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莫名其妙的无妄之灾暂时告一段落。

苍衡剑派趾高气昂地来,灰溜溜地走,一个个都憋着口气,重新满秘境找烛阴狲去了。

与此同时,很多默默窥伺的视线也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江宴秋这才发现,原来这片空地聚集的弟子虽然不少,却是泾渭分明地分了几搓。

一袭白衣,神情高冷淡漠,仿佛不将任何人事放在心上的是老对头上玄,一群人拉长着个脸,活像正赶往奔丧现场。

身穿朴素袈裟,对外界纷扰充耳不闻、年纪轻轻便目露慈悲的是少林一个女弟子都没有,果然是和尚庙。

还有其他一些门派和散修,也都是熟人三三两两抱团。

江宴秋还看到了江佑安,刚刚他们跟苍衡剑派发生争执时,江佑安也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一点上来帮忙的意思。

说不定他心里还十分赞成苍衡剑派的看法,不屑于与咸鱼为伍。

江宴秋想起先前被打断的话题,问道:“轻言,你对蛊师还了解多少?”

谢轻言沉吟道:“千年前,人间魔气肆虐,天魔降世,是各路魔修最势大,也是最为猖狂的时候。那个至暗的年代,修为高深的大魔势力割据,为祸一方,致使人间生灵涂炭。不仅有善于驱使蛊虫的蛊师,还有靠人血、生魂修炼,甚至驱使活尸、魔物的各路妖邪魔修,是不折不扣的人间炼狱。”

“后来仙门正道以昆仑、上玄、少林三宗为首,联合众仙山成立仙盟,合力将天魔击杀,并将四溢的魔气重新封印进地底,自那之后,修真界的格局也有所改变,世家中不少都是在那之后崛起的,直到三百年前,剑尊横空出世,奠定了如今‘一尊三宗五大姓’的格局。”

“原来是这样。”江宴秋心道,原来修真界还有天魔这种BOSS的吗?

他还以为前期最大的反派就是谢轻言了(:3_)_詹台乐不满地戳戳江宴秋的肩膀:“哥哥,这些我也知道,你都不问我。”

江宴秋:我怕你一个“不小心”把魔宗简史背出来……

江宴秋咳了两声,刚准备说什么,倏忽只见,原本亮如白昼的天地像被遮上一层幕布,一下子全黑了。

只有天幕的正中间,突兀地升起一轮血色的红月。

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不少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不过大家好歹也都是踏入仙途、修炼了有些年岁的修真者,很快稳住心神,掏夜明珠的掏夜明珠,有火折子的点火折子,还有各种照明用的符、咒术……很快,漆黑一片的秘境中亮起无数道小小的微光,虽然不至于把周遭照得亮如白昼,好歹是摆脱了两眼一抹黑的境地。

江宴秋心中估算了一下:“这秘境的昼夜交替还真是猝不及防,刚刚白昼过去了起码有二十个时辰……要是黑夜也持续这么久,就有些麻烦了。”

楚晚晴道:“确实,我听来过秘境的师姐她们说,这里头的四季、昼夜更替都古怪的很,完全不按外面的时间流逝。有次前一秒还是炎炎夏日,下一秒就下起飞雪,大家事先谁也没料到,没一个带厚袍子的,差点没把人冻僵。”

江成涛也微微皱眉:“那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江宴秋想了想,问道:“王道友,詹……表弟,你们是自己有其他打算,还是准备与我们呆在一起?”

詹台乐笑嘻嘻道:“哥哥,我这世上只有你一位亲人了,不跟着你跟着谁呀?倒是那边那个红衣服的,一路上臭着个脸,一幅人欠他钱的样子,哥哥我们把他赶走吧。”

江宴秋:“……”

他干巴巴地看着王湘君:“仙子,你意下如何?”

大小姐嘛,肯定不乐意跟他们呆在一处,说不定还要去寻宋师兄呢。他也就是客气客气,随口问问。

王湘君不轻不重地瞥了恨不得黏在江宴秋身上的詹台乐一眼,淡声道:“我留下。”

眼看棕发少年又要闹,江宴秋只得拍了拍他揽在自己肩上的手背:“这秘境的确古怪,刚刚还闹出了蛊师的事,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希望是我的错觉吧。咱们人多点也好,有什么事还能商量商量一起应付,落单了确实不方便。”

詹台乐气呼呼地把脸埋进他的脖子:“好吧,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那听哥哥的吧。”

.与此同时。

由于附近的烛阴狲都被捕捉殆尽,站在密林边缘,即将深入腹地的苍衡剑派一行人:“……”

一位眉毛粗壮、身形瘦削的男弟子犹豫道:“……咱们还进去吗?”

黑灯瞎火,就连看清脚下的路都难。

孙茂时本来已经萌生退意,但想起刚刚才跟昆仑那些人放过的狠话,咬牙道:“进,怎么不进!”

他偏要给那些人看看!他们苍衡剑派不是吃素的!

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边高悬的血月,江宴秋拦住了还想去周围晃晃的其他人:“要不我们要不先修整一下吧,你们觉得呢?”

刚进秘境第一天,除了他们,没有其他门派弟子这就打算原地休息了(:3_)_谢轻言却是无条件支持:“可以,我都行。”

江宴秋解释道:“刚刚过去的白昼整整持续了二十个时辰,这才第一天,大家精力充沛可能感觉没什么,但这血月之夜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感觉,最好还是先节约体力和灵力,观察一晚再说。”

楚晚晴双手双脚赞成:“附议!我早就累死了,没好意思说。”她吐了吐舌头:“你懂的,江成涛捉起烛阴狲来实在太疯狂了。”

江成涛:“……”

他本来有些犹豫,但见楚晚晴都喊累了,也道:“你们都先睡会儿吧,晚上我守夜。”

江宴秋摩拳擦掌:“这些都是小事,实际上,我有样东西想要试验一下。”

.伏在地上折腾了半天,江宴秋拍拍衣袖上的灰,站直道:“完工了!嘿,看着还行。”

那是用朱砂混合着凤凰血绘制的一个精妙的阵法。

江宴秋从江氏的藏书阁中学到的,名叫周天星斗阵,主防御,可借星辰月华之力,在这种有圆月的晚上阵法的威力最强。

虽然也不知道他们头顶上到底是不是月亮……

至于凤凰血,被认出来也不怕。他本就是江氏子弟,有浓度稀薄的凤凰血作材料也不奇怪。而江宴秋把自己扎手指尖放出来的凤凰血兑水过后加了几滴混在朱砂里,也算是稀释了浓度。

这样他们守夜也守得轻松一些。

接着,在其他宗弟子震撼的目光中,江宴秋淡定地掏出了一个巨大的帐篷。

当然不是现代露营那种,而是被称作幄帐,是用妖兽的皮毛和天蚕的丝线织成的,轻薄又透气,防御功能一流。大小正好被外面的防护阵法包围在里面,相当于双重保障。

江宴秋招呼道:“困死了,赶紧睡觉赶紧睡觉。”

其他宗弟子:“……”

你到底是来秘境试炼还是春游的啊混蛋!

詹台乐第一个钻进去,作为魔宗少主的义弟,丝毫没有非昆仑弟子的自觉,笑嘻嘻道:“哥哥,我要挨着你睡。”

楚晚晴挽起袖子跟上:“我是女修,到时候男生自觉点睡在我画的线外啊。对了,”她看着王湘君,把人一起拉进来:“咱俩挤一挤,他们你睡里边,我睡外面。”

女装大佬王湘君:“……”

他僵硬并坚定地拒绝了楚晚晴像姐妹一样挽他胳膊的意图,冷声道:“我打坐就行。”

楚晚晴吐了吐舌头,毕竟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王湘君这冷若冰霜的大小姐脾气。

谢轻言他们也都跟着进来。

江宴秋分发着睡袋,点了点人数,突然吓出一身冷汗,失声道:“怎么多了一个人?”

众人进了防御阵,紧绷的神经刚刚松懈,听到他这句话,都是头皮炸起,下意识地抽剑防御。

角落里,一个声音委屈道:“……堂哥,是我啊。”

江淮一脸要哭不哭的苦涩表情:“刚刚我就想说,怎么大家都不跟我搭话,我一个人都站半天了。”

江宴秋:“……”

顶着堂弟谴责的目光,他有些汗颜:“不好意思哈,来,睡袋的花色你先挑。”

虽然早就知道堂弟存在感低,没想到刚刚愣是没让他注意到这么个大活人。

这一晚江成涛主动要求守夜,但大家也不可能真让他一个人不睡觉。于是商量了一下顺序,每人守一个时辰。

整整二十个时辰没合眼,一钻进温暖舒适的幄帐,躺在软乎乎的毛毯上,其他人很快进入了梦香。

詹台乐占着江宴秋便宜“表弟”的身份挤在他身旁,睡着睡着,便跟八爪鱼似地把人箍得紧紧,还把头埋进江宴秋单薄的胸膛里,十足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狗。

谢轻言倒是规规矩矩地双手交叠,躺得无比板正,只是不知为何脸色不太好看。

原本打坐的王湘君瞥了眼单方面跟人腻在一起的詹台乐,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一缕鬓发因重力垂下,在白皙如玉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段勾人心弦的弧度。

从小碍于身份,他从来不曾与任何人亲近过。

贵为家主的母亲对他无比严厉,从来只会关心他的功课和修炼进度。

家里的姐妹们,他主动避嫌,从不跟她们玩儿到一处;而男人,他看见他们猥琐的眼神,就心生厌恶,令人作呕。

他站起身,宫装的裙摆垂下,默默走出幄帐,来到空旷的室外。

江成涛见他出来有些惊讶,却见王湘君已经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他默默地仰望着天上的那轮血月。

脑海里却是白日,江宴秋救他时,擦着脸庞飞驰而过的凤鸣带起的剑风。

那人眉眼含笑,仿佛一派清风明月,十足潇洒风流。

江成涛沉默地看着他大踏步走出去,过了半个时辰,又拎着十几只烛阴狲回来。

江成涛:“……”

红色宫装,姝色无双,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女”把装着晕死过去的烛阴狲的储物袋丢在江宴秋脑袋旁边,嗓音如同二月冰泉。

“还你我最讨厌欠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