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不净身【完结】>第66章 相依

  所幸只是由于卧病太久,再遇上肝气郁结,调养着也能恢复,服药后阮青洲已有好转,脸也渐渐回了血色。可近来宫廷出入管得正严,东宫也始终不能久呆,将至宫门下钥,阮莫洋一走,等不到阮青洲醒来,段绪言也只得回了司礼监。

  而为了流民一事,刘客从这段时日常受阮誉之召见,也是宫里宫外来回地跑,今日直至入夜才从銮殿退出,半道却被段绪言拦了路。

  “如今严公公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若再能取得东厂实权,便和我平起平坐了吧,”刘客从挑眉看向他,“这是……太子的杰作?”

  段绪言不置可否,身影落在不见光的甬道上,只余了个轮廓,瞧着阴寒。

  刘客从提着手中灯盏,朝前徐徐行了几步,至他身旁停下后,方才低声道:“设计礼佛途中那场刺杀的,是太子,还是皇帝?让你如愿步入了司礼监,下一个要的,就是掌印太监之位了吧。”

  “用高仲景拉下梁奉,你再顺理成章地攀上去,替太子夺权,”刘客从冷眼看向他,“这么一想,我怎么觉得自己被人当刀使了一回,很不甘心呢。”

  段绪言始终冷酷,沉沉道:“我对督主想要的东西,没有兴趣。”

  “那是最好。”刘客从轻笑,就要抬步朝前走去。

  “利用丁家母子、残杀流民诱引阮青洲出面,是你的想法?”

  被这一语拦下,刘客从止了步,手中提灯轻晃。

  “是,也不全是,”刘客从说,“但这就和你们妄图为难东厂为难我一样,既然我们亦敌亦友,那我以牙还牙,也称不上过分。”

  段绪言说:“可纵使摆了阮青洲一道,流民之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应付,近来督主为此很是烦心吧。”

  刘客从哼笑:“想用这事来消遣我,那是大可不必。”

  “那我说些别的,”段绪言停顿片刻,问,“督主觉得,阮青洲为何要留尉侍卫一人在南山?”

  刘客从眉头一动,再看向他:“你们,找到高仲景了?”

  段绪言说:“是太子寻到高仲景了。可尉侍卫护主是人尽皆知的事,没有阮青洲开口,高仲景能被轻易交到督主手中吗?”

  “你在,”刘客从眯起眼来,“威胁我?”

  段绪言淡淡道:“是提醒你,不要行差踏错,误伤了不该伤的人。督主最好还是祈求阮青洲能安然无恙,不然怎么如愿以偿。”

  灯火晃动,只将面前这人映得冷漠诡谲,刘客从勉强地露了个笑:“说完了?”

  段绪言说:“还有一句带给督主。时疫一日不解,高仲景便一日回不了皇都,想让梁奉再得意几时,督主说了才算。”

  刘客从嗤笑:“如若此事能这么容易解决,不至于引得朝廷上下焦头烂额,你隔岸观火,可别以为多催几句,时疫就能无端端地消失了。”

  “那就让我介手此事。”

  闻言,刘客从眼底露出些讶异,段绪言却沉静如初,道:“事到如今,左右都是个烂摊子,让我接手,出事有人担责,若能得以了结,督主还有举荐之功,何乐不为?”

  刘客从半信半疑:“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会上赶着往前凑?”

  “所以我也不是别无所求,”段绪言淡淡一笑,转向刘客从,“既然司礼监代行左右春坊事务,那么今后司礼监中与东宫相关的一切事宜,由我来管。”

  ——

  夏日已至,转眼将近七月,经刘客从举荐,段绪言暂以东厂属官的身份介入流民事务,眼下也为此事忙了一旬。

  入伏后,到戌时天色才暗,小李子理着药碗退出寝殿,走进廊下便迎面遇上了段绪言。

  “严公公又来了。”

  “嗯,”段绪言垂眸看了眼他手里头端的药碗,“殿下睡了?”

  “用完晚膳后便歇了,没醒呢,药放凉了也没用,这不是正要重新熬一碗过来吗。”小李子笑盈盈地瞧着人,隐约闻见些皂角味,便知段绪言定是才从宫外回来,又沐了浴。

  段绪言自打出宫处理流民之事后,回回来见阮青洲时总会特意换身衣袍,虽没其他主管太监那般爱往身上熏香扑粉,但经过时也会留下几丝香,酸甜味的,嗅着怪惹人馋嘴。

  小李子毕竟还是个十七八的青葱少年,总爱琢磨那味道,一入神就想起往日阮青洲常会给宫人分的小食,嘴里又冒涎水。

  段绪言正好问道:“近日殿下胃口还好?”

  小李子回神,应道:“天热了,也怕是药喝多了嘴里苦,前几日是怎么也吃不下,况且原先那司礼监的郑公公对东宫可是爱答不理的,旁人瞧着趋炎附势,送来饭菜也粗粝,到手边都泛凉,殿下吃到的热食还是尚食局的红苓姐姐想法子递来的呢。”

  小李子说得气,看着段绪言才又笑出来:“不过多亏了严公公,自打有您接手,才催了尚膳监和内官监几回,送膳的宫人倒是不敢再怠慢了,这几日的膳食瞧着好了不少,消暑用的冰也送来了,殿下今日都能吃下半碗了。”

  也才半碗。段绪言望着寝殿,顿了片刻。

  “近来宫中各处削减开支,膳食比不得从前,我掏私银从宫外买了些小食,殿下若是吃不了太多,你和掌事匀些去尝。此外还有些冰镇的酸梅汤,殿下不能贪凉,放暖再往他寝殿送去。”

  “哎!”小李子就知自己能沾着甜处,颔首送着那身影步向寝殿,都无暇顾及那两人之间的端倪,便端着药碗行远了。

  殿内,随门轻合,泻进的灯影又被昏暗吞没,阮青洲身盖薄被,合眼侧躺在宽长的床榻之上,愈显伶仃。脚踏边摆放着水盆,其中余着块半融的冰,凉气一散,只让人觉得此处寂寥。

  段绪言上前去看。膝上擦伤均已结了痂,气色似也恢复大半,可阮青洲瘦了不少,腕骨远比先前分明,好似纳进掌中,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捏碎了,段绪言不胜怜惜地牵来摩挲着。

  阮青洲睡不安稳,困于梦魇时,耳边尽是求生的哀嚎。

  他成夜惊梦,手指稍稍抽动几下,便睁了眼,看着榻侧那人时,却迟迟没有缓过神来。以为还在梦中,他伸手试着触碰,被牵去手指,吻了掌心。

  “是我。”段绪言贴着他的侧颈抚了抚,看阮青洲惺忪着又闭起眼来。

  药喝得多,总会贪懒,阮青洲缓了一会儿方才应道:“今日回得早了些吗?司礼监与东宫相隔甚远,忙着便不用常来了,我——”

  不及说完,下颌经人抬起,继而一个吻便落在唇上。阮青洲由他吻着,鼻间多了些清香,侵入的舌正缠着,将什么推到他齿间,递来了酸甜。

  唇瓣相离时还带一丝勾连,段绪言用指腹替他抹去,又落了一吻。

  青梅的清香渐也沁满舌根,阮青洲轻声道:“今日又去了风颜楼?”

  “嗯。”段绪言将包着青梅干的油纸放在枕边,就在他身侧躺下,搂腰埋进他怀里。

  “封城令已改,眼下皇都严进严出,柳东家也回城了,城外的流民正陆续往崎山的雨仁观里迁,病重的暂先安置在城外的荒村,每日按人头送药材和吃食……农户的诉愿均由布政使暂先接理,目前还能再安抚一阵。”

  阮青洲安静听着,俯首与他相靠,用宽袖把人拢起。

  “户部理当拨不出太多钱粮,要管顾流民,手中可还宽裕?”

  段绪言侧耳听着他胸口的心跳,合起眼来,懒声道:“穷得啷当响,约莫也撑不过半个月了,皇都里的百姓总对流民抱着偏见,知道我把人送去了崎山,又生怕我筹粮募捐,走在街头瞧见我,都恨不得多骂几句。”

  许久不听阮青洲出声,抬首又见他蹙眉,段绪言笑起来:“唬你的,还当真?”

  阮青洲却不言笑,黯然垂眼:“这些,我听说了。”

  一想定是小李子的碎嘴,段绪言渐也没了笑意。

  阮青洲轻收手臂,再度把他纳进怀里,抚慰似的摩挲着他的颈:“原以为我主动惹得父帝不悦,便能让阉党自以为计、掉以轻心,等到传言散开民心不定,他们自乱阵脚,届时再推你接手流民事务,但不承想那日我会彻底失势,到如今却是帮不上你。”

  段绪言本也疲倦,被他抚着总想蒙头睡过去,也就仰头往他脖间蹭了蹭。

  “谁也想不到有人会先一步散开传言,引得翰林学士联名上书,要你顶了罪名,可我既然还敢接手此事,又怎会一点办法都没有。”

  阮青洲略带好奇,缓缓低头看向他。

  段绪言别有深意地一笑:“还记得雨仁观吗?在流民迁入前,我在观内细细巡过几圈,虽说先前锦衣卫寻踪觅迹也未发现藏金之处,但定也会觉得观内有些古怪。”

  阮青洲问:“什么古怪?”

  “神位多了,且多了不少。我问过,南望最大的道观分为七个大殿,七殿各自供奉神像,神像总计至多不过百座,可雨仁观只有三殿,布局大不过别处,大小神位却已超百,何况在人去楼空前,全观只余了两座最大最沉的神像,其余均不翼而飞,所以我斗胆砸毁了其中一座,哪知黄泥俱碎,却是……”

  段绪言抬指抚上脊背,点了点他的后心:“点石成金了。”

  见他轻笑,阮青洲眉心渐舒:“所以正旦神像被砸,应当就是由于有些神像不好挪动,他们才要砸碎,好将泥塑中的金子运出道观,却偏偏还有两座来不及搬走。”

  “嗯,”段绪言说,“现下两尊神像折兑成现银,少说也有二十万两,虽说尚且足以救急,但以备不时之需,那些热官富贾的油水也不能不刮。”

  “权阉在朝多年,羽翼颇丰,二十万两都可说弃就弃,定是暗地从各处收揽了不少钱款,”阮青洲低头看他,“你打算如何?”

  段绪言说:“今日我同东家商量过了,他愿意出资募捐善款,再设棚施粥。风颜楼一处风月之地,平日侍奉的多是朝官商贾,尚且都愿意对流民施以援手,那么楼中乐人若将此举编作歌谣在民间传颂,届时只要有人起头捐资,再稍加鼓吹,其余人迫于颜面,也不得不破财求安了。”

  “如此也好。”

  安静些时,看他困倦,阮青洲轻揉他额角,问:“明日可是还要起早?”

  “嗯,”段绪言仰头蹭上他的鼻尖,低声应着,“很早。”

  呼吸一凑近,段绪言再无半点疲态,目光变得灼热,眼中几缕情丝渐燃,贴近的唇也开始欲迎还拒,将碰不碰。

  两人静下,远听窗外蝉鸣,风吹林叶,殿内融冰也渐浮于水面,时而腾来几丝凉气,相拥的躯体却泛着热。

  厮磨不知因何而起,衣带胡乱地缠在指上,手一用力,又将衣襟扯散了些。

  阮青洲受着吮咬,伸指替他抹去颈间几滴细汗,直至胸前肩头留了吻痕,才被段绪言轻轻朝下拽去,搂进怀里,俯首凑向唇边。阮青洲接了那吻,于喘息中埋倒在他颈间。

  段绪言怀中先前放着青梅干,眼下还余些残香,甜而不腻,阮青洲轻嗅了几下,阖眸靠过去,轻声道:“陈院判前几日来时,称制药已有进展,但此次关州时疫来得突然,过几日我想暗地出宫一趟,问清一些事。”

  “好。”段绪言应着,指尖抚过肤上错落的红痕,摸遍腰身。

  阮青洲柔软得发暖,像只被他叼着后颈拐进洞穴的动物,浑身都带着他的标记。可是他舔顺了阮青洲的皮毛,反还要将这人时刻叼咬在口中才觉得心安。

  段绪言不知道这算作什么,他只是忍不住想给予阮青洲爱抚,又想把他圈在腹部的绒毛下藏起来。

  他抱紧了阮青洲,掌心贴着脊椎柔和地磨动,像在安抚自己的爱宠。

  他俯首,吻向阮青洲的额心:“又清减了,你要养回来。”

  ——

  窗外夜风吹得缓,再听怀中那人呼吸匀和,段绪言看他睡颜,半晌后才抽身离了床榻。

  往阮青洲身上留的吻痕正合心意,段绪言再又欣赏一番,便也替他收起衣襟,抬眸间却见窗缝处一双眼眸惊恐,正朝里窥视着。

  段绪言不咸不淡地与他对望,在那注视下缓缓俯身,如同宣誓一般,吻了阮青洲的唇。

  郑习瞠目后退,转身快步离去,却猛然撞上端着药碗过来的小李子。热药泼了满身,小李子都还来不及惋惜几阵,那人却一声不吭地没了踪影。

  “混蛋郑习,殿下这药可还怎么喝啊!”小李子低声骂着,抬头见段绪言走来,往他手里递了方帕子。

  “人走了?”段绪言问。

  小李子鞠身接了,应道:“是啊,郑公公明明说着陛下今夜病乏,就往司礼监送了余下的奏本,等着严公公批阅,可那些奏本明早就要报送至銮殿,他才要来催一声,让公公早些回去,哪知他来传个话还贼兮兮的,定是先前亏待殿下心虚了!”

  “谁知道呢。”段绪言缓缓说着,眼望那人走的方向,搓了搓指尖。

  --------------------

  北朔要夺关州,自然也要夺关州的民心,所以段绪言现在为流民做的这些不是在帮南望,而是在帮自己收获关州的民心,但他也分不清自己对阮青洲是真是假了,目前正处在一种恋爱要谈,事业也要搞的状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