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煜早上拎着饭盒出门时,姚青特意从屋内出来,她略带担忧地看着苏昭煜,见他精神还不错便松了一口气,“熠辰啊,是不是最近工作上的压力太大了。”

  苏昭煜穿好外套,“为什么会这么说?”

  姚青上前给苏昭煜整理了一番外套下摆,面色忧愁地道:“我看你整天郁郁寡欢的,我担心你。”

  苏昭煜笑着说:“我没事,放心吧。我出门了,早饭在笼屉里记得吃。”

  姚青点了点头,拍了拍苏昭煜的手臂,“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路上小心。”

  苏昭煜驾车去了仁爱医院,他推开病房门时叶岭还没醒,厚重的窗帘把屋内的光线捂得昏昏暗暗的,被褥中鼓鼓囊囊的一大块,只从其中露出了一个乱糟糟的脑袋。

  叶岭听见房门声,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闷声闷气地说:“唔,来这么早?是想要一个早安吻吗?”

  苏昭煜把饭盒放在床头的矮几上,顺着叶岭的话道:“是啊,起床吃饭了。”

  叶岭听闻朦朦胧胧地凑上前,片刻后又翻身下床,“等我去刷个牙。”

  苏昭煜无奈地笑了笑,本来就是玩笑话,心里并不当真,随后他将饭桌支了起来,把带来的早饭一一摆在上面。

  叶岭跑回来逼近苏昭煜,单腿跪在了床上,他双手捧住苏昭煜的脸,“现在可以开始了。”说完,他不给苏昭煜反应的时间,轻飘飘的一个吻带了些试探落在了后者的双唇上。

  嗯……叶岭第一感觉是苏昭煜的唇很软。

  牙膏的薄荷味和剃须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唇舌之间像烟花一般炸了开来,苏昭煜看着叶岭的眼睛,随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叶岭被苏昭煜盯得略感羞赧,他伸手按住苏昭煜的双眸,最后以一个简单的亲吻结束他的早安吻,他从苏昭煜揉开的领口里勾了一根红绳出来,上面系着一块血玉平安扣,叶岭低头吻了吻那块玉石,又吻了吻苏昭煜的眉心,“戴着它,保平安的,下次记得闭眼睛。”说完,他拉开窗帘,盘腿坐到床上吃起了苏昭煜带来的早饭。

  苏昭煜坐着平复了一番呼吸,他摸了摸自己颈子上的红绳,一时竟然不清楚叶岭是何时戴上去的,随后他起身整了整衣服,“你先吃着,我去上班了。”

  叶岭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好,我今天出院,大概要去跟我爷爷住一段时间,你有案子忙,等我去找你啊。”

  “好。”

  苏昭煜出门刚好遇到前来接叶岭出院的柳方至,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医院。

  柳方至见苏昭煜走了,立刻快步跑向病房,要推门而入了,他却如同把手烫手一般缩了回来,咬着指甲在走廊里来回踱了几步,做好了心里建设后才不急不躁地进了病房。

  叶岭刚好吃完,他擦了擦嘴说:“来了,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去办一下手续就行。”

  柳方至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先把这个鸡汤喝了。”说完,他上前捏住了叶岭的下巴,表情高深莫测地打量了他一番。

  叶岭目光逐渐不善,他瞪了一眼柳方至,“你小子活腻了?未婚妻没来,想把我当女人?”

  柳方至的手在门口被把手烫过后,现下又被毒蝎蛰了一下,他急忙缩回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随后神情委委屈屈地说:“那啥,我不是看看你是怎么把人苏探长迷的神魂颠倒的嘛。”

  叶岭下床开始换衣服,随口道:“没有的事,你别胡说。”

  柳方至来了劲,“嘿,你还别说,我在外面都看到了,你把人苏探长按在床上那样这样的。哦,我明白了,你这是提上裤子不认人,你个负心汉,你个当代陈世美,我要去报社揭发你!”

  叶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试图挽救道:“或许我们只是在打架!”

  柳方至嘟起了嘴,他两根手指一下一下地打在自己的嘴唇上,“你糊弄三岁小孩呢,你俩打架用嘴打?”

  叶岭忍俊不禁,“对,少儿不宜,你不要看。”

  柳方至盯着叶岭看了一会,随后戏谑道:“你跟哥说说,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叶岭说:“昨天晚上。”

  柳方至笑得花枝招展,身上的肥肉都跟着乱颤,“行啊你,你个臭小子,进展这么快,苏探长都让你给拿下了,你真是男女通吃啊。”

  “我人格魅力比较大。”叶岭说,“我警告你,出去别乱说,别毁人苏探长的清誉。”

  柳方至从抽屉里翻出一堆单子,一脸奸笑地看着叶岭,“我懂我懂,生米煮成熟饭了,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清誉不清誉啊。”

  “啧。”叶岭挠了挠头发,“你这个人吧,有时候说话一套一套的,有时候怎么就那么欠呢?”

  柳方至把手里的单子抖得簌簌作响,他一扬头发,“你哥哥我呀,要去办手续了。你这个小弱缺啊,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准备回家了。”

  叶岭挽袖子作势要揍柳方至,后者见苗头不对立刻脚底抹油地溜了。

  叶岭见柳方至离开,便从口袋中取出了从苏昭煜身上搜出来的药瓶,随手抛玩了几下,才去看上面的小字,“碳酸锂?过期了还在吃。”说完,他便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内。

  苏昭煜这日难得在上班时间之前到达了办公室,他把荒废了几个月的办公桌收拾了一番,即便是前一段时间他每日把办公室打扫十多遍,却总觉得有不干净的地方。

  林蒙敲了敲门,“苏探长,今日我该做些什么?”

  苏昭煜放下抹布,“你同六安一起查一下小圆的户籍,以及她的父母是否健在,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们。”

  林蒙点了点头,立刻着手去工作。

  临近中午时,苏昭煜桌上的内线接到了一通电话,随后他同陆川直奔仁爱福利院。

  小圆纤细的手指扣着地缝,妄图从拉她进深渊的力量中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力量,她哭喊着想要人来救她,可是周围只有冷冰冰的眼神。

  小圆经常听别人说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她今日也算是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一番其中的绝望。

  “停手!”

  招娣和阿哲他们立刻四散逃开。

  秦嬷嬷在旁看了全过程,这时才出面制止了他们,“中午不吃饭都在做什么?!”

  苏昭煜脱下外套把小圆裹了起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伤到哪里了没有?”

  小圆看了一眼苏昭煜,随即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秦嬷嬷走了过来,“两位警官怎么过来了?”

  陆川说:“接到报警,有人霸///凌并试图聚众/淫//乱/。”

  秦嬷嬷不以为意地一笑,“警官您在说笑吧,都是些小孩子的小打小闹,怎么可能是霸凌呢?聚众/淫///乱/更是不可能的,他们才多大啊。是不是啊?小圆?”

  小圆擦了擦眼泪,她裹着苏昭煜的外套站了起来,她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秦嬷嬷,随后她对着苏昭煜和陆川微微一笑,“大家都是闹着玩的,我没事。”

  秦嬷嬷顺势说:“就是,都是小孩子闹着玩。”

  小圆说:“嬷嬷,今晚能不能让我自己睡?最近来领养的人,能不能让他们先看看我。院里的孩子比较的活泼,我怕是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再说嬷嬷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也想给好人家做女儿,好孝敬嬷嬷。”

  苏昭煜蹙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圆。

  秦嬷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连声应着,“好哇,嬷嬷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看来两位警官今日怕是白来一趟了,都是没有的事。”

  苏昭煜说:“既然如此,那你们报假警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秦嬷嬷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正了正神色问道:“那依二位警官来看,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苏昭煜说:“第一,找出报假警的人,第二,这个女孩我们带回去。”

  秦嬷嬷眼看到手的熟鸭子要飞,连忙上前塞了个物什给陆川,“小事而已,就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了吧。一点心意,请二位和巡捕房里的兄弟喝点酒。”

  陆川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小黄鱼。

  小圆紧握双拳,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尘,义愤填膺地道:“苏探长,事情我没忘,都记得呢,但是有些事情必须我自己去做,你不用管我。”

  苏昭煜蹙眉,他不解地看向小圆,随后对陆川说:“误会一场,我们回去吧。”

  两人离开仁爱福利院,一路默不作声地回了巡捕房。

  苏昭煜的心情有些沉闷,火中取栗的捷径是灭火,否则贸然去取栗,不但取不到栗子,还会被烈火所烤。

  这个道理无论小圆懂不懂,她都下定决心要去给猴子取那火中的栗子。

  苏昭煜走进办公室,桌上放着一大束娇艳的红玫瑰,接着他眉毛微微一蹙,朝鉴定科喊道:“杨晏,花为什么放我这里了?”

  杨晏从法医室探出头,“因为那就是送给你的,不过不是我送的,花店代送放传达室了,我顺路帮你拿进来的。不用谢我啊,告诉我是谁送的就行。”

  巡捕房的人耳朵都尖,一听到这话恨不能把耳朵都伸进苏昭煜的办公室里,好奇地看看那束玫瑰花。

  “好好工作。”说完,苏昭煜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将那些好奇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顿时,巡捕房内顿时炸了锅,纷纷猜测着是谁送的花。

  苏昭煜走到桌前拿起了那束玫瑰花,他翻了翻其中并没有发现卡片类的留言条,索性寻了个花瓶把包装拆开养在了其中。

  临近下班的时间,林蒙前来汇报工作。

  “探长,查到了。小圆本名赵圆,山东邹城人,进仁爱福利院已经五年了,是逃难来的上海并同父母走散。”

  苏昭煜放下了手中的笔,“她的父母还活着吗?”

  林蒙点了点头,“还活着,就在上海。父亲在一处赌场替人看夜场,母亲怀有身孕,我跟六安联系过了,他们似乎并不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

  苏昭煜问道:“什么原因?”

  林蒙如实说:“不知道,就是闭门不见,也不同我们讲话。”

  苏昭煜应了一声,“资料留下,可以准备下班了。”

  林蒙颔首,然后把一份档案放在苏昭煜的桌子上便转身离开了。

  叶岭磨了一下午的嘴皮子并承诺了天黑之前一定回来,叶老爷子才不情不愿地放他出来,他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巡捕房骑去。

  叶岭骑到巡捕房附近的咖啡馆时刚下车便觉得腿软,险些跪在地上,幸亏他扶住了车把才没出洋相,他甩了甩酸痛无力的腿,不仅感叹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把腿都给躺废了。

  叶岭在咖啡馆点了两杯果汁,选了张能看到巡捕房门口的桌子,他一口气喝光了一杯才觉得喉咙和胸口的刺痛感有所缓解。

  苏昭煜下班后从巡捕房内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张望了片刻后走进了咖啡馆,在前台点了两份栗子蛋糕。

  叶岭朝苏昭煜招了招手,“哥,这边。”

  苏昭煜端着栗子蛋糕走了过去,“怎么出来的?”

  “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呗,然后我就骑着自行车来而来,顺道拆了个石膏。”叶岭接过苏昭煜手中的碟子,“怎么样,送的花喜欢吗?”

  苏昭煜落座,将手中的档案放到了一旁,“你也太莽撞了些,刚拆了石膏就骑车,不怕再进医院?”

  叶岭说:“医生说我需要锻炼,再说我也没有蹬多快,就这么点距离,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你还没告诉我喜不喜欢我送的花呢。”

  苏昭煜伸手顺了一把叶岭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喜欢,很漂亮。”

  叶岭看了看苏昭煜的衬衫,随后起身坐到了他身侧,凑近道:“苏探长,禁止外遇哦。”

  苏昭煜微微蹙眉,他顺着叶岭的目光看了过去,肩线处的衣服多了几道可疑的折痕,还有几处不起眼的血渍。

  叶岭见苏昭煜不说话,便上手捏了捏后者的耳朵,继续说:“我觉得苏探长是个很传统的人,你也别觉得我小肚鸡肠,好歹这也是我们的第一天,这样不太好吧。”

  苏昭煜忍俊不禁,他捉下了叶岭的手后握在手中,随后解释道:“今日福利院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被欺负,险些被人轮番/凌//辱。”

  “那真是够可怜的,这是你最近办的案子吗?”叶岭漫不经心地叉了一块栗子蛋糕放进了嘴里,“这栗子蛋糕味道不错。”

  苏昭煜看了一眼叶岭,意有所指地说:“还记得上次在船上发现的女尸吗?后续案子。”

  叶岭玩着苏昭煜的手指,笑着说:“这样啊,上次那个人渣,叫什么来着,孙斐然他的帮凶不是乔燃,是乔燃的那个副手。仁爱福利院只是一个窝点,脉路广大,里面不仅仅有孙斐然和乔燃这样的人,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人。你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的好。”

  苏昭煜捏住了叶岭的手指,不允许他再作乱,接着道:“但是,那些孩子都是无辜的。”

  叶岭长叹了一口气,“熠辰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个世道,不是你我能轻易改变的。”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塞进了苏昭煜的口袋里。

  苏昭煜问道:“这是什么?”

  叶岭说:“那瓶过期了,我买了瓶新的给你。”

  苏昭煜闻言神情一愣,接着面色逐渐灰败了下去,他握着手中的药瓶不知说些什么好。

  叶岭对苏昭煜的过去并不感兴趣,他也想如此来换取苏昭煜对他的过去不在乎。

  “一起吃个晚饭吧,你想吃什么?天凉了,我们去吃汤饭怎么样?”

  苏昭煜握紧了手中的药瓶,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缓缓地坦白着自己的过去,“康斯坦丁是我害死的,当初太年轻了,心高气傲,却被当时非常猖狂的连环杀人犯捉去,当时没有万全之策,险些被杀,是康斯坦丁救了我,那时我便换上了一种心理疾病。”

  叶岭眉毛一挑,感觉心里开了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接着便是满山遍野的香。

  “那……我真是幸运啊还是不幸呢?”

  【仁爱福利院】

  小圆缩在床角看着从窗外落下来的月光,她身上穿着衣服还裹着棉被都觉得冷,月光像一把温柔的杀人刀,一点一点地逼近她。

  房间像牢房一般空荡,一扇窗户,一张铁床,一扇由外面锁上的木门。

  小圆把自己缩成了昏暗角落里的一只蟋蟀,只为了躲避那凉如寒冰的月光。

  小圆裹紧了身上的棉被,仍然觉得四周越来越冷,她伸手擦了擦脸上不争气的眼泪,脑海里却忍不住思考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她真的很好奇巡捕房是如何找到她们的。

  大上海最不缺的就是码头,小圆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处最偏僻的小码头,仍然是在上船之前功亏一篑。

  即便是他们知道自己和薇薇逃出福利院要离开上海,那也不会猜到她们会选择乘船离开,就算他们猜得到一个一个的码头找过去,再挨个蹲点,单凭这些时间也够自己和薇薇离开上海。

  偏偏就是那么巧合。

  突然,一股寒意重重地撞向了小圆的心脏,顺着血液吞噬掉她为数不多的暖意。

  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和薇薇乘船离开,可能他们的工作进度还停留在找人上。

  薇薇告密?!

  小圆的双眸逐渐被侵染上月光的寒意,薇薇确实在她们打算乘船离开的当日消失了一段时间。

  小圆为了保险起见选择晚上赶路,白日休息。可就是那天白日,她一觉醒来并没有发现薇薇,等了许久她才回来。

  薇薇跑出了一身的热汗,却在见到小圆已经醒了时,热汗都变成了冷汗,她随口胡诌说自己去了厕所。

  小圆也没有多想,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还有今日,薇薇一整日都没有出现。

  小圆确实拿了招娣她们的钱,但是只要小圆和薇薇不说,她们是不会知道的,即便是有东窗事发的那天,也绝不可能是今日。

  除非有人告密。

  小圆的双手逐渐握成了拳头,牙齿恨得咯咯作响,她已经孤苦伶仃已经很多年了,却还想着依靠别人。

  今日中午的事情,秦嬷嬷把整件事情从头看到了尾,却没有出手帮忙。

  阿泥的事情也是秦嬷嬷一手造成的。

  小圆心中的怒火瞬间吞噬了月光的寒冷,烧得她嗓子发哑,恨不能喝他们的血来解渴。

  她要报复,她要报复所有的人,她要报复整个福利院,这里是地狱,这里是恶魔之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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