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崇德所言,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

    顶多也就是有钱了些。

    然而他一没有功名官身,二没有权势背景,他要想救沈招娣出来,就只能去求秦九娘。

    但是刚才街头上那两个巴掌告诉他,求秦九娘这条路,明显行不通了。

    曾经那个爱他爱到骨子里面,为了他不惜和家族决裂的秦九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他从她的心里面踢了出来。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现在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了。

    反而有一种蚀骨般的仇恨,就好像他是她的生死仇敌似的。

    ……不就是喜雪宴那次,他纵容柳芙蓉陷害她,没有站在她那一边吗,何至于就这般小心眼记上仇了?

    再说了,不管是他,又或者是柳芙蓉,他们两个人都因为那次的事情付出了代价,一个被当众休夫,成为江州城口中的笑话,一个到现在还被关在府衙大牢内,听说来年就要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服刑。

    他们两个人都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了,她却毫发无损,最该气恼的不是他们吗,她怎么还反倒气恼上了?!

    还因为这种小事情,就把他当成生死仇敌,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一想起这事,就把秦九娘恨得咬牙切齿,只觉得秦九娘实在是小题大做,且心胸狭隘如针尖。

    倘若他知道上一世,因为这种小事,秦九娘经历过的那些非人的酷刑,以及最后的惨死,他会不会还将喜雪宴上的事情,当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来看待。

    还能不能再像现在这般,咬牙切齿的暗骂秦九娘心胸狭隘。

    ……可惜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秦九娘视他如仇敌,想要求秦九娘放了他的大阿姐,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他不能再失去钟子堔这个助力,他得将对方牢牢地把控在手中!

    像以前把控秦九娘那样把控住钟子堔!

    因为对方的爹是知州大人,这是他唯一能和权势攀上关系的路径!

    一个知州大人,虽没有忠勇侯的名头大,但那也聊胜于无,他不能再把这条纽带也弄丢掉!

    早在被钟子堔拉走的那一刻,沈崇德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

    所以,两人还在拉扯的路上,他就已经开始为今天的事情编造理由,并且还在心中默默演练了一遍,这才有了刚才那番条理清晰的解释。

    此时此刻,望着站在他对面的钟子堔,沈崇德眼圈泛红,神情苦涩,眉梢眼角间全是悲愤,努力做出一副身不由衷的模样来。

    刚才在人前,钟子堔强忍着,可当二人来到茶楼,门一关,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沈崇德只是眼圈泛红,而他则是真的哭了,眼泪就如那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往下掉。

    美不分性别。

    娇柔亦是如此。

    哭得梨花带雨的钟小公子,完美诠释出了什么叫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沈崇德的心不可控制的悸动了一下。

    放做平时,他肯定会上去把人揽进怀中安慰的。

    但是现在他心里面有了杂念,再加上又有街头上那番深情告白在先,沈崇德丝毫提不起怜香惜玉的劲头。

    不但想不起来要怜香惜玉,此时钟子堔泪眼汪汪的样子,反倒令沈崇德心惊胆战。

    ——他只以为对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钟子堔每掉下一滴泪,沈崇德的心就要跟着颤一颤,生怕下一刻钟子堔也像秦九娘那样,用仇恨的目光,将他当作生死仇敌。

    吃醋这种事情,同样不分男女!

    眼见钟子堔一直哭个不停,平日里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这会儿都快哭成一对烂核桃了。

    沈崇德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上,害怕到了极致,不行,他得做出点什么打动眼前人!

    茶楼茶楼,顾名思义,自然就是品茗喝茶的地方。

    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瓷器。

    一旁的茶台上面,就摆放着一套完整的茶具。

    沈崇德咬咬牙,抓起茶台上面的茶壶,扬手扔到地上。

    瓷器落地,发出“砰”的清脆声响,钟子堔哭声一顿,眼睛看见什么,他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急忙扑上前去,用力抱住沈崇德的胳膊。

    “你这是干什么!”

    “你疯了吗!”

    一边哭叫,一边就要去夺沈崇德手里的碎瓷片。

    那瓷片的尖端极其锋利,像把尖锥子,沈崇德又是铁了心的要把苦肉计演到底,所以,饶是钟子堔反应迅速,他的脖颈上面还是被碎瓷片划出了一道口子。

    下一瞬,鲜红的液体从那道口子里面涌出。

    他道:“你不相信我,我没办法,我只能以死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他抬手,抓住钟子堔的手,拉到自己的胸膛前,摁在心脏的位置上。

    “我恨不能将它挖出来,让你看一看,这里面,住的到底你,还是她。”

    钟子堔“哇”地一声哭出来,哽咽道:“我信你,我都信你,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哭,是因为我心疼你啊。”

    他一边用手捂住沈崇德脖子上的伤口,一边从怀里面摸出一张文书,哆嗦着抖开。

    “你是知道的,我平日里面很少出门,像这样冷的天气,我更是不会出门,我今天之所以出来,就是为了给你送这个的!”

    钟子堔手忙脚乱地将那张文书抖开。

    “你看看这是什么!”他眼中还含着泪,但是眼神却是兴奋的,“这是文书,从京都那边发过来的文书!”

    “你不用去求那个女人了,大阿姐有救了!”

    沈崇德茫然住,似乎没太听明白钟子堔这话的意思。

    直到他将视线落在那张文书上面,看清上面的内容,他的眼眸瞬时大亮,忙将那张文书夺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甚至还用指腹来回摩擦了几遍上面的印玺,确认都是真的,他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同样的文书,秦九娘晚了沈崇德两个时辰才看到。

    还是在忠勇侯府上看到的。

    彼时文书送过来时,她正在为忠勇侯把脉。

    因为不是什么机密文书,忠勇侯夫人就代替忠勇侯接下了文书,并且展开来读给忠勇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