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纯爱派【完结】>第84章 上等-3

  “你输了,轮到你讲了。”安德烈摇了摇手里的长签,把腿伸到赫尔曼的腿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凑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拿下酒杯,喝了一口,“讲吧。”

  赫尔曼靠在椅背上,拢了拢睡袍,把头发往后拨了拨:“要讲什么时候的?”

  “二十一岁。”安德烈要求,“二十一岁是最特别的。”

  赫尔曼玩着手里的牌:“二十一岁……二十一岁我结婚了,两年后我有了一个女儿,二十七岁的时候我有了一个儿子。”

  “为什么离婚?”

  “你怎么知道我离婚,说不定我还有妻子,只是没戴戒指。”

  安德烈愣了一下,皱起眉:“真的吗?”

  赫尔曼笑起来:“离婚了,我二十六岁的时候。你真该看看你的脸,”他指指安德烈,“我不知道你是介意这个的人。”

  安德烈翻翻白眼,拎过桌上的酒瓶给两人倒酒:“所以你得到哪个孩子?”

  “哪个都没得到,不过也好,她比我更合适。”赫尔曼跟他碰了碰杯,“朱莉安娜在忙着学骑马,假期都跟朋友们在一起,艾森年纪还小,每月会来和我住几天。”

  安德烈看着赫尔曼在提及家人的时候有种不经意的轻柔,笑了出来。

  “怎么?”

  “提到儿女会显得你好像老了。”

  赫尔曼牵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指:“在我的情人里,你是年纪最大的。”

  “……”安德烈咳了一声,“找年轻情人只能证明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害怕衰老,想靠待在年轻人身边得到安慰,说白了就是心理脆弱。”

  赫尔曼笑起来:“所以我找你,证明我足够坚强。”

  “……”安德烈说不过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迅速转移话题。“现在十一点半,你是要再来几次,”他指了指床,“还是要走?”

  “我十二点走。”赫尔曼回答他,弯弯腰伸手拉住他的椅子腿,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又把酒杯推到他面前,“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什么?”

  “你……”赫尔曼刚要说,就有人敲了敲门,赫尔曼转头:“请进。”

  安德烈无语地站起来走去开门:“我尊敬的赫尔曼大人,这是我在公寓楼的小房子,不是您宅邸的一个房间。”说着拉开门,请门外的男人进来。

  男人朝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走过来递给赫尔曼一张卡片,赫尔曼看完就扣在桌面上,男人欠欠身,转身离开。

  “我得走了。”赫尔曼起身,脱下睡袍换衣服,安德烈站在门边看他。

  赫尔曼换好就吻吻他的脸颊,出门去了,等在门口的人把大衣给他。不一会儿,楼道响起人声,楼下响起几辆车启动的声音,开远之后,这地方又重回安静。

  安德烈坐在桌子旁,翻几张电影宣传单。赫尔曼对约会地点不像是会挑剔的人,下次干脆自己也安排一场吧。

  安排在一个昏暗偏僻的电影院,安德烈看着赫尔曼踩着脏水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看了一眼旁边脏兮兮的电影院。电影院门口有两个乞丐在打架,很多人在围观,东街站了一排卖/春的男男女女,西街今晚十一点会有人火并,走街串巷的小贩一边卖小玩意一边偷路人的钱,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吵架,情侣们和炮友们三三两两搂在一起散落在街巷里,像死在玻璃上的一只只死蚊子,既鲜艳明亮又恶心,撒酒疯的人从东骂到西,然后在转角扶着墙呕吐,呕吐物混在泥水里,幽幽地流过街道。

  安德烈打量赫尔曼的表情,后者只是盯着电影院外墙的海报,又转头跟他说:“这电影一定很愚蠢。”

  确实很愚蠢。但热恋中的人谁去电影院是为了看电影啊。

  赫尔曼看着荧幕,安德烈的手伸到他的手心,又向里滑,赫尔曼抓住他的手腕止住他,侧过脸朝他靠靠,一本正经地说:“你为什么不用嘴呢?”

  安德烈看看他的脸,慢慢地蹲下来,赫尔曼弯腰跟他说:“跪下来会方便一些。”

  “……”安德烈坐回到椅子上,“我上火了,牙疼。”

  赫尔曼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在某些方面还挺保守的,是教徒吗?”

  “不是。哪些方面?”

  “婚姻,还有,”赫尔曼直视前面,挑了挑眉毛,“诡异的自尊。”

  “自尊有诡异的吗?”

  赫尔曼转头看他:“别误会。任何人受邀来到这种地方,”他指指周围,一些淫声近在咫尺,“都会认为你什么都愿意做,在这关头你叫停,就算是欲拒还迎都有点没趣味了。”

  “……想多了老兄,我真的上火了。”

  赫尔曼笑笑,不说话了,专注地盯着屏幕。

  两人都不出声,听着周围的接吻和奇奇怪怪的压抑呻/吟,安德烈发觉赫尔曼说得有点道理,舔了舔嘴唇,喃喃地说:“你不了解我。”

  他确定赫尔曼听到了这句话,但赫尔曼没有接他的话。

  直到电影结束,他跟在赫尔曼的身后向外走,看着赫尔曼的背影,他才有点回过神,刚才那句话过线了,他们没有到交心的地步。

  这样想想,其实就没意思了,步步精细打量,他把赫尔曼往下拽,赫尔曼把他往上拉,各自都碰不到对方的生活线,通过一周两三次的约会硬生生牵扯在一起。赫尔曼没有必要了解他,他们展现给对方的,都是冰山一角。

  走到出口处,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就剩他和赫尔曼,安德烈抬起头一看,发现这是后巷:“喂,干嘛不走正门?”

  赫尔曼耸耸肩:“我只是跟着人走。”

  安德烈今晚没什么心情继续,拍拍他的肩:“今天我先走了,改天再见吧。”

  赫尔曼答应了,两人对了一下路线,发现要走不同的方向,赫尔曼要送安德烈,安德烈没同意,他想自己走走。

  下雨了。

  他在小雨中站了一会儿,想抽根烟,但空气太潮,烟又被打灭了。他意识到赫尔曼也不像最早认识他的时候那么轻柔又周到了,这也正常,追人的时候其实是最用心的,他自己也是这样。他还有点怀念那时候赫尔曼在楼下等他,等了一个多小时,递来的茶还是热的;会时时刻刻注意他们的经济差距,刻意压低自己的消费水平来配合他;会非常耐心地听他的冷笑话和地狱笑话,发现他在转移话题也从来不挑明,在进退之间为了不让他难堪,宁愿退一步,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赫尔曼还是赫尔曼,只是“粗心”了、“坦诚”了。但人人都会怀念最被照顾和喜爱的时候。就像一场很可爱的电影,即将走到结局,这个结局平庸无趣,只是顺其自然,那么大家自然会想念剧情里最快乐的片段,希望这些片段延长,尽管心里也明白,那只是狗尾续貂,因为动心只有一次。

  就是在这时,他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

  这个触感不会错,它们来了。

  安德烈想了想,副人格确实一个多星期没出来了。自从他开始和赫尔曼约会,三个月来,副人格只出现了几次,它们也不太来打扰,但今天看来不会轻易放过他。

  冰凉的触感已经密密麻麻遍布全身,安德烈有点犹豫……现在?巷子里?

  但他还在想的时候,那些冰凉已经无孔不入地侵占上来,安德烈周身被一碰,轻微抖了一下,手里的烟掉在地上,身体软绵绵地靠着墙,几乎站不稳,不知道是那些触碰太过娴熟还是他太过敏感,他开始浑身发热,好像习惯了将要发生的事。

  安德烈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人经过这条昏暗的巷子,他觉得有点克制不住,抵在了墙上,那些东西强硬地按住他,有手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几乎呼吸不上来,他一下一下地动着喉咙,预兆着将是一场非常暴力且激烈的侵犯。

  他闭上眼,叫他的副人格出来承受这个。

  但是,恍惚间,他看见赫尔曼撑着把伞走了回来,后面还有几个保镖。他连忙叫停,挥了挥手臂,想把压在身上的东西驱散开,但是被狠狠地抓着脑袋撞在了墙上,他能感觉到他的副人格想尖叫,可是他紧紧地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他几乎喘不上气,手指抠在墙上,指尖抓出了血,副人格更想叫了,那些东西动起来,顶得他往墙上撞,他克制不住地发出呜咽。

  赫尔曼停在他面前。

  赫尔曼是来送伞的。

  他和后面的人停下来,看着安德烈穿着衣服、但衣冠不整,趴在墙上,情难自已,那些东西拉过安德烈顶得他的头撞向墙,就像任何一个在暗巷里发情的廉价东西一样,只不过这里除了安德烈,没有其他任何人。那一瞬间安德烈和赫尔曼眼神相会,安德烈猛然想起他是如何在影院里拒绝赫尔曼,想必现在这个场景,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顿感绝望,闭上了眼,没必要受这些罪还要看赫尔曼的眼神,那干脆全都交给副人格。

  于是副人格接了手。

  安德烈的声音骤然拔高,自己动手给自己脱下衣服,手指伸进嘴巴里搅拌,配合着前后摇晃,又转过身贴着墙壁坐下来,抱着膝窝,衣服落了一地,西装破破烂烂。

  然后安德烈——或者说安德烈的副人格,余光扫到了赫尔曼,一个激灵坐起来,手脚并用爬过来,手抓着赫尔曼的裤脚,靠在他腿上,用手臂向后挥,好像靠近赫尔曼就能让那些缠人的鬼退避三舍。

  赫尔曼撑着伞,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耸耸肩笑笑,转头跟管家说:“你看,这倒是没见过。”

  ***

  安德烈睁开眼的时候,瞟见了一旁沙发上正在看报纸的赫尔曼,装作没看见,又闭上了眼,轻轻地侧过头。

  然后就听见赫尔曼翻了下报纸:“你中午想吃什么?”

  安德烈见装不下去,便睁开了眼,转过去看赫尔曼:“你看到了吧?”

  赫尔曼放下报纸,看他:“看到什么?”

  “……”安德烈没回答,掀了掀被子,“我为什么会晕过去?”

  “可能叫得声音太大,累到了吧。”赫尔曼重新翻开报纸。

  安德烈翻翻白眼:“哈哈,真幽默。”

  赫尔曼自顾自看报纸:“谢谢。”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安德烈看着没什么反应的赫尔曼,还是决定先开口。

  “我有精神分裂,我体内有两个人格。”

  赫尔曼转头看他,表情介于“这个有点意思”和“这个有点搞笑”之间,安德烈觉得假如赫尔曼看见一只孔雀会rap可能就是这个表情。

  “那应该是心理障碍了。你看过医生吗?”

  “没有。我不相信科学。”

  “为什么,厌学吗?”

  安德烈郑重声明:“首先,我没钱;其次,我爸不让我去,这个要怪他;最后,我上的大学叫社会。”

  “嗯……”

  “我还没说完,你问我为什么不相信科学,因为我从小就鬼缠身。”

  现在赫尔曼的表情像是在看那只会rap 的孔雀拿了奥斯卡最佳男演员。

  “我以为你只是个……”赫尔曼试图想出一个词,“流浪杀手。”

  “……这不是我的职业,我有正经职业。”

  “现在你是一个鬼缠身的、精神分裂的流浪杀手。是你们这行都这样,还是你的路更复杂?”

  安德烈转开脸:“妈的,那你为什么不再去操一个雇佣兵,问他行业概况?”

  赫尔曼看了眼他,放下报纸:“你中午想吃什么?”

  当安德烈向赫尔曼坦白时,做好了两个心理准备,一是他被当成精神病,二是大家一拍两散,但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赫尔曼送晕倒的他来医院,陪他吃了午餐,下午安德烈坚持离院,赫尔曼便送他回家,平平常常,一切如旧,顺便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安德烈觉得赫尔曼确实大风大浪见多了,这点病症根本吓不到他,只让他觉得有趣。他们的约会次数频繁起来,赫尔曼也问了一些相关情况,甚至给他介绍了一位医生。他们的关系飞速亲近起来,也确实,安德烈已经没什么秘密了,连赫尔曼也没有那么装腔作势了,某天赫尔曼躺在他廉价公寓的小床上时,看着电视上某位党鞭发言后骂了句粗口,说完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安德烈笑起来,赫尔曼耸了耸肩。

  他们照旧厮混,偶尔赫尔曼从议事厅出来会直接来他这里;他起先会去赫尔曼位于山腰的住宅,后来是一处别墅,现在则是在海边的一处庄园;这个庄园很明显和以前去的地方不同,赫尔曼确确实实是生活在这里的,不像以前见面去的地方,仿佛只是赫尔曼的一个落脚点。

  某天他们看完了夜场电影出来,因为在影院里喝了不少酒都有点发晕,经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安德烈拉住赫尔曼的手臂:“我请你,我来请你……喝酒。”

  赫尔曼伸伸手做了个请,由他去了,自己站在街角的台阶上,准备抽支烟,摸口袋只掏出了安德烈的烟盒,赫尔曼只抽雪茄,于是又合上放了回去。

  不一会儿安德烈拎着两瓶啤酒出来了,走到他身边,把酒瓶在墙上磕了一下,打开了盖子,递给赫尔曼:“你有没有喝过这个?这个叫啤酒,跟红酒是不一样的。”

  赫尔曼无语地接过来:“你知道我打过仗吧。”

  “所以呢,谁没打过。”

  赫尔曼没继续这个话题:“医生你见了吗?”

  “什么医生?”

  “心理医生。”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儿,转头跟他说:“鬼不缠我,我就没有病。所以看心理医生没用,我应该去找个人给我驱魔。”

  “你找了吗?”

  “质量都不太好。”安德烈迈下两阶,坐在了台阶上,把酒瓶放在旁边,抬头看赫尔曼,“怎么,这很困扰你吗?”

  赫尔曼也坐在台阶上:“没有。我以为你会想治一下。”

  “已经很多年了……”安德烈摸自己的口袋,没有摸到烟,赫尔曼把烟盒递给他,安德烈扫了他一眼,接了过来,点上一支烟,幽幽地吐出烟气,望着远方的路灯。

  他和赫尔曼的肩膀紧挨着,坐在街道的台阶上,这条街道下面尽头有一些人在吵架,一路上坏了三四盏路灯,夜猫聚在一起叫。

  安德烈转头看赫尔曼:“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跟你搅在一起吗?”

  赫尔曼回头看了一眼他,又转回去看街道:“你自然有你的理由。”

  安德烈笑笑:“说得也是,和我这样的人搅在一起,打乱你上等风雅的生活,我觉得很有趣。”

  赫尔曼低着头笑了下,他转过头看安德烈:“那我有个更好的方法,让你把我的生活打扰得更彻底。”

  “什么?”

  “你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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