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可以死在一起, 秦淮肆高兴得快要哼出歌来。

  温故看着他与记忆里几乎没有差别的样子,心尖陡然泛起一阵酸,他揉了揉脸, 坚定的回应秦淮肆:“放心,哥哥肯定会带你出去。”

  三人重整旗鼓,再次出发。

  秦淮肆临走时看了一眼自己捏出指痕的树, 那棵树微微颤抖着还留在原地, 他眯起眼,最终没说什么,而是跟上温故往前走去。

  这一次再没有乱七八糟的感觉,王瑞紧了紧眉心, 暗自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想错了?

  临至傍晚, 天将黑未黑, 已经不能再继续行动,温故找了块相对开阔的空地让秦淮肆放下东西,三人开始就地扎营, 终于赶在天黑前扎好了帐篷。

  王瑞呼出一口气, 整个人往帐篷里一钻, 只露出操半个脑袋在外面看向温故。

  在他看来,夜晚的帐篷属于一个临时安全区, 即使这个安全区的能力在很多时候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失效, 但依旧是能给众多玩家带来安全感的东西。

  温故冲他笑了笑, 抬手举起面包问他需不需要。

  王瑞摇摇头, 犹豫了一下说:“明天见。”然后便整个人缩进帐篷,从里面拉上拉链。

  秦淮肆在附近捡了点枯枝堆在一起点燃, 等微弱的火光蹿腾而起, 这才回到帐篷里。

  温故将面包和水递给他, 说:“四四。”

  “嗯?”秦淮肆坐在温故面前,目露疑惑,“怎么了哥?”

  温故凑近他,又揉了揉秦淮肆的头,说:“给哥讲讲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吧。”

  秦淮肆目光微闪,索性光线昏暗,温故也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秦淮肆咬下一口面包,说:“没什么好讲的啊,每天都在想哥哥。”

  其实一开始还好,只是很正常的想,后来在生死面前,便顾不上那么多了,偶尔想一次,都恨不得将他哥弄死在床上。

  秦淮肆舔了舔唇,咽下嘴里的面包,见温故不打算放弃追问,干脆笑着反问道:“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他的笑容一如往日,干净没有阴霾。

  温故盯着秦淮肆没动,秦淮肆被他看得有些忐忑,正要挑开话题,便见温故突然抬起手,指腹蹭在了秦淮肆的脸上。

  那一瞬间,时间被无限拉长,空间游离在三维之外,秦淮肆几乎以为他哥要对他做点什么,他甚至激动得想,等会是先顺着他哥还是先确定两人的体位,但心跳刚刚活跃起来,温故的手就已经离去。

  温故看着指尖捏着的面包屑,目光扫在秦淮肆脸上,无情的感叹:“原来四四已经到了不愿意跟哥哥分享小秘密的年龄了吗?”

  秦淮肆咬了咬后槽牙,一字一顿道:“哥,我今年二十。”不是两岁。

  “嗯,”温故点点头,说:“我知道。”他手撑着下巴看秦淮肆,声音压的很低:“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秦淮肆下意识抬头看向温故,两人视线相对,一瞬间,秦淮肆甚至忘记了伪装。

  浓墨般的阴霾在他眼底漾开,棕黑色的瞳孔仿佛野兽蹲守猎物般警惕起来,秦淮肆早已习惯将情绪深藏,此刻更怕被温故发现他那些潜藏在骨血之下的污秽,也怕从温故眼里看到失望。

  火堆在帐篷外噼啪作响,可能光线过于昏暗,暖黄的光让人想要靠近取暖,又或许是因为黑夜总是容易让人的情绪变得敏感易伤,秦淮肆深深吸了一口气,彻底收起了温和的伪装。

  他放下食物,单手撑地,上半身靠近温故,两人鼻尖几乎贴在一起。

  秦淮肆的目光紧紧锁定温故。

  他想,要不干脆就告诉温故,如果温故想跑的话,他只要将人牢牢的困在身边便可以,也好过现在这样只能看不能吃。但如果不说的话,他依旧还是温故的好弟弟,他甚至可以开个玩笑,问温故他现在演得怎么样,有没有吓到他?

  他在犹豫,他决定只要温故表现出哪怕一丝的退缩,他便立刻退回原地。

  但温故没有。

  温故只是静静的盯着秦淮肆,四目相对,让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秦淮肆棕黑色的瞳孔逐渐变成了一种灿烂的金色,就好像是在晶状体下流淌着一条金色的银河,流光溢彩,漂亮极了。

  温故伸出手,指腹温柔的拂过秦淮肆的眼角,脑海里突然便蹦出来一个词:“月瞳。”

  “你说什么?”秦淮肆猛地抓住温故的手,“哥从哪里知道月瞳的。”

  温故惊醒,皱眉道:“什么月瞳?”他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刚才似乎进入到一个很奇怪的状态,但要细究又无从下手。

  秦淮肆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地面震颤起来,巨大的动静根本无法忽视,仿佛有一个巨人在奔跑着前进,很快,那“砰砰砰”的脚步声从他们旁边踩踏而过,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秦淮肆退开身体拉开帐篷拉链往外看去,火堆只剩下羸弱的几颗火星,因为月瞳而超乎常人的视力却让他近乎清晰的看见,王瑞的帐篷已经变成了扁平的一块布,几乎陷进地面中,粘腻的黑色液体在黑暗里飘荡,带着一股浓稠血腥味,在四周飘散。

  秦淮肆立刻起身对温故道:“哥,我们得先离开这里。”血腥味这么浓烈,必然会吸引来凶猛的野兽,他们必须离开,否则被野兽包围只是时间问题。

  温故离开帐篷,临走前对着王瑞的位置沉默的鞠躬。

  秦淮肆抿唇,这次副本不按常理出牌,危险来得毫无征兆,根本超过了一般副本的难度,而这才是他哥的第三次副本,这种跨阶段性难度根本不该存在。他咬了咬牙,五指拽紧,无法想象刚才如果死的是温故他该怎么办。

  温故给王瑞留了个标记,说:“走吧。”两人即刻动身离开,不再逗留。

  死在异乡的人,连个碑都不配有。

  温故与秦淮肆换了地方重新扎营,两人躺在帐篷里,秦淮肆蹭在温故旁边,温故闭着眼睛听他问自己:“哥你不害怕吗?”

  温故睁开眼看着头顶的黑暗,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害怕的情绪。

  他重新闭上眼,拍了把秦淮肆的胳膊,说:“睡觉吧。”

  一夜无事,天光大亮,简单的吃过东西两人继续出发。

  秦淮肆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昨夜的深谈似乎只是一场梦,两人依旧按照从前的习惯相处,秦淮肆乖巧的跟着温故,温故便充当好哥哥角色指挥着方向一起前进,时不时问一句:“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秦淮肆偶尔会顾虑着温故的体力休息一下,但大部分时间仍用在赶路上。

  两人越走越深,原本清冷的空气渐渐带上温度,枯糙的树躯上逐渐被苔藓覆满,一眼望去绿油油一片,给人一种从深秋走到了初夏的错觉。

  秦淮肆警惕的神经紧绷起来,这种明显的不正常往往会带来出乎意料的危险。

  温故在他身前突然停下脚步,秦淮肆立刻问道:“怎么了?”

  温故竖起食指放到唇间轻轻“嘘”了一声,说:“别出声,我好像听到王宇他们的声音了。”

  秦淮肆蹙起眉心,把玩卡牌的动作微微一顿。

  温故说:“走这边,小心一点,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伸手拂开垂落在眼前的藤蔓往里走,不多时又被一颗藤蔓挡住去路。

  越往里走树梢上垂下来的藤蔓越多,甚至有的树整个躯干就像是由几颗藤蔓扭在一起而成的,细小些的藤蔓则扭曲成枝丫四处蔓延,空气湿度极高,菌菇类在树躯裂开的夹缝里盎然生长。

  秦淮肆摸出把手术刀,干脆利落的插进身旁的藤蔓上,一进一出,便挖出一个细小的洞口。

  绿色的汁液顺着洞口往下蔓延,整个藤蔓后知后觉的扭曲一瞬,倏然蹿了出去,蔓条抽动,带动得整片树林都扭曲起来,仿佛一幅被塞进PS里进行液化的图,抽象得令人叹为观止。

  这动静过于浩大,温故停在原地,不赞同的目光投向身后的秦淮肆。

  秦淮肆无辜的摊开双手,表示我真的没做什么。

  温故叹了口气,等动静停歇才继续往里走,没多久便感觉有手指在戳自己的后背。温故以为是秦淮肆,头也不回道:“别乱动。”

  那手指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不依不饶的沿着衣领往里探去,温故心下一凛,毫不犹豫的转身徒手抓过去,触手滑溜溜一片,并不是人类肌肤的触感,而秦淮肆根本不在他身后。

  温故瞳孔猛得紧缩,秦淮肆什么时候消失的!

  他又将秦淮肆弄丢了吗?

  “弄丢秦淮肆”这个认知让温故几乎窒息,滑溜溜的藤蔓还在他的掌心扭动,带着一股亲近之意,温故却下意识捏紧了藤蔓,手下一用力,直接掐下来一段。那掐下来的半截藤蔓似乎能感觉到疼痛一样,立刻在他手心里扭曲挣扎起来,看起来要多怪异有多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