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没有三妻四妾之说,但是罗秀梅的母亲,在她五岁那年病逝。

    后来她爹给她找了一个后娘,后娘又给她添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自此,在罗家,罗秀梅就成了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干最辛苦的活,吃最少的饭。

    也正因为如此,当别的同龄孩子还在懵懵懂懂时,罗秀梅对自己将来的人生,已经有了一个相当清晰的规划:

    将来长大后,她一定要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嫁了,哪怕是给人家做妾都行。

    沈婆子身为其大姑母,以前不是没带着沈崇德回过娘家,也露出想让她嫁给儿子的意思。

    但那个时候,沈崇德连个小货郎都不是,还只是一个在土里面找饭吃的乡下小子,沈家的家境也很一般,仅仅只比普通专户人家好过上那么一点点。

    还远远达不到罗秀梅心目中那个“有钱人”的高度。

    所以那次,她借口自己还小,等她长大了,再过去伺候表哥。

    因为那个时候,她本来也很小,才十二岁。

    后来沈崇德就揣着卖田卖地的钱去了京都。

    半年后,沈崇德带着秦九娘返回江州城。

    这次回来,曾经的小货郎大变样,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高门大院,家中有仆人伺候,出入乘坐的都是马车。

    罗秀梅听说消息后,特意从乡下跑来江州城。

    她也不去找沈崇德这个表哥,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就蹲在街道的转角处,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眸,安静地望着十几步开外,那两扇气派的朱红色大门。

    那次天上还飘着零星的雪粒子,后来雪粒子变成了雪花,衣裳单薄破旧的小姑娘,冻得嘴唇青乌,牙齿打战,可她硬是咬牙坚持着。

    足足等了三个多时辰,天色快要擦黑时,沈崇德才从外面坐着马车回来。

    她终于等来了她的表哥,确认她那个表哥是真的变富裕了,连用来缝制马车帘子的布料,都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好面料。

    可她依旧没有跑出来叫表哥,而是转身回家了。

    从那以后,罗秀梅就开始注重起自己的容貌来,每天节衣缩食,从嘴里面抠出来的那点散碎银子,全都用在了打扮上面。

    表哥太美好了,她得让自己也变得美好起来,才能入得了表哥的眼。

    心中存着这样的念头,罗秀梅像一株深埋在泥土下面的竹笋,暗暗蓄积力量,只待时机到了,她好破土而出。

    转眼便是三年时间过去。

    曾经的小姑娘,终于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罗秀梅等待的时机也终于来了。

    去年冬天,也就是秦九娘和沈崇德闹掰后的第三天,罗秀梅立马拿出压在箱底里从来不舍得穿的新衣服,把自己拾掇的干净漂亮,又揣着几双亲手为沈崇德做的靴子,来到江州城,出现在了沈崇德的面前。

    前有秦九娘,后有柳芙蓉,两人都是绝色。

    再加之有钱后,沈崇德接触的人群也不再是苦兮兮的穷苦人,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莺莺燕燕主动往他身边靠拢,个个花枝招展。

    因此,对于罗秀梅这个小表妹,沈崇德并没有起什么心思,反倒是沈婆子看好这个侄女,将她留在了儿子身边。

    名义上是陪伴照顾她这个姑母,实际上是给侄女和儿子制造相处的机会。

    因此,这次她回乡下老家去,并没有带走这个侄女,而是让对方继续留在江州,一是照顾儿子的饮食起居,再就是阻止秦九娘回沈家。

    沈婆子又不傻,哪会看不出儿子闺女让她这个时候回乡下老家去的原因,不就是担心她今天添乱吗。

    那她就回去吧,让侄女代替她也是一样的,刚好让儿子看看侄女的厉害。

    罗秀梅也憋足力气,冥思苦想一夜后,终于想出了一个收拾秦九娘的办法。

    于是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罗秀梅跪在地上,心中得意地想,有了方才那一幕,以后大家都会觉得秦九娘是个刻薄恶毒的女人,然后反过来同情表哥。

    这样以来,就可以消除世人对表哥的误解了。

    她帮了表哥这样大一个忙,表哥肯定会很感动,然后娶她过门。

    罗秀梅越想,心中越兴奋激动,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身穿绫罗绸缎的富贵样子。

    丝毫不知,她想了一夜才想出来的好计谋,在秦九娘那里,可笑的像个笑话。

    可不就是个笑话么。

    身为世家之女,秦九娘自己的家族里面,虽然很少出现这种后宅阴私陷害手段。

    但是别人家有啊,她以前在京都结交的那些贵女们,哪一个家里面没有几个庶兄庶妹?

    她听她们说那些后宅之事,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罗秀梅这点小手段,根本就不够看。

    何况她还从系统这个外挂那里,提前弄清楚了罗秀梅的身份。

    望着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底却暗含兴奋和得意之色的罗表妹,秦九娘心中不屑地嗤了声。

    “你叫什么名字?”

    秦九娘问跪在地上的人。

    后者怯怯地答道:“回,回秦娘子的话,奴婢叫,叫秀梅。”

    说完,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秦九娘。

    然后紧接着下一瞬,她又慌忙垂下头去,额头触地,浑身发抖,可怜的像个待宰的小羊羔 。

    而她秦九娘,则是手拿大刀的刽子手,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早在罗秀梅跪地哭求秦九娘饶命时,众人看向秦九娘的目光中,就已经带上了些许异色。

    大家家里都有下人。

    主家轻飘飘一句话,下人就能吓成这个样子,可见这个主家,平日里面对待下人,必定不怎样。

    ……莫非秦老板善待下人的好名声是假的??

    大家心中狐疑地想。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生疑啊。

    秦九娘将众人的神情转变尽收眼底,她并未慌张,也未急着辩解,而是继续跟跪在地上的罗秀梅说话。

    “你叫秀梅?嗯,是个好名字。”

    罗秀梅:“……”

    好好的,怎么突然夸起她的名字来了?

    姑母说这女人的心眼比芝麻绿豆还小,而且心肠特别的坏,谁惹她不高兴,她就大发雷霆,然后打谁的板子。

    她刚才都那样惹她不高兴了,她怎么还不打她板子啊?

    只要她打了她板子,那她刻薄恶毒的坏名声就算彻底坐实了。

    罗秀梅摸不清秦九娘的套路,她心中思量着,小心谨慎地回答道:“奴,奴婢多谢秦娘子夸奖。”

    秦九娘道:“算不得夸奖,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回秦娘子的话,奴婢今年十六了。”

    “才十六岁啊,是个含苞待放的好年纪呢。”

    “……”

    问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啊,怎么还不打她板子!

    罗秀梅心中开始有些焦灼了。

    秦九娘却继续和她有的没的,又问了她不少问题,大多都是些不会引起对方警惕的话,比如喜好是什么,干的活累不累……中间偶尔穿插进一些有用的问话。

    比如现在。

    秦九娘:“对了,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罗秀梅被她问了这么久的废话,又在地上跪了这许久,心中早就不耐烦了。

    闻言,她脱口就道:“奴婢是去年年底才进府的。”

    秦九娘“哦”了声:“原来是我离开后,你才进府的啊,难怪我以前没见过你呢。”

    这次不等罗秀梅开口,秦九娘就忽然蹙起眉头,“咦”了一声。

    “不对啊,既然是我离开后你才进府的,那你又如何认准,我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