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就不疼了?”

  “是真的吗?”

  于思乐被固定在实验台上, 他深切绝望的望着天花板上倒影出的自己,红肿的双眼已经哭不出眼泪来了。

  脱了就不疼了!

  脱了就不会再疼了!!

  他不断的在脑子里重复着温瞳的话。

  瞳瞳是不会骗他的,他是他最好的闺蜜!

  于思乐艰难的滚动了下喉结, 早已被眼泪和血水模糊的视线直直的望着天花板上,不敢置信的死死盯着自己。

  瞳瞳不会骗他!

  他不断给自己打气。

  19所研究院的实验室并不大,最起码疑是感染者所在的R系列实验舱的空间并不大。

  一张实验台,一台实验架, 一台综合仪器,还有一些细小的杂物,一间实验室就已经被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于思乐距离他身边的实验员就一只手臂的距离。

  这里的每间实验舱四壁像是银质,天花板上是水波一样的反射镜, 画面虽然像微微荡漾着的水波一般有些扭扭曲曲, 但于思乐还是能清晰的看见那里的自己。

  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

  脸上他自己也分不清是血, 是汗还是泪水的液体混乱的从耳畔流下去,流进颈侧那个血肉翻飞出来的□□里。在里面含混一圈, 又从那个□□里往下走, 汇聚在他的后脑处,汇成一滩血泊,把他漂亮的长发浸湿了, 杂乱的糅杂在那里。

  不好看了, 身体也像被鞭炮贴身裹着炸过似的。

  全身上下,前后左右, 几乎都是押解车上那些打着结的刺网穿进血肉里, 又生生扯出来留下的均匀难看的小洞,每个洞口周围都是被撕裂得或翻飞或凹陷皱褶的皮肉, 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除此之外, 还有实验员在他的心口处, 右腹部,手臂蝴蝶肉,以及大腿根部,剜出来的大大小小,规矩整齐的伤口。那一整块组织连皮带肉,甚至带骨的被锋利的手术刀挖走,血水从里面冒出来,淌了一地。

  这样为什么都不死呢!

  为什么没有麻药。

  于思乐觉得,他们是魔鬼,或者直接不是人。

  他在乌迩见过最残忍的杀人,也不过把人卸成几块,从来没有人会割别人的肉像涮羊肉汤锅一样挑着选着,那样稀松平常的残忍。

  每一次挑选着位置下刀,都像在商讨先涮哪一块。

  于思乐从最初的恐惧,尖叫,挣扎,求饶,抵死反抗,污言秽语谩骂,到如今痛得肝肠寸断的绝望,除了瑟瑟发抖和嘶嚎,他没有任何一点办法。

  从始至终他都无比清醒。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他遭遇这一切。

  那些人说他是疑是感染者,可感染者不是都会发疯吗?

  为什么他那么清醒的承受着呢。

  “脱了吗?”脑海里温瞳盈耳的声音在催促。

  于思乐眼眸颤了颤,又艰难的滚动了下喉结。

  他望着水波镜里已经没了人样的自己……

  很想,可是。

  于思乐侧眸,试图用下巴去够自己的右肩,可身体用力就会疼得他撕心裂肺,牙齿根本就够不到肩上那片小小的防护层。

  “我,我够不到,我怎么办,瞳瞳。”

  “我够不到,救救我瞳瞳,救救我,快叫你男人来救救我。”

  即便没了人样于思乐还残存着希望。因为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感染者。

  他明明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眼前的‘刽子手’像是刻意避开那层防护层,将他的身体铲成了烂肉,那层防护层却依然完好无损的裹在他的皮肉之下,幽幽的泛着一层浅蓝色的光。

  瞳瞳说脱掉就不疼了,他是真的很想立刻马上就把它脱掉,可他真的办不到。

  于思乐迫切的望着自己的右肩,急得身体发颤。

  肩胛骨那里也有两个并排的小孔,像是骨头被押解车上那刺网钩断了,突兀的从里面支起一截骨刺,刺出了皮肉之外。

  身上的防护层是在押解车上时被强制性换上的军用防护层,以前做梦都得不到的东西,如今却以枷锁的形势无法拒绝的穿上了。

  穿上以后,于思乐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剥了皮丢进了溶铁的大锅里,滚烫的疼痛很直白的裹在他的每一根痛觉神经上,持续性的灼烧着,一刻都不让他喘息。

  “救救我啊瞳瞳。”

  他在疯狂的呐喊,可实际上还被口球堵着的嘴里呜咽声都极难发出来。

  “还是什么都检查不出来,”于思乐身边那台仪器前,一个浑身隔离服武装的年轻声音举着一张黑白的,图案上会流动的图像,非常纳闷的对另一个人说:“我就纳闷了啊,为什么呢?已经多久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污染值检测仪都已经检测出了他确确实实疑是了,怎么就没有呢。

  “病菌检查他确实疑是,但体内的成分完全分解不出异常,这……”

  两人都已经是进入19所实验基好几年的老人了,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见。

  他们隔着隔离服相视一眼,齐刷刷的将视线移动到于思乐身上。

  “要不升级器脏检测吧。”

  “五毫米的右叶肝脏。”

  “可以!”

  另一位实验员很赞同。

  脏器!

  于思乐身躯一震,惊恐的望向两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又要对他动刀的东西。

  两人一附一合对话的语调是那样的稀松平常,紧接着是手术刀从手术盘里被拿起来的声音…

  于思乐怕极了那种刀片轻轻滑动铁盘时发出的细碎声音,轻薄,但能渗透灵魂。

  他被吓得浑身一颤,受惊过度的瞳孔和那道寒光相撞的瞬间猛地恢复过来。

  那刀片上还沾着刚才挖他大腿根儿肉,未凝固的血,刀尖被平拿着,那滴血就顺势滴落……

  来自灵魂的恐惧是无法控制的,于思乐一瞬间怛然失色,身体的每一寸都在不住的往后退缩,脑子里深深浅浅,远远近近的,都是温瞳那句疼吗,脱掉吧……

  脱掉吧,脱掉吧。

  脱掉就不疼了!

  “救我啊瞳瞳!!!”

  于思乐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在那一片手术刀即将插入他的身体时,他被绑着四肢的身体蓦地挣起,双瞳在染血的眸子中破裂,眼球瞬间被蔓延成血色。

  人在极度恐惧时爆发的力量都是突破潜力的。

  于思乐目眦欲裂的同时,疯狂张大的嘴角连带着下颌骨一起被撕裂得脱垂下来,嘴里那颗口球终于滚落。

  不等两位实验员反应,于思乐将右肩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送到自己嘴边,衔住那片浅淡的蓝色防护层,入嘴的感受宛如是叼着一块烙铁,但于思乐还是没有放手,他豁出去一般尖叫着将防护层生生从身体里扯了出来,瞳孔里一瞬间又起了他无法控制的变化。

  那件本该透明里泛着蓝的军用防护层,如今带着丝丝缕缕血丝和肉沫被吐到了实验台上……

  “他脱了防护层!”

  “启动二层控制器!”

  两位实验员没料到于思乐会突然爆发变异,短暂的惊诧片刻后,迅速反应过来,启动了实验台上的第二层控制锁。

  于思乐猩红的眼眶中间凸出了一点诡异的黑,他刚如野兽一般嘶哑的兽吼一声,还来不及挣脱,原本就被控制的手腕脚腕处又咔哒一声,被加了一层生铁锁。

  不仅如此,他拉直了绑在实验台上的四肢关节处亦同样加了一层环锁。

  三指粗的锁环在他手肘关节,膝盖关节处锁死的瞬间,里面迅速生出无数条如线虫一般的钢丝线,利索的钻进于思乐的四肢,紧紧锁住他的长骨。

  “呼救呼救,RO号基地舱内活体实验物突发变异,需要紧急救援!RO号基地舱内活体实验物突发变异,需要紧急救援!”

  实验舱里,如论发生的突发情况是可控的还是不可控的,实验员都必须第一时间启动警报器并申请武装队的支援,这是确保万无一失的规矩。

  仪器前那位实验员发出警报的同时,整个R区域的实验舱外廊都拉响了警报声,长灯未泯。

  随时待命的巡逻队收到信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RO实验舱。

  只是他们到了以后,并没有急切的采取措施,而是习惯成自然的,以待命的姿势站在了RO实验舱的一边。

  19所的实验基地对于感染者而言,本就是末日的地狱。

  在这里像于思乐这样变异的,未变异的感染者不计其数,遇到的情况也各中繁杂,但没有一个是能如愿逃出去的。

  进了实验基地,他们被统一称之为实验物,以及活体实验物。结局也是注定好的,变成灰烬,或者被挖光实验价值后变成灰烬。

  实验台上有近十种可深入骨髓的控制器,用在于思乐身上的,仅仅是第二层,肢体束缚。

  铁丝线穿肉锁骨,于思乐已经血肉模糊的躯体挣扎得更加厉害了。他如兽似禽的嘶吼声不绝于耳,身体迅速的起着变化。

  温瞳慢条斯理的脱下隔离服,盯着小护士昏迷不醒的背影换上自己的衣裳,整理好一切,他轻轻点了点小护士,小护士睡眼惺忪的醒过来。

  “这里上班很累吗?”温瞳笑眯眯的望着她。

  小护士一脸懵逼的看看温瞳,又看看躺在温瞳床上的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小护士慌不择路的从床上滚落下来,弯下腰时脸刷一下红了。

  “没关系。”温瞳笑得很由心,他的心情确实不错。

  RO实验舱里,温瞳脑海中声音的另一边。

  于思乐因为无法承受身上如山洪暴发一般的疼痛,剧烈的挣扎,已经挣脱了右手的腕环,手肘处的那道环锁也被扯变了形,环锁绷直着,连接着环锁钻进于思乐骨肉里的钢丝线也被绷得笔直,甚至已经断裂了几根。

  他身体上一共有九处锁环,四肢的腕节处,关节处,以及脖子上的固定器。右手的快挣脱了,其他几处只有松动的迹象。

  他以牙撕掉了的防护层并没有如温瞳所说的那样脱了就不痛了,反而更加的痛彻入骨,宛如在承受剐刑。

  身体倒是如挣脱了最后皮肉的桎梏,疯野的生长变化。

  他身体的第一个变化即是后侧腰窝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两条薄如蝉翼的透明尾鳍,像美人鱼的鱼尾鳍一般,透明,附着黏液,尾鳍扇到的地方,都是一片黏腻,泛着晶莹的光,将触碰到的物品的纹路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便是脖颈两侧越撕越裂的豁口,毫无规则生长出来的鳞,以及,那条脱离了人鱼范畴的尾巴。

  身体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脓包,身后那条无处可去的尾巴被身体压制着,穿破了他自己的右边臀骨,径直穿进身下的实验台,缠上实验台的其中一只脚。

  温瞳骗了他,于思乐痛不欲生。

  身体上那一层烙铁一样包裹神经的滚烫确实没有了,但是换成了另一种更加赤/裸/裸灼蚀骨肉的炙热疼痛。

  身上那些忽然生出来的脓包,像是装着一盏浓硫酸,它被保护在皮下,不断往身体里流窜,侵蚀一切它所能触及的皮肉血骨。然后在那里迅速的安营扎寨,鼓起另一个盛满‘浓硫酸’的脓包,继续开拓征战下一片血肉天地。

  大概身体的每一处,只有那条尖锐细长的尾巴是和于思乐共生的,它感受到于思乐的痛苦,跟着他挣扎的身体一起疯狂的反抗,在实验台下风卷残云。

  一开始巡逻队只是一如往常的站在实验舱的门口处防备着,并没有直接出手。

  因为每一个进入实验舱的活体实验物,都有他的价值,一般在发生情况时,都会优先考虑使用实验台上的控制器控制他们,然后使用药物辅助他们安静下来。

  直到于思乐的尾巴在实验台下发出宛如玄铁撞击玄铁的断裂声,以及实验台忽然歪下来时,他们才终于意识到略有些低估了。

  “上穿刺!”队伍中最挺拔魁梧的男人在于思乐的嘶吼声中大喊。

  实验员反应了半秒,迅速摁下手里的控制器,于思乐整个身躯之下忽地穿透性的伸出许许多多的钩刺,从他的身体穿出来,一瞬间又倒折回去,将他的身体重新拉回了实验台上死死的固定着。

  巡逻队的人使用武器将于思乐五花大绑的固定在实验台上,那个手拿手术刀的实验员迅速上去在于思乐侧颈扎了一针,于思乐的嘶吼声终于逐渐趋于平静。

  “瞳瞳救我…”

  他还在绝望的喊。

  小护士以为自己因为昨晚熬夜在温瞳的病房里睡着了,脸红得滴血一般不停的给温瞳道歉。

  “没关系。”温瞳还是笑着,她望着小护士尴尬拘谨的样子,不动嘴唇的对着脑海另一端的于思乐道:“很正常的,被控制了,就安静的享受吧。”

  “这样就没有那么痛了,我有经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