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宁。”

  被任婷点名,谨宁才回过神。但他不知道任婷前一句说了什么,从开始讨论服装展第二季的主题,他就在发呆。

  任婷摸完他额头的温度,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有。”

  回答和他的眼神一样乏味,任婷轻声说:“你现在就像我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

  “嗯?”

  “小哑巴。”

  话落,任婷预想里谨宁的笑声没有响起。

  他也没有露出笑脸,表情是“猜到了”那样,平平淡淡的。

  这不对劲,任婷心想,从莘城回来后谨宁就很不对劲。

  下班后她特意叫来温可谣,温可谣大大咧咧的,说:“没有吧?除了他突然不居家办公来公司打卡,还有哪里不对劲吗?”

  任婷仔细回想了一下:“呃,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拜托,他可是谨宁,相信他会自己破茧成蝶的,你不用多心。”温可谣劝任婷,“安啦安啦。”

  不过相识多年,温可谣知道任婷一定会多那个心,于是过了几天去问她:“有查到什么吗?”

  任婷委婉道:“确实发生了点不好的事情。”

  追问完到底如何,温可谣大半夜杀到谨宁家,劈头盖脸一顿说教:“你怎么会这么做?那个叶公子罪不至此,你给他打药,他要是死了,你怎么办?你是要赔上自己的人生的!和我说实话,叶公子现在怎么样?”

  “他活着。”谨宁在系扣子,系完把手腕藏进睡衣口袋,添上一句,“他过得还不错。”

  温可谣原本松下的神经,又因为谨宁的动作紧绷起来:“你手怎么了?伸出来我看看。”

  她今天太凶了,不伸也会被她扯出来。她一扯,球球会有大动作,谨宁便把手给她,任她检查。

  温可谣擦了擦谨宁手臂上的纹路,确定不是一次性的贴纸后,说:“你真的不对劲,居然像叶近秋一样弄这么多文身,还都是一模一样的图案!”

  青色的播放器符号在谨宁手臂上排列整齐,明明数量很多,温可谣的密集恐惧症却没有犯。

  她最后问了一个问题:“谨宁,你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

  谨宁给温可谣的答案是“没什么”,给自己的答案是“我好烦”。

  中了某种诅咒一样,他做的都是以前叶近秋会做的事。

  叶近秋把谨宁养在身边近五年,给他定制的路线是正直、积极、绝不触碰法律的底线,带谨宁听场音乐会都要告诉他不能占不属于自己的座。

  可谨宁现在都做了什么?他就像水,流入了名为叶近秋的容器,循着他的路在走。

  能把握主导权就不要求人做事。所以给小贝注射药物是最好的选择,不能让方凛和雷蒙有提要求的机会。

  赶尽杀绝是对自己的仁慈,留情就是留下无穷祸患。所以无视麻百川的后续,暗中打压春晖帮。

  别人的死活与己无关,乐得成全他们。叶近秋自己要注射,就成全他。

  哪里出错了?

  谨宁茫然地被球球捏着两颊抬起脸,它还用手背胡乱擦着谨宁的眼泪。

  一个悖论在谨宁心里逐渐明朗:叶近秋是不会让他变成他的。

  他说过的所有情话里,谨宁唯一有点感觉的是不听他话时,他阴阳怪气的一句“我的心只许笨蛋谨宁入内,聪明蛋谨宁自己选要不要变笨蛋”。

  好蠢。

  谨宁笑起来,手碰到大腿,误触了共感。

  大概八天前,他的身上大面积出现了共感按钮,无论怎么小心,都会意外按到。

  期间他去了一趟博约集团拿材料,发现共感按钮也讲上班基本法,在工作地点不会自动切换共感模式。

  在家就是强盗,没有任何过渡期,直接把叶近秋的感官套在谨宁身上。

  叶近秋刚犯完病,试图理清自己身上为什么又多了一种刺青、一道伤口。

  系统想哭,说:【你的记忆回到了十八岁,好可怕的年纪,你不仅要搞文身,你还要打舌钉。我劝你,你叫我滚。我说我在你的大脑里滚不了,你拿砖块砸自己头,吓死我了,原来你从十八岁就这么疯。】

  叶近秋:【咳。】

  他轻轻一咳,身上到处像漏风的危房,感觉同步到谨宁身上,谨宁奇特地发觉没有那么痛。

  叶近秋的心海非常平静,谨宁以前觉得他的成熟都是装的,现在倒有点这方面的意思。

  他在写什么东西,时不时和人交换纸片。

  通过最近和他的共感,谨宁推测他在和一个试药的志愿者交流。药剂在他们身上的副作用千奇百怪,这位志愿者独有的症状是失声,叶近秋则成了色盲。

  他们互写文字,谨宁不知道内容,叶近秋莫名卡住了。

  原因是志愿者接到妻子的视频电话后,顺势问叶近秋:你结婚了吗?

  叶近秋摇头,他又问: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性少数者,那你有男朋友吗?

  叶近秋回答不了,志愿者看出他必有一段复杂的感情经历,不再多问,写说:抱歉,是我冒犯,顺便说一句,你的钢笔非常漂亮。

  叶近秋客气地回道:你的蓝色水杯也很漂亮,和宝石一样。

  志愿者拿起他的透明玻璃水杯,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看出哪里像蓝色的宝石。但他想通得很快,风趣地给叶近秋写道:前段时间我读马尔克斯的小说,里面一个叫尤利西斯的家伙有了心上人,碰到水杯,水杯就变成了蓝色,想必你也如此,祝你和你的心上人一切都好,我们下次再见。

  他把那个透明水杯留给了叶近秋,系统煞风景地说:【虽然但是,你又要开始犯病了。祈祷,不要是十八岁的你,祈祷祈祷。】

  系统祈祷了一路,回到酒店看叶近秋把舌钉戴上,瞬间发出一命呜呼的声音。

  小魔王出现了。

  只记得自己在无法无天的十八岁的叶近秋,撕掉清醒时写得各种注意事项,对其中的一条“不要打扰谨宁”嗤之以鼻。

  “我偏要。”

  【十八岁的小叶同学,嗯……我暂时建议你别自找苦吃。】系统好声好气劝道。

  叶近秋不听,系统不敢说重话,怕他又拿东西砸自己。

  他咬着一根棒棒糖,半瘫在床头,看手机里面给谨宁发的各种短信,冷冷一笑:“长大的我是窝囊废吗?我要给这个叫谨宁的人打视频。哼,现在就打,我要看看他长什么样,把我迷得鬼迷心窍。”

  谨宁在他和志愿者交流时就关掉了共感,不知道是他打来的视频通话,让球球接了。

  “你谁?和我双胞胎吗?算了,不管你,你叫谨宁来。”

  和球球一样的声音,比球球嚣张万倍。

  谨宁倾过身,露出半张脸,那个声音不知为何倒吸气“嘤”出声,再度开口夹了起来:“嗨~”

  画面里没有出现他的脸,球球在五颗星危险等级的风险下,挂了视频电话。

  它说:“异常危险可怕。”

  被挂掉电话,叶近秋原地定住了,系统嘲笑他:【你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小魔王恼羞成怒:“你闭嘴,我要撞死你!”他以头撞墙,把自己撞晕了。

  等叶近秋醒来,头又双叒叕多了个包,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打了一个视频电话给我们攻略对象,看完他你就开始撞墙了。】系统丝毫不提它说了什么,感叹道,【我们攻略对象真长你审美上,十八岁看了直撞墙。】

  叶近秋拆下舌钉,笑了一下。

  他十八岁时,在现实世界没有成功打上舌钉。计划去打之前,他被查出恶性肿瘤,之后就住在了医院。

  十八岁以前没谈过恋爱,十八岁以后一天想死,又一天想等等再死,等来等去等到了系统。

  答应任务前,叶近秋想不到他会喜欢上攻略对象。经历前三个攻略世界,他更是死活想不到自己栽在了最后一个世界。

  他拿起矿泉水瓶,乍看以为它也变蓝色了。

  系统:【啧啧啧。】

  叶近秋把水瓶往空中一扔,打不了系统,落在地毯上。

  他看了一会儿地毯,问系统:【可以和你解绑吗?】

  【可以,但是后果自负,你会永远留在这里,而我会收走承诺给你的东西。】系统收起贱贱的语气,【你知道的,和我解绑,你会死。】

  叶近秋又向空中扔了一个矿泉水瓶,抛物线的落点正中垃圾桶。

  旁边的收音机在播报一则新闻,气候学家预测即将到来的冬天,将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季。

  接下来的经济学家也预测说,股市寒冬或许正在逼近,医药板块的巨头之一普尔曼药业在新的交易周继续上周的跌势,并且,普尔曼之子雷蒙·普尔曼再现跨国性丑闻。

  十一月末,雷蒙·普尔曼通过引渡条约回到本国。

  与其热度不相上下的新闻是有人匿名拍下了天价钻石,但在运送到指定地点前,钻石不翼而飞。

  大雪纷飞的日子,众人纷纷猜测,一定有位因钻石被盗而心碎的人,和一位等待被求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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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杯变蓝的故事出自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纯真的埃伦蒂拉和她残忍的祖母——令人难以置信的悲惨故事》

  *另外本文he,我会控制住不要虐过头的,大家别太难过*^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