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的家里会不会悄无声息的潜进来什么怪物, 或者肆有没有本来就养着什么怪物,于思乐不知道。
但那只带着温度的手,力气奇大无穷, 大到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甚至连回头看看身后的到底是人是怪都做不到,这一点于思乐清清楚楚。
人对未知的事物往往是恐惧的,且这种恐惧是可以被无限放大的, 放至无限大的。
于思乐完全顾不得藏在衣服里的药,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站在温瞳房门前的目的。
他下意识就放开了紧攥着的衣摆,嘴里呜咽着对那只有力的手臂疯了一样一阵乱抓乱打,双腿捣腾得恨不得掰过头顶去踢身后那东西, 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矫揉造作的模样。
激烈的挣扎中, 本就不牢靠的口袋被撕破, 白色的小药丸撒了一地。
那些药丸小声的蹦着,滚向四面八方, 轻轻的撞在温瞳的房间门上。
一颗, 又一颗,滚了一排。
房间里的温瞳骤然睁开双眼,幽蓝的瞳孔自黑暗中注视着房门外。
肆一把掰过于思乐的脸……
近在咫尺的两张脸四目相对, 空气忽然安静。
温瞳的嗅觉和听觉都是特别灵敏的, 即使肆家里的隔音效果再好,温瞳还是能模糊的听见外面的动静, 而且是动静和味道一同传进来……
外面短暂的安静片刻后, 很快又传来一阵的声音,再然后, 又重新归于平静。
温瞳活动了下脖子, 从床上坐起身。
房门外已经安静了许久, 但那里还是残留着肆和于思乐的味道。
那道属于肆身上特有的,近乎淡不可闻的温热香气,和于思乐身上劣质又刺鼻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一缕又一缕,幽幽的从门口传进来,全都钻入了温瞳的鼻腔。
气味经久不散,温瞳黑暗中的双眸微微眯起。
他的侧颈处,一片小金鳞兴奋的从皮肤里钻出来,跃跃欲试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断在空气中游转试探。
三楼,空室的房门紧闭。
肆侧身靠坐在进门正对的一张铁椅上,他一只胳膊抬起浅浅的搁在椅背上,双目面无表情的盯着于思乐:“说吧,我不想对你动手。”
在肆眼里,于思乐几乎是属于温瞳比较维护的人了,在没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是真不想对于思乐动手。
更何况,于思乐一直一头粉色长发打扮得花里胡哨,体态及穿着打扮也像个女人,对他动手,于肆而言,和对女人动手也没什么区别。
于思乐双手捏着那包从地上拾起来的小药丸,盯着肆的脸小心翼翼递上去,声音有些发颤,“我,我说不小心弄掉了瞳瞳的药,怕你们责怪我,所以找你的手下借了钱,出去买药了,你,你信吗?”
说罢,于思乐又把药往肆脸上递了递……肆一脸“你说呢”的表情看着于思乐。
“我是说真的,”于思乐一脸急切的放下手里的药,从兜里拿出那张山羊耳做的药检,“不信你看这个,我还从瞳瞳那偷了一颗去对比着买呢。”
“这是那老板做的什么药检,还说瞳瞳以前吃的药是假的,根本治疗不了精神病,反而是把人变成精神病的药。”
把人变成精神病的药?
“你说什么?”肆以为自己听岔了,本就漆黑一片的眸子一怔,愣愣的看着于思乐。
这话于思乐没撒谎,底气十分足的重新将那张检查报告单递到肆面前,“咯,就是这个,不信你去瞳瞳那里拿一颗他现在吃的药去查,我绝对没说谎,真的。”
“那个卖药的老头儿就是这么说的,说这是把害人的药故意做成治人的药的样子故意害人,当时他还以为是我要害瞳瞳,还不愿意卖给我呢。”
“我怎么可能害瞳瞳呢,而且我哪有那本事呀?,何况我和瞳瞳还是闺蜜,我怎么会害他嘛,我还好心给他买了真的治病的药呢。”
肆垂眸,一边仔仔细细查看那张检查单,一边听着于思乐说。
“一开始那老头还不愿意卖,我求了好久才求到的呢。”
于思乐越说越情真意切,越说越委屈,看着肆无动于衷的表情,于思乐将下巴一扬,把手里那包药也递到肆面前,“不信这个你也去查呗,这个才是真的治病的药!”
“瞳瞳现在吃的都是齐康复给的假的。”
“我估计17号精神病院里都是假药,难怪里面的病人一个也没治好过。”
“我可怜的宝贝,一直被齐康复坑呢!”
于思乐说话颠三倒四,喋喋不休。
肆终于忍不住,抬眸瞥了于思乐一眼,一边继续低头去查看那张检查单,一边淡淡的开口,“你不也是里面出来的?”
“为什么你没事。”
于思乐递给肆的检验单上,那一粒小药丸的所有成分全都被拆解出来,一项一项的列在那一页纸上,每一项的功效都详细的记录着。
肆不懂药理,不知道这些成分合成一粒药丸会得出什么效果,但他识字,每一项被分开记录着的药效他都看得懂。
损伤两个字站了大半的篇幅。
肆眉心越蹙越紧。
于思乐被肆呛得沉默了下,嘴角一撇,理所当然又心虚的嘀咕:“我又没吃那些药,我本来就没病干嘛要吃他们给的药。”
肆恍如没听见,他对于思乐的过往也毫无兴趣,沉默着又将那张单子看了一边,生硬的抬眸盯着于思乐的双眼:“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要鬼鬼祟祟?”
他对于思乐的过去毫无兴趣,但他不能放过关于温瞳的每一个细节。
“我这不是,这不是不想被你们发现我弄掉了瞳瞳的药么,而且,”
于思乐忽然避重就轻的大声:“而且我也害怕万一我买的这药瞳瞳吃了不管用,你们要是都知道这是我弄回来的药,到时候肯定怪我。”
我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换掉,好是我的功劳,坏也不管我的事。
那不比弄得人尽皆知对自己有利一千一万倍?!
“我这么想也没错吧?”于思乐确实这么想的,他问得面不红心不跳。
肆:“……”
肆无语的看了于思乐两眼,没有过多的和于思乐纠缠。
他知道于思乐一定不是这么简单,但在温瞳还喜欢于思乐的时候,肆也并不愿意将他直接从温瞳的身边抽离。
温瞳的药他自然会去查清楚。
至于于思乐拎的那一包,连包装都没有的‘真药’,肆把它扣了下来,和那张检药单装在了一起。
离开三楼,于思乐心里美滋滋的。
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其实被肆知道了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只要肆不刨根问底的究其原因,那么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药确实有问题,验药单也不是自己作假的,他说的都是事实。
现在药给了肆,验药单也给了肆。至于肆要如何处理温瞳药的问题,那可不再关他的事了。
他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只要安安心心的蹲在温瞳身边,除了不能天天有男人以外,其他的似乎也不比自力更生差。
于思乐越想越美,欢快的脚步声一路踢踢踏踏从三楼蹦到二楼,他一巴掌推开自己的房门,然后又轻车熟路的啪一下拍开室内灯……
“啊!!!”
于思乐差点被吓死。
房间里骤亮的瞬间,原本应该粉粉嫩嫩的房间里,在灯光直射的最中央,突兀的坐着一个脸上煞白,但浑身衣衫漆黑的身影。
是温瞳!!
于思乐被吓得脚下一顿,双手下意识护在了胸前,一脸懵逼的看着坐在床沿那个即陌生又熟悉的温瞳。
讲真的,眼前的温瞳让于思乐有点发怵。
他面无表情,嘴角又好像噙着一点笑,笑得不甚明显,但在那张脸上显得可怖又诡异。
灯光下白如死人的一张脸上两颗漆黑的瞳孔死死的盯着于思乐,深邃又冰冷,带着直白赤/裸的质疑,不开口,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于思乐忽然觉得自己的背脊上爬了一条千足虫,它动作缓慢,但是在不停的蠕动着,触手每触动一下他的背,都让他一阵又一阵的毛骨悚然。
“瞳,瞳瞳……”于思乐强装镇定尴尬笑笑,主动开口,“你,你怎么在我房间呀?”
“睡,睡不着吗?”
“嗯,”温瞳睫毛轻颤,凝眸而视。
“那那,那你刚才不是睡得听好的吗,做噩梦了?”
"嗯。"
温瞳又是是而非的轻嗯了声,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动一下。
于思乐实在不知道问什么了,温瞳忽然幽幽的开口,“你和阿肆,单独在一起干什么?”
他语气很轻,每一个都缓慢且声调相同,像是机器朗读一般,把一句话念成了拆开组成的每一个字。
“害!”听到这里,于思乐终于懂了温瞳这大半夜诡谲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了,他松了口气,噗呲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这么大半夜的坐这是干什么呢。”
于思乐打趣着温瞳大步走向他,到温瞳面前时,于思乐一屁股坐在温瞳旁边,伸手勾住温瞳的胳膊故意做作娇嗔的道:“结果你是担心我勾引你男人呀?”
“我可没有哟,”于思乐语气里带着些骄傲得意,他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扬着下巴向温瞳证明自己的魅力,“那可是你男人主动找的我,我可没主动去找他哟。”
并且以此沾沾自得。
“不过也没什么事就是了。”
“他跟我问你呢。”
温瞳侧眸,眼底细碎的闪过一抹灰蓝的流萤。
在他听来,于思乐不断开开合合的嘴,满篇只显摆了一句话:“!@#¥%……%¥…我可没有主动哟,都是你男人主动找的我哟,!@#¥%……”
“是吗?”温瞳始终盯着于思乐的嘴唇。
“是呀,”于思乐笑得很是得意,唇角高高的扬起,露出两排白净的牙齿,“他看我今天出去了,以为是你让我帮你买什么东西,所以找我问问你的情况。”
“怎么样,现在开心了吧。”
“不怀疑你姐妹我了吧。”
“小样儿,我是那样的人嘛,看你小气得,可不能再吃我的醋了哟。”
“你牙很整齐。”温瞳的视线直直的,盯进于思乐的嘴里。
“啊?”
明明在聊着肆,怎么又扯到自己的牙齿了?
于思乐蒙了一下,反应不过来,“怎么说到我的牙了?”
“你不生气啦?”
“不生气…”温瞳的视线一点一点的从于思乐的嘴唇移动到他的脖颈,然后缓慢的伸手在自己臂弯里捉住于思乐的手……
“嘶!”于思乐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迅速的从温瞳的手里抽出来,仔细检查发出阵阵刺痛的位置。
什么都没有。
皮肤完好无损,皮下似乎有一个格外细小的小红点
“好痛啊。”于思乐说着忍痛用手指抹了一下那个小点,那里便什么也没有了,疼痛也瞬间消退了个干净。
像颗只砸进了皮肤的小刺,弄掉了,也就不疼了。
于思乐又试着轻轻的按了按那个位置,确定不痛了,也就没在意了。
他拉着温瞳又闲聊了一阵,温瞳自始至终都兴趣缺缺的,于思乐只好提出送温瞳回去。
站起身伸出手,于思乐才注意到温瞳是坐在自己床上的,房间里根本没有轮椅。
???
他惊恐的看着温瞳,“你一个人过来的?”
温瞳不置可否。
“你怎么过来的?”于思乐瞪大双眼。
温瞳总不至于因为吃醋,气得轮椅都不用了,直接爬过来了吧?
再说了,一个残废到双腿肌肉萎缩的人,使用轮椅应该才是他下意识的反应,而不是气得直接趴地上吧?
于思乐又惊又恐。
“风医生在我的膝盖里装了支撑器,”温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撒谎亦面不改色:“勉强可以走几步。”
“哦。”于思乐恍然大悟。
温瞳身上穿的是肆为他准备的睡衣,黑色,质地丝滑且垂感十足。温瞳坐着,膝盖处的裤腿便松松的盖在他腿上,从膝盖那里径直垂下去,看不出膝盖处那道深深的,里面空无一物的凹痕。
于思乐搀扶着温瞳,将他送回房间后,格外困顿的,几乎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深夜里,于思乐很困,却又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像被架在了一口开着火的锅上,体感越来越热,越来越烫。
从温水锅的效果烫到了仿佛浑身穿着一块烧红的铁板,痛得他呼吸困难,却又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疼痛里,他恍惚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精心护理的那一口压,忽然间全都脱落了,生出一排排丑陋又狰狞的獠牙。
他的皮肤在撕裂,血水渗透着浓水从那些□□里流出来,汇聚在他的床上,将他淹没其中。
他是感染者!
有人在他耳边大声的吼。
也有人拿枪指着他,有人拿出手臂粗的铁链套牢了他的脖子,将他像捆绑牲口一样锁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活生生的从他身上撕扯皮肉,让他痛不欲生。
这个梦过于真实。
于思乐惊出一身冷汗从噩梦中醒过来时,他的房门恰好砰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他从未见过,但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的站在他的房门口。
他身后跟着两纵全副武装的军人。
“什,什么情况?”于思乐背心的冷汗还没干,身体的热还没褪,又被眼前这庞大的气势吓出一身热汗来。
作者有话说:
有宝儿能猜出这个不是善茬的老男人是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