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玄幻奇幻>纯爱派>第45章 猎巫-32

艾森转头看了眼女巫,女巫们手里的小瓶子正发出强烈的紫光,而后啪地一声,碎掉了。

沼泽中的泥翻完后,在土中露出那女人,是死掉了的,但眼睛仍张着,似乎在望着什么,她这截尸体包括了胸部及以上,手臂只到上臂,像半身像的断臂维纳斯,不难猜测,分尸的其它部分,在另外两个地方。

安德烈朝那边走了一步,蹲下来看着下面的尸体,这女人的金色头发,即便这个距离看,也能看出光泽,这就很奇怪。他抬头看了一眼艾森,艾森心思不在这里,只是换了个离巴伦远点的位置站,然后用“有病吧”的眼神看了看了看巴伦。

巴伦和女巫们都愣在原地朝下望,刚来到的军队眼看着侧前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坑和不知名的女人,也看向领头的白塔和银塔,而两塔人此刻也只是面面相觑。

有个小个子女巫朝前走了走,推了推眼镜仔细看,又摘下眼镜吹了口气擦了擦,再看一遍,转身问琳达:“姐姐,你觉不觉得她好眼熟?”

琳达上前来:“你想起了谁?”

她犹豫了一会儿:“不是见过的……”她又望了一眼,“像是书里的。”

“书?”琳达看了一眼姬丽丝,鼓励地问,“什么书呢?”

“《百年高等女巫图鉴》。”女巫瞥了一眼艾森,“要是他没有把我们图书馆烧了的话,就可以确认了。”

艾森对上纷纷看过来的女巫的眼神,轻轻把头转到了一边,

“出现在书上的话,”安德烈问姬丽丝,“是个很有名的人?”

姬丽丝点点头:“书上的女巫都是久远年代里很出色的人,很多高等女巫是可以长生不老的。”她看起来很沮丧,手里还握着瓶子碎片。

而琳达已经和其他女巫对着一些残剩纸质资料开始查找,试图确定她的身份。

安德烈给姬丽丝做了个眼神,对方会意,巴伦正看着沼泽,反应过来后又要再逼近艾森,刚一动作,就发现被姬丽丝和安德烈两人夹在中间。

“这地方是你的地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安德烈指指沼泽,“比如她是谁?”

巴伦看了看他:“不知道。”

“上次在垃圾场的那个老头儿,似乎是管你的,他是什么人?”

巴伦看了看姬丽丝,又把眼神放回到安德烈身上:“不知道。”

“这不难猜。”艾森插进他们的对话,抱着手臂看着下面平原上的人,“这小子活得这么正常,一定有垃圾场外的人在照顾他,这下面白塔和银塔里,”艾森转头冲着巴伦挑挑眉毛,“你给谁干活?”

下面的人重点并不在沼泽的女人身上,塔人四下交流,最想搞懂的是艾森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两塔的重要人物短暂地磋商了一下,推举出埃尔法加进行与艾森的谈话。埃尔法加举着一个大喇叭,旁边的人敲了几下鼓,他清清嗓子,开口了。

“崖上的艾森你听着,现在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这悬崖并不高,他实在不必用喇叭,但这放大的声音,还是添了一些威慑感。

艾森皱着眉头看他,一脸不满:“什么?”

埃尔法加又重复了一遍,但群众中有个喊出来的声音更亮:“你是什么东西?!”

艾森歪歪头看过去,没有找到喊话的人。群声突地兴起,更多的人在问他的身份,他们迫切地需要知道艾森的底细,以便他们判断立场,以及决定是否应该恐惧。

埃尔法加代表众人问出了大家的疑惑,大声责问:“你是女巫吗?!”

本来心思不在这边的芙里佳听到转头看他们:“真的?真的吗你们?‘女巫’这个词没有限定语是吗。女巫也有男的当是吗。”

艾森更烦躁了:“骂谁呢,你才是女巫。”他指着沼泽里的女人,“这才是女巫。你们不是猎杀女巫‘战绩赫赫’吗,把她埋在这里干什么?”

下面的芙里佳一听,眼睛亮起来,她本就注意着沼泽,这下更是跑了过去,扎克也跟了过去。

芙里佳扑到沼泽边,那里有几个女巫正在拨开尸体脸上的金发,见到跑来的芙里佳,挡在了尸体的前面。

“让我看一眼,”芙里佳说,“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琳达和艾格妮丝对视一眼,慢慢地让开了路,却挡住了扎克。

芙里佳翻包倒具,趴在尸体旁边仔细观察,又闻了闻她的头发,摸了摸她尸身断口处的土。尸体冰冷,没有半点腐化痕迹,当然,这里的条件下尸体也不会腐化。芙里佳顺着尸体的周边土地摸索,在断臂前10英寸左右摸到了土下似乎有什么软体在流动。

她拿出土锹,甩开背包,一个劲地挖起来,只挖了几下,便看到了这流动的软体红色的、流动的血脉,在结点处闪着晶蓝色的光。

芙里佳浑身颤抖,她跳起来来到另一条手臂同样位置,用力下挖,女巫们也察觉出她的意图,纷纷围着尸首,用力向下挖。

于是,她们剖开周围的土,以半截尸体为原点的血脉呈现了出来。

血从她身上来,又回到她身上去,绵延着向伸出流,向远处流,血脉似爪牙抓住地面,又似循环供养大地,类似这里每个人身上流淌的那交错闪烁的红色河流和晶蓝色的结点的始祖,好像她为母为祖,后人只不过继承了她庞大的供给的一角。

女巫们脸色大变,聚在一起不敢置信地望着,血脉暴露在空气中,尸体的脸微微起了变化。

芙里佳扔开土锹,自言自语:“他们就是这么固定下壳的。”

她说着朝悬崖上看,崖上艾森也刚刚把头转开,看向平原上的两塔,冷笑一声:“够狠的啊。”

但两塔一样震惊,他们望着这东西也一样一头雾水,他们只知道上壳是高精尖科技的集大成,怎么也想不到下壳是靠这种巫术固定的。

但两塔的觉悟就是高,火速由这个事实延伸,打开喇叭厉声斥责:“艾森!你这女巫搞什么名堂!”

艾森连白眼都懒得翻,继续朝下面看:“女巫,出来吧,现在你已经没有底牌了。”

崖下群声沸腾,但不是针对艾森,人们想知道,这女人是谁,这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女人不清不楚埋在地下,垃圾场里是否都是这样的女人……

人们越挤越靠前,慢慢围上军队的车骑,怪不得他们激动,毕竟这里当年可是号称“新生活”,如果都是受罚,如果都是死,要是在这里要埋进地核不清不白地死,当时就不会选择来到这里。更何况白塔银塔敷衍他们已久,他们积压的不忿也很多。

罪犯也是要人权的。

白塔和银塔的人面面相觑,事情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因为人们不满足只问这个女人,他们问还有谁,问孩子们在哪里,问曾经给过的承诺,问未来如何分配,问为什么穷人总是穷,问为什么你们有特权。

军队背对着白塔银塔的主要角色,把他们保护在圈中,刀枪炮弹对着人们,枪口晃动刀尖闪,但又迟迟不敢动作,在上了头的人们面前寸寸后退,眼看着白塔银塔的圈越来越小。人们围上去,力气大的男人挤在最前面,一张张红脸喷着汗,抵在枪口上,睁圆了眼,要拼一拼,女人们声嘶力竭,呼来喊去,扒在猎巫犬人的胳膊上,有抓有打有咬,猎巫犬的人伸着手推她的头,推着推着打起来,又被旁边的人扑上来撞开,层层叠叠,来来往往,更有人穿梭其间,破口大骂,今晚他们经历了一场灭顶的恐惧,总要人来负责,外面的人太远,他们的声音传不到,那还在这里的两塔人,自然要受着。

艾森笑了一声,看下面声势滔天。

圈中塔人各个脸色煞白,白塔的萨尔瓦多坐在最中间连连擦汗,左膀右臂在旁边推来推去,银塔的威尔逊瞅着萨尔瓦多的脸色,也不做动作,一颗石块从人群中不知道哪里凶猛砸来,砸到了萨尔瓦多的额头上,顿时鼓起一个包。

圈中塔人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围过去,又是吹又是擦,但这颗石块点燃了人们动手的热情。

只几秒,更多精彩纷至沓来。

塔人又躲又闪,又是骂人们又是骂猎巫犬,缩着跳着,捂着头弯着腰,像在演滑稽剧,于是艾森被逗笑了。

在这对塔人来说的千钧一发之际,银塔的爱德华冲到埃尔法加旁边,一手抢过喇叭,愤恨地指着崖上的艾森,大声高喊:“今晚女巫已经向我们发动攻击,此时此刻,我们要一举把他击败!!”

艾森一听皱皱眉:“关我……”

但巴伦反应更快,他厉声斥问:“你今晚关闭保护壳,有什么目的?!”

艾森瞥了一眼他,又看了看下面逐渐安静下来的人们,人们望向他,爱德华再接再厉:“这女人是谁?!你又为什么要把她埋在这里?!”

“……哈?”

这时,芙里佳已经跑了上来,她和巴伦对视了一眼,拿出弓箭对着艾森,巴伦见势也拔出背后背着的长刀,将刀尖对准艾森。

顷刻间,局势剑拔弩张。

人们还不能确定被埋的女人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艾森今晚可确确实实几乎毁了他们。

艾森四下看了看他们,冷笑了一声,抬了抬手:“你们知道得太少,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恕不奉陪。安莉,”他转头叫,“走了。”

但安德烈和女巫们都不在。

巴伦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你是谁?你为谁工作,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下面白塔银塔人也大声询问,要艾森给出个答案。

艾森盯着巴伦,自言自语:“你能好好活在这里,是谁在照料你?我记得……”他眼睛一亮,甩头去看银塔的队伍,那人果然已经不在了。

芙里佳这时则堵住了艾森另一条离开的路:“你看起来,不是很擅长近战。”

艾森看看她,又看看巴伦:“闪开。”

芙里佳朝他笑笑:“如果我不呢?”

艾森朝巴伦的刀走了走,肩膀抵在他的刀尖上:“你当年被从飞机上扔下来,来到垃圾场,走运活了下来,有人救了你,从此以后你帮他做事,他给你吃穿用度,向你保证只要为他工作,就能离开这里,过某种更好的生活,对吗?”

巴伦没有说话。

“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老头儿,在哪儿?”

巴伦仍旧没有开口。

“你知道吗?你在给白塔和银塔当狗。”艾森说,“你头上是他,他头上是银塔,银塔头上是白塔,白塔头上还有外面的人,一层一层压在你头顶。无论是出生在这里还是来到这里,一切都已经决定,位于哪一层,说不得、碰不得、动不得,这地方谋杀了你的母亲,逼疯了你的父亲,害你被遗弃,又视你如粪土,你知道在外面你这样年纪的人如何成长吗?他们过怎样的生活,有什么样的机会,有什么样的希望吗?你通通不知道,你只是在当狗,做梦有一天出人头地,融入这链条中更前一点的位置。”

芙里佳冷笑一声,看了眼巴伦:“他喜欢煽动人,我深有体会。”

巴伦只是看着艾森,扯了扯嘴角:“有一点你错了。”

“哦?”

“你忘了说你自己,你的存在。你想要压在所有人头上。”

艾森笑了下:“那又怎么样?”

巴伦的刀尖顶出了艾森肩头的一点血:“你来到这里,一脚踏在所有人头上,再大发议论,说漂亮话,至今为止我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改变了一些事,你根本不在意,你看不起这东西,本质上因为你看不起我们。所以少说这些,好像你恨铁不成钢,好像你在乎,你什么也不在乎,这点我非常明白,从你关保护壳开始,从你叫出怪物开始,我们怎么样对你来说都无所谓。所以少他妈装作你在乎,真是恶心。”

艾森看着他,没有动。

巴伦朝前靠靠:“再说了,照你那个逻辑,杀掉踩在最上面的人,才更有意义不是吗。”他挑挑眉毛,“最上面,就是你。”

巴伦突地后退一步,扬起声音:“没有人可以不被审判,你今晚践踏了公民的权利,侵害了所有居民的安全,你必须付出代价!”

崖边响起附和声,爱德华开着喇叭高举拳头:“审判!审判!”他引导着众人,群情倒是相应寥寥,他们还在观望。

艾森朝下面看了一眼:“审判我?就凭你们?”他烦躁地啧了一声,自言自语,“怎么那么麻烦,不是没死人吗。”

他这番表态倒是让下面骚动了起来。

巴伦继续要求:“代表自治委员会,我们命令你投降!”

这话切实地让艾森觉得恼火,他盯着巴伦,眉头越皱越紧,下面的爱德华也赶紧添火,伴着白塔银塔人加柴:“滚下来!来认罪!”

艾森慢慢移动脑袋转过去看他们,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们:“认罪?你们算什么东西。”

这终于得罪了人们。

崖上,巴伦和芙里佳堵住艾森两边,崖下,白塔银塔责问声大,蜿蜒的人群,把目光落在艾森身上。

他们目光中心的艾森,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毫无悔意,高高在上。受伤的人们捂住伤口,吓倒的人们撑着地,赤手空拳的人们咬着牙,拿着武器的人们蠢蠢欲动。

盘算一下今晚的一切,一切从他开始。是谁今晚用广播惊醒众人?是谁迫使人们愿不愿意都要听他的发言?是谁关闭了头顶的保护壳害所有人几乎窒息而亡?是谁纠集怪物无缘无故地袭击城池攻击人类?是谁做尽这一切给所有人带来伤害却仍旧颐指气使?

是这个人。

巴伦看了看下面的人,把刀离了离艾森:“你没有退路,你以为你是谁?”

“不要干涉我。”艾森张开手臂,撇撇嘴,宣布,“我是神。”

芙里佳厌恶地皱着眉头,巴伦则哈哈大笑:“你是神?你凭什么。谁同意了?谁允许了?谁批准了?这个世界不需要神,你这自以为是的蠢货!”

艾森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磨了磨牙,芙里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她在艾森的脸上看到一瞬间的受伤和挫败,以及随之而来的自暴自弃。

而下面的白塔和银塔人费了半天劲,在巴伦的帮助和艾森自己的高傲自作下,在今晚人们压抑的怒火催化下,终于拨动了方向,带动了群情,声势逐渐浩大,那一声声“审判”和“认罪”响彻山谷,竟比之前怪物来袭还要喧嚣,但艾森只是狠狠地盯着巴伦,芙里佳觉得巴伦刚才说的某些话可能刚好触动到了艾森的神经。

艾森在这一片雄伟的呼声中盯着巴伦,他最讨厌别人和他论神,因为本质上艾森并不信神。与人不同的只有两种人,怪物和神,如果没有教廷,他不信他这样的人会被称为“神”。

漫天针对他的呼喊声,让他猛然意识到他有多么格格不入,这他之前就知道,但如此感受,对这个艾森,还是头一次。

艾森环顾,巴伦得意地看着他,芙里佳面色凝重,白塔银塔声嘶力竭地责骂,条条手臂指向他,而下面的其他人今晚一定要选杀一个人,是艾森或者白塔都可以,他们已经忍得够久了,扑面的怒气倾泻过来,他孤零零地站在这里,胸口的十字架被风吹得晃起来。

十字架,是他和正常世界的交接点,现在没有教廷,没有神父,没有更恶的怪物,只剩艾森,艾森一个人。

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于是艾森笑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巴伦和芙里佳:“你们要交好运了,今晚斗杀我,明天你们就是英雄。”

芙里佳摇头:“我不为这个了。”

巴伦也笑笑:“那又怎么样?你说得对,一步一步是太蠢了,踩你快一点。”

艾森笑出声来,仿佛巴伦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笑得身体晃,笑了好一会儿才问:“快一点去哪里?爱尔兰吗?”

巴伦脸部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这蠢货,你想从这里去爱尔兰吗?”

巴伦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旋即恶狠狠地瞪着他:“给我闭嘴,现在就投降!”他朝前一步讲长刀的刀刃捅进艾森的肩膀,艾森被刀捅得晃了晃,呸出一点血,又站定。巴伦轻蔑地看着他:“你确实不擅长近战。”

艾森伸手握上肩膀处的刀尖,握得双手血淋淋,还是在笑:“你到不了爱尔兰的,白痴,知道为什么吗?”

芙里佳看着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斗气,转头看巴伦,突然插话:“喂小子,你要冷静,不管他说什么。”

巴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而这边艾森又在说:“因为爱尔兰,不在这里。”

看着巴伦一脸疑惑的样子,艾森皱着眉笑,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恶狠狠,他又转向芙里佳:“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追杀我,怎么样,让你继续见识一下吧。”

芙里佳用手拿出一支箭,迈步上前,一手抓住艾森的领口,一手将箭抵在他喉咙:“你想怎么样?”

“看好了。”艾森说。

他转头看向群情声起的大地,用他受了伤的带血的手臂挥了一下:“喂,所有人”人们看着他,他说,“给我跪下!”

突然安静了两秒,紧接着便引来更加声势更加浩大的声讨,芙里佳将他的喉咙顶出了血,愤怒几乎化成了实形,她咬着牙:“你怎么敢!……你凭什么……”

艾森转头看巴伦,后者正疑惑地抬头望了一眼月亮,又坚定地看回来,吻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吊坠,自言自语:“我要在月亮下杀了他,请看着我。”

艾森在芙里佳的逼杀、巴伦蓄势待发的迫近和崖下滔天的叱骂中笑出了眼泪,又伸手擦掉,喘喘气说:“你这可怜的蠢货,我都要同情你了。为什么你到不了爱尔兰?因为爱尔兰在地球。月亮?你说那是月亮?”艾森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这地方怎么会有月亮?”

巴伦上前给了他一拳,将他压倒在地上,一拳将他的眼睛砸得通红,又用刀尖抵着他的眼睛:“别再妖言惑众,没有人会听你的!”

芙里佳上前拉住巴伦:“别冲动!”

艾森笑着伸直手臂,用一根手指指向巴伦的月亮,语气轻飘飘:“那就看吧。”

巴伦冷笑一声:“你想怎么样,月亮会救你吗?没有人能救你。”

他刚说完,就听见旁边的芙里佳倒抽一口气,以及所有人,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看崖下,人人都在抬头望,他看芙里佳,芙里佳脸色苍白地看着天空。

他也转过头看去,看到远处的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越来越……

接着便似乎烧了起来,短短几秒,已经有些过于大了……

他听见下面的安静中,突然有人声嘶力竭地喊:“落下来了!!!”

巴伦望着月亮从天外飞速下坠,在一层层气体中摩擦生出火尾,燃烧,燃烧,穿破一切阻碍下降,砸开一切保护层坠落,盖在天穹上,即将压砸下来,巨大无边,庞然如天幕倾塌,与它相比,人类过于渺小。

巴伦愣住了,因为天外飞星要掉下来,因为月亮要掉下来。

他还在愣,艾森一脚踹开他,迅速站起来,利落地转身朝崖下的人命令:“现在,跪下来!”

艾森的命令如闷钟一样轰然作响,他的脸被光照得甚至有些狰狞,天上的月亮正在落地,光亮亮的巨大星球在艾森背后朝人们扑来,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逼得人膝盖发软,无论是白塔银塔的人,还是万万千千的普通人,一时间都呆滞地望着坠落的星球,听了这命令,身体摇摇欲坠。

芙里佳冲到他前面向众人喊:“不要跪!不要害怕!它砸不破保护层!”她用力地嘶吼,她拍自己的胸脯,“我保证!我向各位保证!我工作于星际航天院力场研究部,我参与建设了上壳保护层,我保证它不会被击破!请各位相信我!”

她没有喇叭,只能靠嗓子喊,喊得嗓子嘶哑,挥舞着手臂高呼,试图引起人们的注意,崖下的扎克也加入进去,在人群中挤动穿梭,让人们听从芙里佳。倒是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她,他们在恐惧中犹豫起来,看看天空坠落的星球,看看芙里佳,看看白塔和银塔。

爱德华手里的喇叭早就掉在了地上,他呆滞地看着星球砸下来,脑子一片空白,仰望着天空的那东西越增越大,尾部越拖越长,浑身燃烧出黄色、红色的光,随着接近甚至燃出了一种炽白色的光,如同神话描述的洁净圣地,光芒耀眼逼人不能直视可这不是天堂,被一颗星球砸在身上是什么样的体验,会怎么样死去?他之前还能看到的星球表面的沟壑与纹路,随着这疯狂的燃烧和下坠,随着它来到头顶,已经只剩满满一天空的白色火焰。

要砸下来了。

他看向艾森,艾森站在高崖上,颀长的身影在风中立着,周遭尽是绝望的呼喊和咒骂,逼迫来的星球在爱德华脑海中发出一种燃烧的呼啸燃烧竟能发出这样嘶鸣般的呼啸,炽亮的白光照亮艾森的脸,受伤的左眼泛红充血,有一滴血流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平原,将星球砸在他们头顶。

愤恨与恐惧占据了喧闹的人们,巴伦的手一直在颤抖,他望着喊坏喉咙的芙里佳,握住了拳。

他的尊严,就是要高高在上的艾森被他遵循至今的制度审判;她的尊严,就是她的同族同胞,都不必向这么一个嚣张跋扈不负责任的混蛋低头。

于是巴伦帮着芙里佳喊,他喊大家要冷静,我们不会死,相信这女人,我们不会死,壳不会被破坏,壳可以再建……

但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放屁!怎么再建?!这里可是他妈的火星!!”

周遭人顿时一阵惊慌,向旁边闪去,而这男人在原地轰地一声爆炸。

这催化了所有人的恐惧,尤其在于他们现在抬头就能看到那燃烧的白色星球盖在天空上,这种威压,唤起了人们面对大自然的无力。

而巴伦愣在原地,喃喃自语:“什么……星?”

艾森转头看他,张开双臂嘲笑他,又转向人们,恶狠狠地看着他们:“最后一遍,跪下。”

芙里佳带着刀冲上来要宰了他,但总有人先崩溃。

爱德华哀哭一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在地上再不抬头,白塔银塔的人你拽着我我扯着你,一边说着“去第二层壳,去第二层壳”,便转眼间如草纷纷扑倒。如同传染病,这恐惧迅速蔓延,由两塔为圆心,四周人们像波浪一样矮下去。

芙里佳望着他们,动也动不了。

艾森看她:“怎么样?感想如何?”

芙里佳说不出话。

艾森推开她,走到巴伦身边,巴伦此时此刻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天空,明亮的光照出他脸上一片迷茫,他拽着自己的头发,反复思考“地球”、“月亮”、“火星”、“爱尔兰”和“母亲。”

巴伦看艾森,艾森弯腰和他对视,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火卫一砸在了天穹上。

一瞬间便是灭顶的白色光芒,光芒万丈,刺破苍穹,与上壳相撞,在壳顶交界处亮起一道弯弯的弧线,那是壳的边缘,那爆炸产生的巨大热量迫使地上的人闭上眼低下头,他们隐约听到壳发出的嘶嘶晃动声,爆炸持续着,光芒似乎永不散去,碎裂的卫星残骸如同宇宙下冰雹,沉重散开又凶狠地撞击穹顶,每一次撞击都是一场新的爆炸,光芒在天空四面八方亮起,像一场恐怖的烟花表演。

巴伦看着他的月亮碎在天上,这场爆炸从南响到北,从东燃到西,他仰头看黑沉沉的夜空,这里那里都是他的月亮死去的尸体,砸向穹顶,烧出火光,为他亮最后一次,他突然想,月亮死去,谁来见证他践行对母亲的诺言。

他望着天空,直到月亮彻底死去,再无遗骸激起光芒,上壳如芙里佳所说,完好无损。

彻底的黑暗持续了两秒,接着壳内的仿真光便从南到北逐渐亮起,这炙红色的光照亮了山崖、平原、颓然的芙里佳、惊魂未定的崖下人,以及看着巴伦的艾森。

巴伦僵硬地把头转向艾森,看着艾森在红光下的脸,一只眼挂着被他打的伤,半边脸在红色里,半边脸在黑暗里,朝他残忍地笑。

“怎么办,你以后没有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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