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铬是独自一人走回乔西的。
一瞬间,他后悔了他说的那些话,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错。
就算自己再不喜欢比列,也从没想过要对他动手,哪怕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在他不作恶的时候,唐铬的内心仍旧会心存幻想,万一他改正了呢?万一他没有那么坏呢?
唐铬知道,自己是懦弱的,但他也不傻,他比列对自己并非全然的恨意,或许,他是说或许,改变他选择的钥匙就握在自己手中呢?
回到寝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望着空荡荡的床铺,唐铬知道比列今晚上或许不会回来了。
自己跟比列向来都是难以交流,到时候又该怎么跟他说呢?
脱下衣服的唐铬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克罗赛尔为他买的衣服,他工工整整地将它叠好,并有些不确定这种礼服自己能不能贸然用水清理。
他或许不应该对克罗赛尔和斐伽洛那么冷漠的,看着周遭的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唐铬知道,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或许就没有今天,但同时他也法忍受他们说出的那些残忍的话,那种没由来的愤怒甚至令他浑身颤抖,不知为什么,比起被要求同时和两个男人结婚,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克罗赛尔和斐伽洛竟然有想要杀掉比列的想法。
蜷缩在温热的洗澡水里,唐铬的目光凝视着平静的水面,他想,平时比列和克罗赛尔的打架与争斗,在他看来都像是兄弟之间的玩闹,并不具备致命的风险,有时候他甚至还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应该还不错,毕竟在这么大的迦南,只有那四个相似的人嘛。
然而那时候,他们的表情却是那样认真,他们似乎已经在无声中计划好了动手的全部流程,并且没有一丝犹豫……
唐铬痛惜,就像是一个慈悲的家长,痛惜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们竟然手足相残。
水雾氤氲,许久之后,唐铬才回过神,他看见自己浴盆里的水似乎在向另一端倾斜,并逐渐化形,汇聚成一个人的模样。
是斐伽洛,感受着周遭空气的冰凉,唐铬蜷缩住自己的身子,看着眼前的蓝发少年,不说一句话。
“对不起瓦萨格,让你生气了。”斐伽洛的笑意有些勉强,失去了往日的从容,狭小的浴缸中,他朝唐铬靠近,湿润的蓝色发丝贴在他的白皙的脸上,配合他水雾盈盈的蓝眸,唐铬看了片刻,最终别开了视线。
“被你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斐伽洛的手指轻轻触碰在唐铬的膝盖上,微凉,也很痒,因为斐伽洛在用指甲轻轻剐蹭他。
“瓦萨格……”斐伽洛贴了上来,哪怕唐铬全然将身体蜷缩,“你能不能抱抱我?”他问。
望着身前,连维持笑意都有些困难的斐伽洛,唐铬内心忽然感受到一阵酸楚的难受,于是他略微展开身子,环抱住了对方柔韧而单薄的身体。
斐伽洛似乎得逞了,他们的身体得以紧紧贴在一起。
“我忘记了,当初私藏你,被他们三个追杀的时候,你也还是甘愿站在我这边的。”斐伽洛近乎压在唐铬的身上,他的一只手轻轻按压着唐铬的胸膛,“你爱他,不比我少,如果被他们合谋进攻的人是我,你一定会保护我的,是吗?”
来不及纠正斐伽洛的话语,因为唐铬意识到他们的嘴唇正在逐渐靠近,下一秒,斐伽洛柔软的唇就要贴在唐铬的唇上,但唐铬却偏过头,避开了他。
“我只是,不愿意让你们做那样残忍的事情,你们……原本是一体的。”唐铬说。
然而迎接他的却只有静默。
斐伽洛呆在了原地,近乎失神地凝望着他,是因为方才的那个吻吗?唐铬咬咬牙,决心这件事也要趁此机会讲清楚。
“其实,我也觉得我们不该……”
“滴答——”是泪水落在水面的声音。
斐伽洛的眼里流出泪来,他哭了。
“现在我知道了,”他说:“比被你用那种眼神凝视更痛苦的事情,就是被你拒绝亲吻。”
唐铬僵住了,他的心也在这一刻揪了起来,让斐伽洛伤心绝非他的本意,他应该立即弥补地吻上他吗?唐铬疯狂克制着自己想要补偿挽回的冲动,他不愿这件事再这样错误下去。
“哈……”斐伽洛笑了,眼里流出更多的泪来,他甚至抬起手臂,不愿让唐铬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你已经不再爱我了。”他的声音小而微弱,有点像呜咽的小动物,看着令人心碎。
不行了,唐铬抬起手臂,将斐伽洛揽入自己的怀中,只能如同哄婴儿那般轻轻拍着他光洁的背部,“别哭了,对不起,我实在太笨了。”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唐铬倍感自责。
“你可恶。”斐伽洛抬眸,眼中私有怨愤:“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如果这时斐伽洛再亲来,唐铬一定不会拒绝了,当然,这是因为他心软的怯懦。
但生气的斐伽洛显然也不打算再吻他,他的身体顺着唐铬肌肉的线条缓缓向下,在唐铬的注视下,他拿起了唐铬的东西,他抬眸,用那双如水的蓝眸看着他:“那我帮你这个吧。”用迷蒙而悲伤的口吻,他失落道。
有那么一瞬间,唐铬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掉了。
但他很快便清醒过来,他撑住了斐伽洛的肩膀,令他远离自己已被刻意撩拨起的身体,“我求你,不要为了我这样糟践自己。”这句话,唐铬出自真心。
一瞬间,斐伽洛脸色煞白,唐铬不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去做这件事,被唐铬拒绝的事实近乎已经要将他的自信冲垮了。
“我就想这么做,也不行吗?”他皱着眉头,看向唐铬的表情甚至带有恨意,意识到示弱没有用的他已经开始完全抛弃步步为营的理智了,“瓦萨格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到这个地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不要这样惩罚我!”
“滴答——”
“滴答——”
是斐伽洛泪水落下的声音。
唐铬看着他这幅模样,只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心脏用手狠狠捶打碾压过。
最终他不再克制,抱住了他。
泪水糊了斐伽洛满脸,唐铬心痛不已地一遍遍吻着他的脸颊,斐伽洛下意识地想要追随他的嘴唇,想要同他双唇相贴,却被他一次次避开了。
“不要欺人太甚了!”最终,斐伽洛捧住了唐铬的脑袋,照着他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一定咬出了血,因为唐铬在斐伽洛侵入的唇舌中,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斐伽洛的这次吻很狂乱,似乎在报复唐铬先前的拒绝,他的手也大力地揉捏在唐铬的胸膛上,带着不容拒绝的迫切。
果然,哪怕装得再怎么柔弱,斐伽洛骨子里依旧是个很强势的人。
唐铬被他咬得、捏得很痛,分开后还不停地喘息着,他看着斐伽洛,仿佛在用眼神问:这样够了么?
最终斐伽洛躺在了他的怀中,轻轻咬着他脖颈间的软肉,“瓦萨格,你拒绝我,害我不能控制我自己了,我讨厌这样。”
又哭了么?唐铬轻轻拍着他的背,只如同本能一般,等待他的结束。
一直到水变得冰凉,唐铬打了个喷嚏,斐伽洛才惊觉不对,他本想留下来照顾唐铬,却被唐铬拒绝了。
“那我明天来看你。”他说,“有人照顾你,我就不来添乱让你心烦了。”
有人照顾?裹好浴巾的唐铬拉开房门,才看见穿着轻薄睡衣的克罗赛尔,正坐在他的床边。
下意识地地回头,看向水中的斐伽洛,那如人鱼般美丽的少年勾起唇角,仿佛在用眼神说:“去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斐伽洛便化成蒙蒙的水雾,离去了。
望着房间内的克罗赛尔,一瞬间,唐铬的内心产生了一丝退意,他甚至都不敢踏入自己的房间,但为了不让克罗赛尔异样,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印象中,似乎从来没见过克罗赛尔穿这款睡衣,唐铬的目光停留在对方裸露的胸肌上,后又心虚地移开视线。
“怎么穿这么少?冷么?”他问。
克罗赛尔看了他一眼,只是默不作声地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唐铬知道,他这是要让自己坐到他身边,内心叹了口气,但最终他还是照做了。
“抱歉,今天说的那些,的确有些欠考虑。”克罗赛尔的声音不大,温温的,听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唐铬很意外,因为他似乎从没有听见过克罗赛尔道歉。
“水会撒娇,还得了你的吻。”克罗赛尔的手指轻轻抚在唐铬嘴唇的伤口上,“我因为得知莱耶快回来了,所以有些过于急躁,抱歉。”
莱耶快回来了么?这一消息令唐铬忘了拒绝克罗赛尔的抚摸,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克制地将手移开了。
“莱耶他……成功了么?”难道这次等莱耶回来,自己就能见到他的老婆了?不知为何,唐铬的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会?他不可能成功的。”克罗赛尔露出一个苦笑,“等他回来,一切就都变了,他不像我们,甘愿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心上人。”这种事,说到底又有谁愿意呢?望着眼前懵懂的青年,克罗赛尔的内心不止于酸涩,他和水一样,都是窥见了天机的人,所以对于“独占”不会那样执着……因为曾经他们已经尝试过了。
什意思?唐铬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克罗赛尔的话,又好像没有听懂,“难道他的妻子……”
克罗赛尔并不直接回答,“他很爱他,认为自己与妻子都是彼此的唯一,他们木之一族,特别是王室一脉,非常看重情感的纯洁。”
轻轻地,唐铬被克罗赛尔带着,躺在了床上,慢慢讲述起了木之一族的故事。
原来,灵木之森原先一直只能被女性掌管者所统治,因为男性被认为生来好色、滥情,其心灵的不纯,不利于对灵木的供养。
但莱耶却是个例外。
当年的女王连生三胎都是男胎,身体近乎油尽灯枯的女王在生下莱耶后便再不具备任何繁育的能力,为了保全自己的位置,最后一胎的莱耶只能隐去性别,瞒住所有人,被当做女孩儿养着,所幸相貌他的足够秀丽,直到十八岁成年,都没被人发现他的秘密。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发誓会一生一世守护他,爱他对他好,他甚至带着那个男子到神木前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诺言,神木的认可是重要的,这将判定他是否具备成为女王的资格,所幸,神木认可了莱耶的纯洁,在众人的拥护中,新任女王的加冕仪式和婚礼同时进行。
“你知道神木的认可意味着什么吗?”克罗赛尔文唐铬道。
唐铬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表示被选为继承人的女孩,一生一世都纯洁无瑕,不会变心,而他的伴侣也必须一样。”
这样的话,伴侣的去世对于莱耶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唐铬垂眸,内心不知为何闷得慌,他忍不住看向克罗赛尔,问:“那后来呢?”
克罗赛尔默不作声地将他揽入怀中:“后来的事情,明天再告诉你,我们现在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