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两点,温时才重新醒过来。

  他睡的还不错,昨天的那件事不算温柔,但也称不上粗暴,温时不是十六七岁偷尝禁果的高中生,他的身体可以容纳这些。

  收拾好自己后,医生敲开了他的门。

  陈医生的心情很好,替温时检查的时候说了很多:“陆先生的信息素状况平静了很多,各项指标都趋向正常,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郑教授说陆先生接受了这么多年治疗,尝试过很多种方法,从来没有这么见效。”

  之前他从来这样过。陈医生对待温时的态度一向很刻板,明明生病的不是温时,却像在接待身患重症的病人,表露过多的感情就会被纠缠。其实他完全不需要担心这样的事。

  温时安静地听他讲。他的感觉很游离,因为这些人的快乐和他没有关系,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说了句“恭喜”。

  检查结束后,陈医生在笔记本上填下很多温时看不懂的数据,又说了接下来的医疗安排。

  至少现阶段是这样的,今后的每一天,他们都要进行一次。

  陈医生走后,温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陈寻的那个有点像,但那本写了很多天,这本是崭新的。

  下午三点钟,温时写下昨天的日记,就像医生的住院病历,每一天都会记录下病人的状态。温时不是医生,他可能就是想找点事做,不知道这个笔记本写到哪一页,他能离开这里。

  谁也不知道。

  温时想了一会,在笔记本的右上角填上日期,写下很简短的一句话。

  ——“一个不坏的人。”

  他对那位陆先生全无了解,这能从很少的一句对话中得出这样浅薄的结论。

  会问他痛不痛,但也会进行涉及到人的权利、尊严,具体到肉体的交易。

  温时想到他在咖啡厅里和那个律师谈话,对方那么志得意满,那么胜券在握,仿佛他没办法拒绝自己的任何要求。

  实际上温时也没有拒绝,他把自己卖掉了。很大的一笔钱,律师甚至都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同意了温时的要求。

  那么,在那位陆先生眼中,就算他是商品,也是并不昂贵、可以轻易购买到的那种。

  温时合上笔记本,觉得不能再这么想下去,有的时候想的多不是好事,还是睡觉更好。

  可惜的是很难睡着。

  晚上十点钟,那位alpha打开温时那扇不会上锁的门。

  比昨天要更容易,他们达成了某些默契。

  温时没有再哭

  一切都是可以忍耐的。

  第一次很难接受,之后就可以习惯。

  温时真的很擅长接受现实,好的坏的,无论什么样的都可以。

  陆惊蛰看到他的大半张脸埋在枕头上,以为他又哭了,右手松开他的腰,撑在omega的身侧,掌心抵住枕头上。omega明显被吓了一跳,在这种时候,他的反应格外敏感,在发觉是alpha的手臂后,又很缓慢地缩了回去。

  枕头不是湿的,他也没有哭。

  陆惊蛰无端地想到那张记不清的照片,连对方的面容都是模糊的,对omega的所有印象,全都是由一些抽离的、不具体的感觉组成,他从没有以这样的方式记忆一个人。

  细瘦的脊背,尖的下巴,眼泪很多,身体很软,也很热,总是很温顺。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结束后,陆惊蛰走下楼,罗姨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陆惊蛰想了想,说:“热一杯牛奶。”

  那个omega太瘦了,即使是做很正常的事,也会让陆惊蛰产生自己是在欺负他的错觉。

  但就算真的是欺负,陆惊蛰也不会停止,他只是在合理地行使自己的权利。

  罗姨有点奇怪,陆惊蛰从来没要过热牛奶,但她不会对他的话有任何异议。

  陆惊蛰拿到那杯热牛奶,向二楼最左边的房间走去。

  本来应该让罗姨送上去的,最后还是他去送。

  omega好像很怕被人看到。

  陆惊蛰敲了下门,听到里面传来很慌乱的声音,却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他着急地说:“等一下。”

  “是我。”

  陆惊蛰又等了十分钟,直到一切变得安静才推开门。

  这个房间和他不久前离开时没有两样。

  陆惊蛰没有多说什么,把玻璃杯放到床头柜上。

  他等了一会,看到omega从被子里探出手,他的手指很细,指尖碰到杯壁时似乎被烫到了,微微瑟缩了一下,又重新握住,很轻地说:“谢谢”。

  陆惊蛰说“不用谢”,又说“晚安”,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虽然这确实是他第一次给别人送牛奶,但他之前也没有和陌生人这么亲密的接触,所以没有先例可以参考。

  温时的第二天日记如下:

  可能司机说的没错,陆先生确实是个好人,希望他早日痊愈。

  PS:牛奶还是不好喝。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还处于这个疗程,医生会根据陆惊蛰的信息素水平判断何时进入下一个。

  陆惊蛰的工作忙碌,每晚十到十一点的活动只占他生活很小一个部分。在这次治疗前,他其实不太回郊外的宅子,大多时间留在市里的公寓,可以省下三小时的车程。

  偶尔会听到罗姨和祖母报告每天的治疗进程,陆惊蛰听罗姨形容那个omega,“很乖,很听话,按时吃药,从来没出过门。”

  言下之意是omega很配合,按照医生的履行着他的职责。

  听起来很好,每个人都期待如此。

  但陆惊蛰从来没被人这么形容过。如果他半个月不出门,所有人都会怀疑他重病在床,不能起身。

  生病的是陆惊蛰,从不出门的是温时。

  于是,那天晚上,陆惊蛰问他:“怎么不出门,在房间里不无聊吗?”

  温时才经历过高潮,脑袋不太清楚,如果是平时,他会回答不无聊,不想出门,没有必须要做的事,这样就会结束这个话题。

  他认真想了一会,慢慢地说:“西河好大,我没来过,不知道去哪。”

  听起来有点像是抱怨,语调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讲的又是没有人帮忙而做不到的事。

  其实没有,他只是没有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