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这些记忆,在未完完全全回到他脑海中之前,是他从鹤裕镇的那口前世井中看到的。
当时鹤裕还不叫鹤裕,它叫邝安,是江国国都。
那天是六月十三,大暑。岭将军祸乱朝纲,意图谋反,数罪并罚,处以极刑,凌迟。
而他,江国国君,屏退宫人,喝得烂醉,带着一身酒气半死不活地趴在井口上,沿缕缕月光,在蝉鸣聒噪中探出大半个身子去捞井水中的丁香花倒影。
江国,临江而起,这个称呼定得敷衍,初代国君久经战乱仓促崩逝,甚至没来得及更名。
他死后他那没用的儿子坐享其成,白捡了个皇位,称为璟帝。璟帝没本事,也没文化,根本懒得改。
等他路峻竹篡位夺朝后就已经是彻底解决内忧外患,平定周遭不安分势力脱胎换骨的新王朝了。
他不顾史官会与璟帝所行荒唐事混淆的劝谏,依旧延续了“江”的国号。
这一次,不但是临江而起,还是生生不息。所以在登基后的第一场宫宴上,他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朕要的是改变,不是抹杀和取代。”
听到这个解释后臣子部下们恍然大悟,纷纷口若悬河赞道:“高,实在是高。”
更有甚者,目露精光,恭维着:“织离大祭司的预言果然灵验,陛下天神降世,自然是与我们这些凡人不同。”
此言一出,丝竹停,管弦止,热络的氛围霎时冷了下来。就连被提及的织离大祭司也屏息凝声,没有接话。
说话的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悄悄抬眼瞄了下堂上的帝王。
只瞥见他慵懒地斜靠椅背之上,嘴角噙着不明意味的笑,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却不急于入口。
这副模样,竟是比面色阴沉更令人胆寒。
“尹大人在外多年有所不知,陛下早不信天神之说,只信人定胜天。”
就在这种针落地上都能起轩然大波的情况下,一个身着橘红色蟒袍的男子悠悠开口,打破了沉闷紧张的气氛。
“大人失言,自罚一杯吧。”
尹大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感激地看了眼男人,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臣敬陛下一杯,望陛下恕罪。”
说着一饮而尽,还没等他品出味来酒先吓醒了。
因为帝王没动。
尹大人冷汗直流,蟒袍男子也随之站起,“那臣与尹大人同敬陛下一杯。”
众人则惊异地看着他的动作,似乎是想观察他怎么把酒送进嘴里——他的脸上戴着张白色面具,仅开了两条缝露出眼睛来,嘴被挡得严严实实。
难不成是要摘掉面具了吗?要知道这人从未摘过面具,谁也没见过他的真实相貌,甚至连他多大年纪也不知。
当真是江国第一神秘人。
在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中,蟒袍男子将杯口凑近面具底部,轻轻一碰,酒杯立刻见了底。
就好像隔着层面具酒也进了嘴里一样。
坐在龙椅上的他微微一笑,便也饮了这杯酒,饮尽后将杯子稳稳置于桌上,他朝尹大人摆手,和颜悦色道:“坐,无知者不怪,朕没生气,只是贪杯微醉,反应慢些。”
变脸如此之快,旁人实在难以揣测他的心思,尹大人忐忑不安地坐下了。
宫人也识时务地又给他斟了一杯酒,转头吩咐继续奏乐。
他端起这杯酒,向着蟒袍男子方向递了递。
“紫圣国师有心了。”
然后将酒杯往回收的时候手一抖,酒洒了满桌。
“臣惶恐。”
酒后三巡,曲也唱了几轮。作为帝王的他不胜酒力提前退席,这场宫宴也就草草收了场。
离开时他经过了一个座位,酒水瓜果一应俱全,精致菜品也一样不少,只是位子上空荡荡,正演着完璧归赵呢。
有人未赴这场宴。
但他完全不生气,甚至还觉得松了口气,这人不来才是好的。
出了门,风一吹酒劲便散了大半,眼见轿辇往寝宫方向去,他立即喝停。
“去鹤羽阁,朕要见岭将军。”
作者有话说:
架空 架空 架空 所以各类称谓乱飞 与历史不符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