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秩跟C2算了笔账。

  最后C2老实认错, 表示确实是自己先惹的事,赔了沈非秩一张主星通行证。

  沈非秩有些不解:“我已经有一张了。”

  “这张不是给你的,赔你家小疯子的。”C2没好气道, “你之前不是发现了吗?那小子是你离开后唯一没受世界规则影响的。”

  沈非秩默了默。

  确实,这点他之前就跟C2讨论过, 得出了“顾碎洲的意志力有可能已经足以违背世界意志”的结论。

  但这也仅仅只是“有可能”。

  他不敢去用顾碎洲的命赌这种不确定的可能。

  意识到这点,沈非秩忽然有些感慨。

  活了这么久,还是头回遇见“不敢做”的事。

  他叹口气:“再说吧。”

  话虽如此, 通行证倒是没还回去。

  C2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行了, 我都赔礼道歉了,你赶紧回你屋里去吧, 再不回去你家那位要疯了。”

  “他没有这么小心眼。”沈非秩说。

  C2翻了个大白眼, 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在沈非秩走到门口的时候, 出声提醒:“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等一回去我们就出发,那个世界拖不下去了。”

  沈非秩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用他说, 他也清楚顾碎洲的分化期拖不下去了, 药必须尽快拿到。

  沈非秩心事重重回到自己房间, 刚落锁, 身上就多了个大型挂件。

  “沈哥~你去了好久哦, 跟C2都干什么呢?”

  对此习以为常的沈非秩把人从自己身上解下来,扔到床上, 心不在焉道:“有点事,你不用多问。”

  顾碎洲眼神凝了凝, 狠厉一闪而过, 很快又恢复如常, 笑道:“好吧。”

  他大大咧咧躺在床上, 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哥哥,睡!”

  “把你的腿放好,别乱动,伤口发炎了别喊疼。”沈非秩打了一下他的膝盖,在他旁边靠着。

  虽然顾碎洲人没什么事,但冲浪还是不可避免大腿根和膝盖的摩擦受损,这人一瘸一拐回来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

  因为上了药缠了绷带不好穿裤子,他只能现买了条宽松的沙滩裤给这人套上,这会儿上半身棉短袖,下半身大花裤衩,形象非常滑稽。

  这身搭配顾碎洲死都不可能穿出去,但是在沈非秩面前就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什么样子这人都见过了。

  身体滚了半圈,变成面对沈非秩的方向,两条长胳膊一伸,把人的腰给搂着。

  沈非秩忍着踢开他的冲动,旁若无人看W.N内部的绝密文件。

  到底是初生牛犊,这小子管理公司手段太□□,很多地方都还有进步的空间。

  “让你搂着已经是极限了,别得寸进尺摸我腰。”沈非秩不耐烦地把他不老实的手打掉,“过来看,为什么上个月这么简单的决策你都能出错?”

  顾碎洲叹了口气,心道事业心的男人真不解风情。

  他磨磨蹭蹭凑过去:“啊……我当时批这个的时候有点困了。”

  其实不是。

  批这个的时候,他满脑子都在回味咬沈非秩后颈时的感觉,心思压根不在工作上。

  沈非秩哼了声,一道道把他的错误点出来。

  顾碎洲一开始还能强颜欢笑。

  直到——

  沈非秩:“你的字为什么还这么丑?别人字丑好歹名字写得好看,你这签名是什么?对所有的文字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顾碎洲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绷不住了,一把抢过光屏扔到对面沙发上:“沈哥我就不明白了!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人就躺你旁边,你怎么就能无动于衷呢?还真能看得下去文件啊?”

  沈非秩靠在床头,顾碎洲窝在被窝里搂着他腰,这个姿势对视起来,顾碎洲毫无气势可言。

  更像个在不讲理撒泼耍赖的小情人。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后,沈非秩愣了愣,没吭声,抬手把旁边灯关了,只留一盏小灯。

  “行。睡吧。”

  从上次在别墅就能看出来,这小子已经不怕黑了。

  但出于习惯,他还是留了一盏夜灯。

  顾碎洲眨了眨眼,挪着身子就想凑过来。

  沈非秩一脚把人踹开:“滚你那边睡去,别来烦我。”

  顾碎洲可怜兮兮缩回手:“抱一抱也不行吗?”

  “不行。”

  “拉个手呢?”

  “不行。”

  沈非秩不厌其烦,惯用的平躺姿势睡不着了,干脆背对他侧身睡。

  “不许抱我不许摸我不许对我动手动脚。”

  顾碎洲看着那个决绝的后脑勺:“……”

  他低低“啧”了一声。

  听着这人呼吸声渐渐平缓,还是贴了上去。

  但这回他没真大胆到动手动脚,而是把长腿长手蜷缩起来,用额头轻轻抵上那人的后背。

  这总归不算动手动脚吧?

  …

  生物钟使然,沈非秩第二天醒的很早。

  睁开眼就发现旁边这人呼吸有点粗,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掀开被子一看,果然,这人大腿上的绷带被蹭的快要散开,想来里面伤口也不会美观到哪去。

  真能作腾,就该疼死他。

  沈非秩冷漠地想着,手上动作却很快,拿来医药箱:“顾碎洲,醒醒,换药。”

  “唔……”顾碎洲迷迷糊糊嘟囔两声,“不要,好困。”

  沈非秩二话不说在他伤口处按了一下。

  “嘶啊!!”顾碎洲疼得一哆嗦,立马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拿着药往洗手间走,“好好好,我这就换。”

  看着洗手间门关上,沈非秩才收回视线,拿着智能机准备下楼买早饭。

  接着就看见,智能机旁边放着一卷纱布。

  ……换药不带纱布,丢三落四,真够可以的。

  他无奈,拿起来去敲了卫生间的门:“纱布在外面,开门,拿一下。”

  “啊,我现在不方便。”顾碎洲说,“你直接进来放在水池上就好了。”

  两人目前还没什么性别区分,这点小事儿不需要避讳,沈非秩没多想,压下手腕开了门。

  卫生间有两处独立空间,里间是浴室马桶,外边是洗手池,顾碎洲坐在里间,沈非秩打算把纱布放下,洗个手就走。

  但好巧不巧,洗手池的镜子正对里面那人。

  沈非秩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洗手的时候无意一抬头,就把里面的场景尽收眼底。

  洗手池的水龙头响了很久,使用者却迟迟没把它关上。

  自他回来,已经很久没看到顾碎洲穿颜色鲜亮的衣服了,包括内衣裤,都换成了简单的黑白灰。

  他皮肤白,整个人都是素净单一的色调。

  除了那双剔透的琥珀色曈孔,还有……

  大腿根墨绿和红色交织的荆棘纹身。

  沈非秩猛地想起来,顾碎洲以前是不喜欢穿平角内裤的,总觉得太过束缚不舒服。

  现在为什么变了?为了……遮住纹身?这不省心的混账什么时候去纹的?纹那不疼吗?

  许是沈非秩的视线太过直白,顾碎洲涂着药,忽然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沈哥,你浪费水哦。”

  沈非秩故作镇定移开视线。

  他少有手忙脚乱的时候,万幸别人看不出。

  身后响起脚步声,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你刚刚在看我吗?”顾碎洲站在他身后,贴近他耳朵问。

  沈非秩敛下眼中复杂的情绪:“嗯。”

  没想到他竟然承认得这么干脆,顾碎洲噎了下:“你还……挺诚实。”

  沈非秩关上水龙头,抽纸擦干了手:“看就看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那你看到什么了?”顾碎洲结过他擦手的纸,在指腹碾了一下,才丢进垃圾桶。

  沈非秩没吭声。

  顾碎洲说:“你要想看就直说嘛,我很大方的,可以脱干净给你看。”

  “……不用,你孤芳自赏吧。”沈非秩不领情。

  顾碎洲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还是笑道:“那你没什么要问我的?比如——”

  “顾碎洲,”沈非秩淡淡打断他,“让让,自己换药,我要出去了。”

  顾碎洲手指一缩,沉默不语。

  他没再纠缠,侧身让出空。

  等洗手间门再次关上,脸上的笑容尽收,把长发的刘海粗鲁地抓到后面,用冷水洗了洗脸。

  他很确定沈非秩一定看到了什么。

  可为什么连一个问题都没有?

  那人就不好奇吗?

  不想知道纹身全貌长什么样吗?

  顾碎洲想了半天,最后就只得到了一个结论——

  他对于沈非秩来说,还没有重要到能让这人起好奇心的程度。

  意识到这点,顾碎洲的心情瞬间无比糟糕。

  另一边,沈非秩晨跑回来就约了莱阿普顿去餐厅吃饭。

  “沈先生你起得好早。”莱阿普顿打着哈欠晃过来,“你今天怎么没约C2?”

  “他有事。”沈非秩胡诌了个理由,“而且我有点事想问你。”

  “嗯嗯嗯?”难得听到他有问题问自己,莱阿普顿差点没夹住餐包,敬语都用上了,“您说。”

  沈非秩开门见山:“你有没有认识的纹身师?”

  “你要纹身?”莱阿普顿意外道,“看不出来您竟然也如此潮流。”

  沈非秩抓住重点:“也?”

  “是啊,我还真认识纹身师,前前前前前任,之前给老顾介绍过呢。”莱阿普顿喝了口牛奶,回忆道,“不过我也不知道老顾最后纹没纹,前前前前前任给我说老顾要自己学,学没学会不清楚,纹没纹也不清楚,后来我们和平分手了。不过他技术还不错,沈先生你要是想纹我给你介绍啊。”

  沈非秩闭了闭眼,不动声色道:“那就麻烦你把那人联系方式发我了。”

  ……

  这次出来玩的四个人除了C2没有闲人,半个月已经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回到蓝星没一天,就各自回到了工作岗位。

  W.N的项目叫停后,沈非秩在研究所的工作就清闲起来,而且现在也不需要通过里特的小组联系主星,可谓时间充裕。

  顾碎洲在公司给他空了个管理职务,没事的时候他就去帮帮忙。

  沈非秩工作效率没得挑,用短短一周处理完了一个月的事务。

  然后他就象征性给顾老板提交上一份请假条。

  “一个月?”顾碎洲看到请假时间就开始不高兴了,“这么久?”

  “和C2一起有点事。”沈非秩敲敲桌子,把他拒绝的话堵了回去,“我不是跟你商量,是给你通知,这事儿你没有否决权。”

  顾碎洲额头冒起青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微微笑道:“沈哥,你不觉得你和他走得有点近了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样会不会对你的名声有所影响啊?”

  沈非秩心道我天天跟他走得近是因为谁?

  他叹了口气:“不方便多说。别闹,就一个月,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一定回来。”

  “真的?”顾碎洲撇了撇嘴,“可是一个月也太久了。”

  沈非秩想了想:“那就二十天。”

  每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他特意让C2挑了流速比这个世界快的,换算下来,最快十五天就能搞定。

  排除那些不确定因素,他有把握在二十天之内赶回来。

  顾碎洲看他态度,就知道没有商量余地了。

  他眼中的笑意淡得几乎快看不见,声音很轻:“那你这次走,大家也会都不记得你吗?”

  那四年多实在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再多一天,他都无法接受。

  沈非秩听得心里不太舒服,主动走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次不会了。”

  顾碎洲把额头埋进他手里:“就二十天,不会再多了是吧?”

  沈非秩尽量耐心:“嗯。”

  顾碎洲抬起头,主动松开了他的手:“那你快走。”

  沈非秩微讶。

  这次这么爽快?

  顾碎洲捂着眼睛转过身,背对他道:“快走!趁我现在下定决心,你再晚走一秒我就不放你假了!”

  沈非秩抿了下唇,压住上扬的唇角,忽然直起身,用手捏住他的后颈:“转过来,帮我个忙。”

  顾碎洲愤愤转回:“都说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你帮不帮?”沈非秩不答反问。

  顾碎洲瞪了他两秒,跟戳漏的皮球一样泄气,恹恹道:“帮。”

  真听话。

  沈非秩心里感慨了一句。

  连帮什么都不问,把人卖了说不定还能骗他数钱。

  幸亏他不是个人/贩子。

  沈非秩垂下手,放在了顾碎洲唇边,命令道:“咬。”

  顾碎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愕然看着他。

  “快点,别问原因。”沈非秩催促,“咬出印子,最好十年都消不掉的那种。”

  C2挑的第一个世界就是帮全虚幻空间的气运之子熬过独自一人的二十年。

  十年过去,气运之子已经绷不住精神崩溃了,自残到奄奄一息,不得已,主星只能让人身穿过去,在他身子养好前代替他后十年。

  人在空无一物的封闭空间中很容易精神崩溃,他们大多会找一个东西作为精神支柱,等待归途。

  一般的东西无法顺利通过能量场,沈非秩想了很久带什么,最终决定让顾碎洲留个咬痕。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伤痕在身上留的时间有多久,疤痕和它诞生时的疼痛,是最不容易丢失遗忘的印记。

  原本这个世界不是最优选,但这个世界的流速最快,十年过去,蓝星也不过五天。

  十年,换顾碎洲绝对安全分化,很值。

  顾碎洲贴着他虎口张了张牙齿。

  …

  沈非秩晚上跟C2会面的时候,C2一脸好奇:“你被人骗钱了?”

  “什么?”

  “你看你现在的脸色,黑如锅底,跟谁欠你八百亿一样。”

  沈非秩捏了捏眉心:“没有。”

  不过是下午某个狼崽子发狠,关键时候变卦,不咬他手,非得咬他后颈。

  被绷带缠着腺体的位置现在还隐隐发痛。

  原本顾碎洲稍微咬破皮就松了口,沈非秩觉得疼都疼了不能白受罪,硬是让人咬出血,确定印记深才放过对方。

  最让人无语的是,顾碎洲看着他流血的后颈眼泪直流,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咬出血的是这混账。

  他呼出口气:“走吧。”

  C2点点头,启动飞梭,给A11发了链接讯息。

  沈非秩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余光瞥到一区最大标志的W.N标志,还有三区的巧克力工厂。

  ……怎么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呢?

  以往他独自一人都可以很好完成任务,这次在C2和A11的接应下,行动更是顺利。

  第一个时间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沈非秩被接回主星接受了心理康复训练。

  心理素质刚合格过关,很快又进入第二个世界,速战速决回来,在ICU躺了两天。

  等身体也恢复些,酬金也到手了,他一分没留,全转给了C2。

  C2拿钱办事,爽快给了药。

  这期间,那股不好的预感始终没有应验,沈非秩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直觉。

  回程的路上,他忍不住跟C2说了这个事。

  C2皱眉:“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谁都希望这种预感是错误的,沈非秩也不例外,“算了,先回去吧。”

  约定好的二十天要到了。

  C2点点头:“你身体还好吗?”

  “没事。”沈非秩身体素质本来就不错,腹部中了两枪而已,躺两天足够正常活动了。

  “那就回去吧!”

  C2拉了把飞梭的控制手柄,乐呵没两秒,脸色急转直下,肃然道:“A11?什么情况?六十九号世界的能量通道呢!”

  正闭目养神的沈非秩立即睁开眼。

  果然,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

  C2连忙道:“你别着急!A11已经去调查原因了,好像不是主星的问题,跟你们世界内部有关。妈的,你们这个世界怎么多灾多难?”

  多灾多难?

  沈非秩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被他敏锐地抓住:“你觉得,六十九号世界的几次意外,是巧合吗?”

  C2脸色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

  “不能确定。”沈非秩语气沉稳,不停敲击总控台的手指却暴露了此刻着急的心情,“再看看吧,不好妄下定论,你们快点解决,我赶时间。”

  “好啦好啦知道啦,这就给你临时开个通道送你回去。”C2一边抱怨一边加快速度,“也不知道顾碎洲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沈非秩压根懒得搭理他。

  不是他着急,而是如果超过时间那小子还没见到他,估计得疯。

  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

  那处牙印已经很淡了。

  ……

  五天后,蓝星私立医院顶楼。

  徐盅直接撞门冲了进去:“药!把所有高强度抑制剂都给我!”

  院长就是顾碎洲的私人医生,见到他愣了下:“顾总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徐盅咬牙,转头问莱阿普顿,“联系上沈非秩先生了吗?”

  “没有,对方通讯关机了。”莱阿普顿也着急,“操,老顾这个分化时间点也太不凑巧了!”

  谁说不是呢?

  徐盅头都要炸了:“我——”

  急促的通讯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莱阿普顿先他一步拿起智能机,眼睛亮起:“沈先生!!”

  那边被他激动的语气震得一愣,厉声询问:“顾碎洲出事了?”

  徐盅抢过智能机:“对,现在就在您的那个平层里,我们把隔离阻断器都安装好了,能不能麻烦您……去给顾总引导一下?”

  他知道这样贸然请一个Alpha去给被人做引导很冒犯,但为了顾碎洲,也顾不得老脸了。

  好在沈非秩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Alpha的抑制剂给我送过去,半小时后我会赶到。”

  徐盅:“Alpha的?”

  不是还没分化完吗?

  “嗯。”沈非秩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用。”

  作者有话要说:

  短时间内沈哥是不会看见纹身全貌的~

  看到竟然有人问沈哥什么时候心动?

  难道大家没发现他心都快偏到太平洋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