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妈妈这下是动了真怒的,所以出手很不客气。

    饶是那两个粗使婆子生得人高马大,这会儿当胸挨了齐妈妈一脚,也一个个仰倒在地,捂住心口,惨叫连连。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了,一众宾客们都呆愣住,探究地打量着齐妈妈,心中暗道好彪悍的婆子。

    沈崇德也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当即就朝齐妈妈呵斥道:“大胆!哪来的无礼婆子!主人家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个老东西指手画脚了!”

    他到现在还以为齐妈妈是秦九娘身边侍候的人。

    若非如此,这婆子为何要如此护着秦九娘?

    因此,呵斥完齐妈妈后,他立马又扭头怒斥秦九娘。

    “九娘,你平时就是这么管束下人的?你自己平日里面飞扬跋扈不算,把身边的下人也纵容的不像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儿礼数,你们秦家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

    下人无礼,身为主子就有管束不严之过!

    那婆子的主子是秦九娘!

    沈崇德心中暗喜,自以为又捏住了秦九娘一个把柄。

    他一番疾言厉色的指责,不但怒斥了秦九娘,连秦九娘身后的秦家都不忘捎带着给骂上了。

    秦九娘瞧着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冷笑着嗤了一声。

    齐妈妈是忠勇侯夫人的奶娘,对忠勇侯夫人有哺育之恩,侯夫人待老人家比亲娘还要亲。

    有这样的身份在那摆着,就连江州城的知州夫人见了,都要恭敬地礼让三分,道一声老人家好。

    按道理来说,齐妈妈身份贵重,理应成为今日宴席的座上宾。

    毕竟,今日前来沈家赴宴的,全是商贾,虽然个个家财丰厚,但却无官身,齐妈妈身为忠勇侯夫人的奶娘,在这群商贾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必定要成为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

    所以,今天一大早,秦九娘就特意让人在大门口等着了,齐妈妈一来,她立马亲自出门去迎接,然后直接将人迎到自己的住处,等好戏开始了,她这才领着齐妈妈登场。

    她这样做,就是为了避开向众人介绍齐妈妈身份这一环节,好让沈崇德误以为齐妈妈只是她身边的一个伺候婆子。

    效果立竿见影,沈崇德这个蠢货果然上当了,不但当众呵斥齐妈妈不说,还敢骂齐妈妈是老东西……啧啧,胆子可真壮啊。

    秦九娘余光瞥了眼齐妈妈,果然见老人家脸上的怒意又盛了几分。

    不等秦九娘“惶恐”地开口解释,她便斜了沈崇德一眼,冷笑着开口道:“沈老爷,你若说礼教,那,老婆子我今日就与你辩一辩,何为礼教。”

    老人家说完,抬手指向到现在还跟没骨头一样依偎在沈崇德怀里面哭唧唧的柳芙蓉。

    “暂且先不论这女人肚子里面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有的,老婆子我就只问沈老爷一句话,请问,她是你什么人?”

    柳芙蓉是他什么人?

    这还用问吗!

    沈崇德压抑着怒意,没好气地回道:“她是我的妾室。”

    “好,那老婆子我再问老爷一句,何为妾室?”

    “这……”

    “沈老爷答不出来?哼,不要紧,老婆子我替你解答。”

    齐妈妈斜睨着沈崇德,“哼”了一声,轻轻短短的一声哼,却包含着对他说不尽的嘲讽和不屑。

    被一个老婆子这样当众不留情面地鄙视了,沈崇德的面皮紫涨成了猪肝色,然而待听了齐妈妈的解答后,他那张猪肝脸又“唰”地变成了惨白色。

    就听齐妈妈道:“妾是夫家买来的奴隶,需得对正妻恭敬顺从,不得有忤逆之意,更不可冒犯正妻,对于那些个不能安分守己,以下犯上的小妾,正妻对其有发卖处置之权,这是其一。”

    “其二,妾室不得在正妻之前生产,每次伺候后完主家,需得服下避子汤药,直到正妻产下嫡子嫡女为止。”

    齐妈妈说完,目视沈崇德,冷声道:“敢问沈老爷,你有几位嫡子嫡女了?”

    沈崇德:“……”

    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跟秦九娘圆房,哪来嫡子嫡女!

    他阴沉着脸,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秦九娘在一旁看的暗自叫好,要不是实在场合不合适,她都要为齐妈妈鼓掌叫一声威武了。

    正如齐妈妈所言,小妾只是夫家买来的奴隶,最大的作用就是为夫家生儿育女。

    说白了就是一个人形生产工具。

    而且这个生产工具还不能在正妻前头生产,需得等正妻产下嫡子嫡女后,小妾才能为夫家繁衍后代。

    这才是大户人家的礼教。

    齐妈妈不愧是在后宅浸淫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不出手则己,一出手,便直击要害!

    果不其然,就听齐妈妈道:“这是大户人家的基本礼教,沈老爷至今尚未有嫡子嫡女,纵容小妾先于正妻之前怀上身孕不说,还纵容小妾的丫环殴打正妻。”

    “一个低贱的小妾,恃宠而骄,踩在正妻的头上作威作福,老婆子我就要问沈老爷一句了,请问沈老爷,你的礼教呢?你们沈家就是这样教导儿郎们的吗?”

    竟是把沈崇德刚才怒斥秦九娘的话,又照本宣科地还给了沈崇德!

    没遇到秦九娘之前,沈崇德不过就是个挑着货担沿街叫卖的小货郎而已!

    他连小妾不能穿正红色的规矩都不懂,又哪里会知道小妾不能在正妻前头生产!

    沈崇德想拿礼教压秦九娘,让众人知道秦九娘是多么的骄纵蛮横,没有规矩礼教的一个人。

    谁知道半路上横空杀出一个齐妈妈,不但坏了他的好事,反把他压成了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动弹不得!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眼见众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目光中露出“果然是寒门小户出身,一点儿礼教都不懂”的鄙视,本就自尊心极强的沈崇德,此时更觉颜面尽失。

    他恶狠狠地瞪向秦九娘。

    他出身小门小户,确实不懂大户人家的这些规矩,但是他这个妻子却出身名门世家啊!

    哪怕妻子为了嫁给他,和家里人断绝关系,又被撵到了江州城,但是从小学的规矩礼法总归还是在的吧!

    可他这个妻子却一句都没有提醒过他!

    或许,那女人不提醒他,就是为了看他在今天出丑!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恶妇!!!

    悠然吃瓜,却无辜躺枪的恶妇秦九娘:“……”

    就很无语。

    她听着脑中急促的警报声,再看眼系统面板上已然归零的好感值,不由得生出一丝庆幸来。

    幸亏系统只让她收集沈崇德的攻略值。

    也幸亏她收集来的攻略值,除了使用上的消耗外,并不会因为攻略对象对她的喜恶转变而缩减。

    否则她现在,怕是已经任务失败被抹杀了。

    秦九娘垂下眼眸,懒得和沈崇德对视。

    垃圾,不想看,她嫌脏眼睛。

    殊不知,她这样连看都不看沈崇德一眼的行径,落在沈崇德的眼里面,就成了心虚。

    被他猜中的!

    这恶妇果然是故意挖坑设计他的!

    曾经爱他如命,视他为唯一的秦家大小姐,居然开始跟他玩起心眼子了!

    沈崇德陡然升起一种被枕边人背叛的屈辱感,他怒不可遏,越发坚定了不能再留秦九娘的决心。

    他的女人,他可以不要,但绝不可以背叛他!

    如果非要背叛,那就让她去地府里面背叛好了!

    沈崇德的眼中泛起阴森的寒芒,又阴恻恻地瞪了秦九娘几眼,他这才收回视线,望向齐妈妈。

    “我沈家的规矩礼教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低贱的老婆子置喙,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老爷的面前卖弄嘴皮子?”

    反正今天已经够丢脸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哪怕拼着丢脸到底,他也要把秦九娘这个恶妇盯死在耻辱柱上!

    知州大人家的小儿子钟子堔,对他印象颇好,届时他花点银钱,暗箱操作一番,保准让秦九娘这个恶妇死在大牢中!

    秦九娘那个恶妇善于经商,这几年没少给家中挣钱,说是为他沈家挣了金山银山也不过。

    所以,他沈崇德最不缺的,就是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想到这,沈崇德一咬牙,指着齐妈妈厉声喝道:“来人,这老东西以下犯上,拿绳子把她捆起来,一并送到官衙去治罪!”

    正垂眸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系统客服闲聊的秦九娘闻言,眼眸一亮,整个人瞬间亢奋起来。

    来了来了!

    她等的戏码终于来了!

    根据原著所述,知州大人家的小儿子钟子堔,年方二十有余,生得魁梧壮硕,满身都是勃勃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偏生这样一个阳刚气十足的男子,却有龙阳之好。

    还是下面的那位。

    而钟子堔最喜欢的,就是沈崇德这款类型的夫君。

    如果说她是沈崇德这个龙傲天男主的炮灰原配,那么那位叫钟子堔的钟小公子,就是沈崇德的炮灰女配。

    下场比她还要凄惨万分。

    至少上一世,她死后还能落个全尸,而那位钟小公子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直接被沈崇德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就这么说吧,她,秦九娘,是沈崇德这个龙傲天进入贵人圈的入场券。

    而那位钟小公子,则是领着沈崇德在贵人圈驰聘纵横的强大助力。

    这一世,她破了沈崇德欲在宴席上将她置于死地的阴谋,依照对方的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少不得要假借着“彻查”的名头,选择将她报官处理。

    一旦沈崇德选择报官处理,依照他和那位钟小公子的关系,还能不帮他?

    到时候她秦九娘还能活着出来才怪呢。

    畏罪自尽,一根麻绳吊死在狱中,是铁板钉钉的结局。

    这也是她重生回来后,想方设法也要和忠勇侯夫人攀上关系的原因。

    整个江州城,能压住钟子堔的,除了他那个做知州的老子爹外,就只剩下忠勇侯府了。

    眼见沈家下人得令后,拿着麻绳朝齐妈妈走去,要把齐妈妈捆起来送官,秦九娘急忙压住内心的亢奋,她上前将齐妈妈护在自己身后,朝那几个沈家仆妇怒道:“我看你们谁敢碰齐妈妈!”

    就跟齐妈妈刚才护她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齐妈妈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那背影单薄,瘦弱,然而此时却像堵墙一般,坚定地挡在她面前。

    这让齐妈妈心头温暖,对秦九娘的好感也跟着“蹭蹭”往上涨。

    老人家正要亮明身份,秦九娘却抢在她前面开口了,眼圈泛红地盯着沈崇德,颤声问道:“老爷,您一定要送我去见官吗?”

    泪珠子从秦九娘的眼眶中滚落。

    她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崇德,目光不停地在沈崇德的脸上来回游弋,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他对她的爱意,哪怕一丝一毫都行。

    那不甘心又不死心的痴情模样,引得一众女宾客们都跟着红了眼圈。

    就连一众男宾客们看了也都唏嘘不已,不由插手起了恻隐之心。

    奈何,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这些外人不好插手,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先前那位帮秦九娘说话的长眼夫人似乎想站出来。

    他家男人急忙一把拉住她,低声呵斥道:“你干什么去,没听见沈老爷都要报官处置了吗……你弟弟来年就要参加科举,你若不想你弟弟仕途受影响,就别再插手多管闲事了!”

    事关亲人,长眼夫人只能作罢,同情地看了几眼秦九娘,见秦九娘满脸都是泪的模样,她心中说不出的难受,调转目光,一下又一下地用眼刀子狠扎沈崇德。

    其他人虽不如长眼夫人这般喜憎分明,但落在沈崇德身上的目光,也都多多少少带着些许不喜。

    就因为小妾的一句话,就要把一个正妻送去见官,这种作法实在过分了些。

    沈崇德又何尝不知此法欠妥?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面对秦九娘的含泪之言,他置若罔闻,冷着脸道:“你若真的是冤枉的,就算见官又如何?九娘,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是为了还你清白。”

    为她好?

    呵!

    如果是上一世的她,怕是真就傻乎乎的信了这鬼话了!

    秦九娘在心中狠狠地问候了番沈崇德的祖宗十八代,面上却不露分毫。

    “老爷竟然如此不信我!”她哭道。

    秦九娘眼泪流得更加凶猛了,目光依旧盯着沈崇德的脸,脚步却缓慢而坚定地往后退,一边退,还一边摇头。

    随即,她像是彻底死心了一般,猛地停下来,嗓音沙哑地说道:“好,我去见官,我接受官府的调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要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