一,不曾婚配。”

  黄药师闻言深深点头,似乎颇为满意,道:“当年我和蓉儿母亲也是差了这般年岁,成亲三年,诞下蓉儿。你二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再合适不过。那就这么定了。”说着双手一拍。

  众人皆一愣,面面相觑,不知他在说甚。

  黄药师见状微笑道:“不用再比了。老夫今天不必再看别人,就要他这个女婿。”说着抬手向慕容复一指。

  这话一出,众人无不大惊。黄蓉率先惊叫出声:“爹爹,这如何使得?他……他是靖哥哥的师父啊!”

  黄药师挑眉道:“师父又怎样?老夫就喜欢他的人品性情。论才华,论相貌,论本事,他哪一点配不上你?还待上哪里挑去?他这样的夫婿,我看一万个人里头也找不出一个来。倘若是随便挑一个你喜欢的,嘿嘿,遂倒是遂了你的心,谁又能陪老夫抚琴吹笛,切磋武功,消磨岛上时日?”

  黄蓉说不出话来,半晌方跺脚道:“他……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喜欢的人也不是他!”她身为东邪之女,不拘礼教,然而毕竟也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这话出口,已然羞得俏脸晕红。

  黄药师皱眉道:“这倒是难办些。”

  转头打量慕容复,和颜悦色的道:“年轻人,我很喜欢你。你难道不喜欢我家蓉儿么?”

  慕容复哑然失笑:“岛主这话,教我如何作答?令爱钟情的分明是我家徒儿郭靖。他们两个年轻人两心相悦,这等成人之美的大好事情,岛主为何不肯成全,反倒要来为难我这个晚辈?”

  黄药师将脸一沉,斜眼道:“这么说,你是不肯了?”

  以慕容复的脾气,便要说不肯,但却又顾忌怕得罪了这脾气古怪之人,令他迁怒于郭靖,只得斟酌词句,缓缓地道:“岛主错爱,在下实在惶恐莫名,只怕当不……”

  黄药师喝道:“不必说这些虚的!今日既逢两家一齐前来求亲,也罢,你我二人比试一场罢,就算作比武招亲。丑话说在前头:倘若老夫胜出,你便要做我的女婿,不得反悔!”

  话音未落,袍袖一扬,一掌呼的劈出。慕容复哪里料得到他竟然说翻脸就翻脸,无奈之下,抬手招架。

  郭靖黄蓉双双惊呼:“师父!”“爹爹!”抢上阻拦。洪七公眼明手快,一手一个拉住,喝道:“不许去!你爹爹师父们打架,没你们插手的份儿!”

  他瞧出黄药师上来便动了十成十的真格,哪里还似选婿,隐隐竟有性命相拼的架势,暗暗吃惊。阻拦住两个孩子,掉头专心观战,见慕容复显然被迫仓促应战,然而应对间方寸不乱,游刃有余,放下心来。

  只听黄药师喜道:“很好,这个你练过,练得比我还熟。啊哟,你为甚么使这一招攻你岳父?这可不行,不合适,没大没小。换招再来!”

  慕容复似愈战愈是不耐,头也不回地朝这边喝道:“萧峰,你不说句话?”

  萧峰也是一脸啼笑皆非,道:“我只听人说过当年汴京城里高中了士子,大户人家榜下捉婿的盛况,不想今日一见,黄岛主抢亲比榜下捉婿阵仗来得更厉害,捉不住也就罢了,还要动手。”

  提高声音,喝一声:“得罪了!”踏上一步,一掌劈出。

  慕容复黄药师棋逢对手,正斗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被他信手拣一个空隙,轻轻巧巧地抢了进来,掌风到处,竟然逼得二名高手不得不各自往后退开两步。萧峰并不乘胜追击,将慕容复往身后一护,收掌凛然而立。

  黄药师心头一凛,收手打量萧峰几眼,喝道:“朋友,你是他什么人?凭甚么要帮他?”

  萧峰正色道:“人家比武招亲,俱是胜出者拔得头筹,今天怎么反倒是输了的人要给岛主做女婿?向来没这个规矩。更何况靖儿与令爱确是真心相悦。还请岛主成人之……”

  他话音未落,黄药师厉声道:“我招我的女婿,与你何干?”不由分说,袍袖拂动,一掌击至。萧峰抬手架住。

  他亦被激发了一分怒意,喝道:“你招别人做女婿我管不着,要招他,需得先问过我!”

  “呼”的一掌反手击出,雷霆万钧,正是降龙廿八掌中“神龙摆尾”一式。

  萧峰不出手则罢,这手一露,欧阳锋大惊失色,失声道:“降龙十八掌?”

  洪七公只乐得哈哈大笑,抚掌道:“萧兄,老叫花一直都等着瞧呢,就想瞧瞧你使出降龙掌的时候,老毒物脸上是甚么模样。今日一见,真是千金不换!”

  黄药师微微一笑,道:“好啊,二位可谓难兄难弟,今日便看看谁的降龙掌造诣更加高明。”

  左掌架住,右掌挥出,掌影重重,姿态优美,宛如桃林落英缤纷,正是桃花岛绝学“落英神剑掌”。二人俱使掌法,战在一处。

  翻过几招,黄药师却顿时觉出异样。他同慕容复前后已交过两三次手,有惺惺相惜,相互留手处,亦有全力以赴,不留情面处;不管哪一回都是势均力敌,不相伯仲,今日同萧峰倾力一战,却觉此人深不可测。

  他身负“五绝”名头,对敌时早已多年不曾有过惊惧之心,胜负成败无非“有把握”“无把握”三字,然而此刻对战萧峰,不知为何,却觉一脚踏入了未知的领域,不知输赢是否有把握,亦不知对手边界在何处。只觉萧峰虽然使的是他见识过多次的降龙掌,然而临敌之际,自然而然生出诸般巧妙变化,随心所欲,刚柔并济,真正达到了信手拈来、从容顾盼的高手境地,令人精神一振之余,亦油然心生高山仰止之意。

  暗暗心惊:“此人修为着实深不可测。为何之前我竟然没听过他的名字?”

  洪七公袖手观看片刻,忽然叫道:“喂,喂!今日是来求亲的,可不是来华山论剑的。药兄,你就算铁了心要抢亲,慕容公子一个本领高强的大男人,你不说打不过他,今天可也抢不走他。差不多可以了啊!”

  说着一纵身加入战圈,运起降龙廿八掌,“亢龙有悔”,呼的一声击出。

  这一掌外人看来是向黄药师击出,战圈中两位高手却都心知肚明:洪七公看似是出手相助萧峰,暗地里却是处处都向着黄药师。

  黄药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喝道:“七兄,今日不管招的女婿是谁,都短不了你一杯酒水,至于究竟是谁,就不劳兄台操心了!”手上不停,转眼一气递出七八招去。

  此时场面着实赏心悦目。一个黄药师飘逸灵动,武功千变万化,层出不穷,萧峰洪七公两人皆使一样的“降龙廿八掌”,然而一个登峰造极,刚柔并济,一个质朴刚健,勇猛无匹,一样的掌法,在二人手中使出来又是全然不同的气势同造诣,看得郭靖目瞪口呆,心为之折。便不说他,便是欧阳锋黄药师两人亦觉目不暇接,肃然起敬。

  萧峰眼见已走过百来招,仍无要分胜负的迹象,心想:“他自然没本事抢了慕容去。不过今日是来为了靖儿求亲的,倘若开罪了蓉儿父亲,终究最后吃亏的是两个孩子。无论如何也须得给他留一分颜面。”

  心中如此想,遂不再恋战,手上两招“利涉大川”、“鸿渐于陆”接连拍出。皆是气势澎湃的远战招式,掌风迫得黄药师、洪七公二人撤身后退,自己亦顺势飘身后撤。立定拱手道:“多有得罪。”

  黄药师于原地立定,略作喘息,“哼”了一声,不作理会,只沉声向女儿道:“过来。”

  黄蓉见父亲脸色不甚好看,拨浪鼓似地摇头,躲至郭靖身后。

  黄药师面色一沉,道:“你听不听爹爹的话?”走上两步,翻掌便抓女儿手腕。

  洪七公眼疾手快,几步抢过拦在头里,笑劝道:“药兄,女儿可打不得,打不得啊!我要是有一个你这样如花似玉、玉雪聪明的闺女,疼还疼不过来呢,哪儿舍得碰她一指头?”

  黄药师出人意料地不曾发怒,道:“我若是不疼她,何苦这般千挑万选?”

  黄蓉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我只要靖哥哥。”

  黄药师叹一口气,柔声道:“你嫁一个好丈夫,以后爹爹不在了,才有人好好的疼你。爹爹哪能陪你一辈子?”

  这话说出来,不说黄蓉顿时红了眼圈,就连慕容复也微微动容。

  洪七公笑道:“就是父母之命,那总也得两个人你情我愿才行。像药兄你这么乱点鸳鸯谱,如何使得?小两口婚后要怎么过?天天演全武行么?”

  黄药师板着脸道:“七兄你活到这个年纪,连亲都未曾娶过,懂得甚么?”

  这话说得连洪七公脸上都有一些挂不住,笑道:“好罢,好罢,算你有理。”

  黄药师脸色稍和,转向慕容复,问道:“你的父母还在不在?我看你像个有主意的。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能不能做主?”

  慕容复皱眉。将心一横,待要措辞婉拒,却被黄药师抢在前头,问完自己先摇一摇头,自言自语地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要你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没多大意思,我看中的是你,又不是你的父母。……你这个人哪一点都好,就是这个姓姓得不大合适,我家蓉儿婚后,势必不能冠你的夫姓,否则多难听?不过以后生下儿女倒不是问题,男孩子尽可都随着你姓。你我一个六朝门第,一个武林世家,也算门当户对。……年轻人,你住不住得惯我桃花岛?嗯,我记得你们慕容家是在太湖,你自小在太湖庄子上长大,这点寂寞想来不至于耐受不住。聘礼我是不计较你的,但是我女儿婚后,除了侍奉公婆,势必也要在娘家多多盘桓,否则我不答应。还好燕子坞、桃花岛,相去不远,派一条海船,隔天便至……”

  自问自答,转眼已想出颇为深远去,到了孙儿孙女启蒙学文还是学武的紧要问题。只听得郭靖黄蓉哭笑不得,欧阳克欧阳锋叔侄二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几乎要挂不住。

  萧峰听得直皱眉头,忍无可忍,往前踏了一步便欲开口说话,慕容复手臂一抬,将他拦于身后,看他一眼,低声道:“这是我的事。”

  转向黄药师,叹一口气,提高声音,朗声道:“多谢错爱,只是在下已有钟情之人,此事绝无可能。”

  乍闻此语,萧峰脸色微变。黄药师却勃然作色,怒道:“谁能比我家蓉儿更好?你这个人,真正不识抬举。是谁?”

  慕容复摇头道:“无可奉告。”

  黄药师冷笑道:“究竟是谁?待我寻出来,一掌杀了她,看你还娶不娶我家蓉儿?”

  慕容复失笑:“此人武功恐怕在岛主之上,一掌还真不一定杀得了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俊朗眉心仍旧习惯性地微蹙,眼角眉梢却漫开温柔神色,分明是说起意中人才有的神情模样。黄药师是过来人,瞧在眼中,情知此言非虚。

  不由得将眉头一皱,喃喃道:“这世上还有谁武功能比我高明?武功同我不相上下的,可尽都是些老头子老婆子,你难道还能喜欢上他们不成?他们中间又有谁配得上你?……”

  口中说话,眼光落至萧峰身上,忽而一怔,不由自主地住了口。似从未见过一般,将他细细打量起来。

  萧峰一时未明其意,愕然道:“瞧我做甚?”

  黄药师毫不理会,只管朝他上下端详。这一次瞧他的眼光却又大不一样了,恍然大悟,还带了一分意外。

  慕容复一语不发,待他将萧峰从头到脚打量过一个遍,这才平心静气地道:“岛主怎么说?”隐含挑衅。

  黄药师将目光从萧峰身上收回,一声长笑。似仍然心有不甘,悻悻地道:“好!好!好!也算是神仙眷侣。”没头没脑,听得众人皆一脸茫然。

  黄药师连说三个“好”字,脸色一肃,道:“可惜,可惜!可惜老夫平白无故少了一个四美具,二难并的女婿。也罢,这种事情勉强不得。”

  他倒也说放下就放下,袍袖一拂,喝道:“那就比罢。”

  这话出来,所有的人都是一呆,面面相觑。

  洪七公率先怒道:“怎么?药兄,咱们今日是来求亲的,可不是来打架的。你刚刚自己都认了这个女婿,怎么还要比?”

  黄药师慢条斯理地道:“我是看上了师父,又不是看上了徒儿。凭什么不比?”

  这话倒将洪七公说得一呆,一时无言以对。

  慕容复无声地叹一口气,抬手按揉鼻梁,问道:“岛主是想怎么个比法?”

  黄药师瞟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既不肯,那也只能委屈两位世兄分一个高下了。就由老夫出三个题目,考较考较两位的才学。中选的,我就认他为女婿;不中的,也不让他空手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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