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冷潮【完结番外】>第17章 称臣

  蒋岭玉跃跃欲试也想打两圈,周岭泉正好和了牌便借口下了桌,起身去外面抽了根烟,再绕着这宅子往后门走。

  后院内原本是一片菜地,以前夏天的时候还搭了丝瓜和葡萄架子,现在也都荒芜了。

  从后门进去,再往楼上走。蒋振业生活作风一贯简朴,宅子里装修也朴素,他年纪大了之后更是搬到了一楼居住。二楼只陈列了些他晚年收集的字画和一个古董落地钟。

  周岭泉拐入右手第二个房间,轻轻掩上门。

  花园里的灯透过窗打进来,足以看得清脚下,他便未开灯,只是在这房里静立了片刻,好像想起了很多事情,又好像无思无想。

  这是他外婆的房间,老人家晚年罹患尿毒症,后在他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去世。

  他是外婆一手带大的。

  外婆姓白,名琼之。若说周岭泉也曾经拥有过一份纯粹的亲人之爱,那肯定是来自白琼之。

  白琼之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文ge时受了波及,父母相继去世,她十几岁的时候被下放到云南喂猪,在那儿认识了蒋振业,后者刚刚立了军功。

  八斗橱上是张黑白照片,三十来岁的白琼之温婉沉静地笑看着他。她身上有那种闺秀的书卷气,但目光又有些韧性在里面。

  “你这孩子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蒋思雪打开门,她是蒋家三姐妹中长得最像白琼之的一个。

  “没什么,来看看。”

  周岭泉并不回身去看她。

  “岭泉。”蒋思雪倚在门口,“岭章是个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向来不服我的。我也替你劝过你外公,老爷子脾气越说越倔。有些事妈妈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本应是母子之间袒露心迹的温情时刻,周岭泉却倦于应付她的示弱。只低头似是喃喃道,“是么...”

  蒋思雪一时怔在原地,刚要说些什么,周岭泉抬头对她笑,换成那幅平常的神色,说:“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陪您下去。”

  二人相携下楼,竟是再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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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老爷子说累了要休息,终于散了场。

  周岭泉目送蒋思雪陈谦和蒋岭章三人上了车,蒋岭玉也从后头凑上来,她那红裙外面套了件黑色羊绒大衣。不过一年多没见这小丫头倒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哥,想什么呢。”

  “你怎么出来了?这么晚了还出门。”周岭泉把烟掐了,问她。蒋思梅夫妇来北城都会在老宅留宿。

  “这还晚?我朋友一起跨年,都在ktv等我呢。”

  蒋岭玉这么一问,周岭泉才看时间,发现也不过十一点刚过。大概是这样的场合让他觉得漫长。

  “家里就数你最忙,还赶场子。”

  “哥,你是不是回御山公馆。”

  “是。”

  “蹭个车呗,这么晚不好麻烦李叔了。”

  周岭泉喝了酒,早早叫了自己的司机过来。

  兄妹二人坐上了后排,刚关上门,蒋岭玉又说,等等。然后下了车坐副驾驶去了。

  周岭泉了然地笑,问她:“味儿有那么重吗?”

  蒋岭玉公主脾气,最讨厌闻酒味儿。此时伸出根手指头堵住鼻子,说:“有!我就不明白了那玩意儿到底哪里好喝。”

  周岭泉开了一线窗说,“是不好喝。”

  毕竟哪一杯都不是他想喝的。

  蒋岭玉没听出什么弦外之音,高高兴兴报了个地址。也在东边,离他的公寓并不远。

  车还没开出去十分钟,蒋岭玉问他,“哥,我能放点音乐么。”

  周岭泉头疼得厉害,做了个让她自便的手势。

  蒋岭玉听得杂,小众蓝调,地下摇滚,欧美流行,抖音神曲,中国风,初音未来轮番轰炸。她还跟着边唱边扭,边掏出镜子补妆。车上一时嘈杂极了。

  行到商圈附近,她突然扭过头来问:“哥,你看我脸上妆还行么,口红还要不要再补一补。”

  周岭泉一见乐了。蒋岭玉方才在长辈面前只化了个讨巧卖乖的淡妆,现在一眨眼就改成了小烟熏,和她的一脸稚气有种不相称的反差萌。

  周岭泉说:“够好看了。”顿了顿又问,“蒋岭玉,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蒋岭玉缩回前座,嚷嚷说:“哥你这叫过度解读。”

  周岭泉没再操这份心,音响里上一首叽里呱啦的日文歌刚刚结束,突然便响起一首熟悉的前奏来。

  “你这小小年纪,还听邓丽君。”

  “这是我idol翻唱的。”周岭泉仔细一听,确实不是原版。

  蒋岭玉问他,“我妈说,外婆最爱听邓丽君。”

  “是。”

  “可惜我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蒋岭玉不到四岁,白琼之就病逝了。

  “不过外婆以前最疼你。”蒋岭玉像下一个结论。

  “这又是谁跟你说的。”

  “没谁跟我说。我就是知道。”

  恰恰到了蒋岭玉的目的地,她蹦蹦跳跳下了车,周岭泉不免还是要叮嘱几句。

  小姑娘弯着腰冲车里说:“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岭玉走后,音乐也停了。一时车厢陷入寂静。但大概是方才太过热闹,他总觉得这寂静里又有一种爆裂的噪音,不停响在耳边。

  “小张。”

  周岭泉给小张报了一个地名,车便临时上了左拐道,往高架上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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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倾洗了澡,打了个电话给林韬问候,又和南佳何楚悦在小群里咋呼了一阵 —— 姚南佳最近正忙于搬家,焦头烂额,新年新目标就是明年一整年不买新衣服。何楚悦和梁倾都说,你这flag不要立太早。

  聊了一会儿,又在各个台的跨年晚会之间跳来跳去看了一会儿,这才酝酿出一些困意,起身洗漱。

  除了新年,她对其他的节日都缺乏对仪式感的向往。关了灯,百无聊赖地躺去了床上,玩了会儿手机,收发了一些元旦问候的短信。

  这样散漫地滑着手机,也就真的有了些睡意。

  但她在陌生的地方一向浅眠,中途做了个梦,梦见在望县的时候,在下雪,她和梁坤拿着簸箕和小米去捉麻雀。糊里糊涂醒来一次,分不清那是否是真实发生过的。

  拉过手机来看,十二点将近,她想起什么,光着脚去外间拿自己的包,将周岭泉的那支手表拿出来,放在另一侧的床头。

  是个跨年夜,却没人知道她正在何处。她没拉窗帘,此时睡意稍褪,便侧过身撑起来看窗外 —— 一个闪亮的即将沸腾的城市。

  她感觉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如同这场热闹的逃兵,但被子里又很暖,让她觉得这种逃避有了一种正确性。

  忽然门口一阵动静。是周岭泉的声音,叫了一声:“梁倾?”

  她没应,周岭泉大概以为她睡了,啪一声开了门廊的灯。

  他在外间待了一阵儿,大概是换衣,又零星听见冰箱开关和诸如玻璃杯厚底儿和大理石敲击的声音。

  她也不知道刚刚为何没应那一声。

  大概是感觉周岭泉回来完全意料之外,她卸了妆,穿的也只是件宽大的纯棉t恤,卖场19块钱买的 ——并不是特意备着的那条颇有风情的吊带睡裙。

  总之毫无防备。

  周岭泉走进来卧室,但并未来瞧她,梁倾闭着眼,听觉变得好尖锐,听到他解开皮带搭扣的声音,开关衣柜门的声音,进入浴室的声音,排风扇的嗡鸣,水花落下的声音,‘哒’地一声打开洗发水瓶盖的声音。

  他这个澡洗得似乎很漫长,又或是因她真的有了困意而产生的错觉。

  隔着一扇推拉门,她仍觉得有许多的水蒸汽跑了出来,让这件原本干燥的屋子变得有些潮热。

  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她渐渐熟悉的味道。

  半梦半醒间,忽然啪地一声,周岭泉关上了浴室的某个总控开关,房内陷入可怖的寂静和黑暗。

  梁倾便一下清醒了,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些汗,这寂静蒙住了人的双耳,她分辨不出周岭泉的动静,又意识到他似乎站在那儿没动。

  过了几秒,只听他问:“热不热。”

  大概他早已知道她在装睡。

  梁倾有种撒谎被撞破的羞赧,又觉得有点好笑,把脸埋进枕头里,点了点头。

  听到周岭泉在那边低低地笑,走去调空调。

  梁倾干脆翻过身,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问他,“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

  周岭泉不答。梁倾想,这问题确实也没法儿答。

  “手表给你带过来了。”

  梁倾没话找话。

  周岭泉走过来,又在床头那儿停下,把表拾起来。他浴衣里面什么也没穿,动作之间,腰带松垮了一些,窗外朦胧的光线给他的躯体撒了一层暗金色的粉。

  梁倾想,这便是六块腹肌么...

  “喜欢吗?”

  “什么?”

  梁倾自觉□□熏心,反应也变得迟钝,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周岭泉却忽然掀了薄被,用手握住她细细的脚踝,将那手表套上。

  黑暗里她皮肤莹莹的,银色的表带也黯然失色,倒是翡翠表盘的绿,如同缠带在她脚踝上的某种植物,要把她拉进爱欲的沼泽。

  亦或者受害者是他自己。

  梁倾被那金属冰了一下,接着又觉得一阵温热,是周岭泉的吻已落在她小腿,如一根施了黑魔法的藤蔓,顺着她的肌肤贪婪而上。

  大概刚刚过了零点了,烟花渐次升至冷静的夜空,如同拉开细小的金色伤口又合上。

  梁倾仿佛听见人群的欢呼声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细听又什么都没有...

  不过很快她便不再能分心去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倾拼命从颠簸至浪尖的状态中挣扎出来。

  她今天穿着白t恤,青春气息丰沛,此时人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面颊也是红扑扑的,如同一颗毛绒绒的水蜜桃。周岭泉栖身上去,正瞧见她一双眼睛里水光潋滟 —— 那种毫无防备的天真神色,和只在此时流露的某种温柔。

  离得这样近,梁倾直觉他情绪有所不同,并非是有怒气。大概更像是倦意,使他懒于再粉饰,坦白一种更加冰凉的强势的欲色。

  但还没等她分辨清楚,他便低下头来跟她接吻。梁倾早已发觉,他们两人平日里仿佛有种默契,虽是这样的关系,却很少有唇齿的亲昵。

  因此这个吻让她分心。

  她企图依旧做个清醒着取乐的人。哪怕在这样可以放纵的午夜时刻。

  周岭泉却低下头在她耳边说:“梁倾,闭上眼睛。”

  怎么办,她错听出一种情人间的温存。

  必须承认,在这件事上,梁倾还很难称得上与他势均力敌。又或是说,在今日,她乐于被他掠夺和引领。

  一种肉-体的称臣。

  好热。

  那表还系在她脚腕上,是这潮热难当的室内唯一的一点凉。她似赤脚行于雪国,又似笼屉里蒸着的一尾鱼。

  一片混沌里似乎听见那昂贵精密的表盘内齿轮转动的声音。

  新旧年的交替,迟燃的烟火只为她亮起,人们在她脚下的城市里,对日复一日的答案视而不见,许下虚假而美丽的愿望。

  梁倾伸出手攀上周岭泉的肩膀,心想,何必庸人自扰之,这本就是个不必太较真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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