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依会拒绝,江知意预料到了，但没想到是直截了当的拒绝，“我能问为什么吗？”
“因为出于职业素养。”林依依拿出保密协议做挡箭牌，江知意当场揭穿,“如果真的需要保密,当时又怎么会进行公开募集？”
林依依眸光一沉,“所以你也是有备而来。”
“是,院长应该了解我的个性,我想知道的，我一定想办法会知道,”江知意靠着椅背,缓声道：“我跨科室去精神科，我选择来研究院，我进行多普妙的研发……”
江知意列举的每个例子都在说明,她想做的事，都在用自我的方式去实现。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可以给你一个线索。”林依依思虑几秒道：“研究院所有课题研究，都要走正式的流程,也就是现在实验室还有每一个课题研究的资料,我可以给你权限让你看,至于你能看出什么来，那就是你的事了。”
江知意挑眉,笑道：“林院，你这话，本身就有漏洞。”
林依依神色一紧,似乎真思考自己是否有疏漏,江知意微微倾身,盯着她的异色瞳，在阳光下闪着奇异的色彩，仿佛是两颗珍贵的宝石。
“原来自信的院长也会对自己不自信。”江知意说罢，林依依蹙眉，“你是在逗我？你知道我们彼此的身份吗？”
“我知道。”江知意正色道，“我没逗你，我来研究院的第一件事，阅读所有规章制度，对于课题研究查阅权限……”
话已至此，林依依明白自己的措辞有问题，根据研究院规定，副院是有权限查看课题研究资料的。
“但是，”江知意突然开口，“院长不会犯寻常人的错误，所以我猜测，研究院的课题研究应该分两种。”
“那确实分为公开和非公开。”林依依盯着江知意，不知她什么意思，当初她看好的人，从底层一直走到现在，快与她平起平坐。
“那是基本分类，对于副院级别没有区别，我猜测应该是有一类研究，处于极度保密的状态，只有院长之间才能交接。”江知意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依依，林依依眸光闪了闪，并未做声。
“尽管我刚才说，当时放弃的课题曾经公开募集了，但我想，肯定是只公开了一部分，这也就是为什么天骄集团到最后都不知道课题研究的核心是什么，因为院方对外公布的，根本就是细枝末节。”江知意就差直接说，研究院把资方企业当傻子。
林依依脸色严肃，江知意笑了笑，“国外也有这种案例，好一点的，院方会拿出一部分成果表明课题研究成功，有的干脆直接说研究失败了，而企业作为外行，定期只能看所谓的实验报告，根本不知道真相。”
“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但我林依依作为院长，没有这样做过。”林依依不悦道，林依依认真地点点头，“我可以理解为，上一任院长，或者之前的院长，可能存在类似情况。”
林依依无言，这什么话都被江知意说了，她怎么说都能被抓到把柄，“所以你想说什么？”
“那我就直说了，我想看只有院长才能看的那部分。”
“你……”林依依怒极反笑，“那你刚才怎么不直接说？”
江知意双手交叉，落在温暖的檀木桌面，语气如初：“我一开始直接说，院长大概率会像我提问时那样直接拒绝我。”
其实不是大概率，林依依内心早就做好准备，只给江知意看其中一部分，现在被三绕两绕，绕出来了，“你知道你这样精明，会不讨喜吗？”
“那又怎么样呢？”江知意无所谓道：“院长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为名不为利，院长没什么可以拿捏我的，最主要的，”江知意顿了顿，“林院明知道我没有那么好驾驭，但还把我提升到副院长。”
林依依脊背窜上一股凉意，她时而有种，她早就被看穿的感觉。
林依依不做声，江知意便继续说：“同样，钟卿意也那么好管，但院长依旧提拔她当副院。”
林依依脸色明显阴沉，房间里里气温骤降，江知意身体往后看，长舒口气，淡声道：“林院需要我们。”
江知意说得很直白了，比起她和钟卿意现在的权力地位，她们对林依依更有利用的价值。
所谓给予她们的提升或者奖励，那是换一个更漂亮的名字，事实上就是因为她们有一般人不具备的价值，而她们也不是傻子，想要取之，必先予之。
“你知道不知道，无论是职场，还是医院体系，得罪你的领导，会让你的日子很难过。”林依依眸底幽深，定定地望着江知意，江知意摇摇头，笑着说：“不会的。”
“你就那么笃定？”林依依有些无奈。
“是。”江知意慢条斯理道：“林院好奇我笃定的原因，我可以说，但我挑明之后，院长别再跟我绕圈子试探我了，可以吗？”
林依依怔了一下，抿抿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江知意笃定的原因很简单，第一个是钟卿意升职副院多年，最终没能如林依依预期，为她所利用，但这样的野马不能再放回去否则会对林依依造成不利。
钟卿意只要是副院的一天，就是受林依依管理的一天，林依依不会主动放开缰绳。
“再就是，我现在是院长手里唯一可用的棋子，院长给我设置障碍，那是在和自己过不去，”江知意重申道：“我说过，院长了解我，知道我不为名利，我只是想单纯做科研，我对你来说，是最好用的棋子了，只要你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会很听话。”
江知意的话，最后是下马威，若触及底线，她不会不动声响。不过之前对话当中，江知意已经展露锋芒，那就没必要遮掩。
韬光养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江知意的一言一行，说明她一直都知道林依依的用意，她一直在试探她，利用她。
反之，江知意也在利用林依依，而林依依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江知意利用过多次，为她创造便利。
说到底，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罢了。
房间里有片刻的静谧，四目相对，异色双瞳里的光辉暗淡下来，林依依垂眸道：“你明知道是棋子，你还愿意？”
“是。”
“那你还有最后一个关卡要过，才能彻底成为和我并肩作战的人。”
江知意站起身，郑重道，“林院，我乐于效劳。”
“最机密的资料现在不能给你，但是公开的那一部分，可以先给你。”林依依起身往研究院的课题研究资料室走去，江知意紧随其后。
资料员跟两位领导打过招呼，林依依指了指里面棕色的资料柜，“打开0625号柜子。”
一个柜子里，分成三个抽屉，林依依闪身，“这是全部资料，你不能带出去，我希望你找到让我满意的答案。”
林依依落下话音，转身就走，江知意叫了一声，“林院。”
林依依回身，疑问地看着她，“所以课题研究为什么放弃，不能说？”
“你能找到让我满意的答案，你也会找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林依依又问，“还有问题吗？”
“有。”江知意走到跟前，跟资料员交代，“先把柜子锁上，我看的时候再找你。”
江知意陪同林依依一起回到实验室，“林院，我想知道你和岑简汐的故事，你应该知道，我爱的人岑清伊，是岑简汐的女儿。”
“那又怎么样？”
“林院，你看，我直接问的后果就是你总会迂回拒绝。”
林依依无奈地深吸口气，纳闷道：“你哪里这么多问题啊。”
这事无奈之举，江知意本身不喜欢刨根问底，但真相可能是环环相扣，少一个环节都不行。
“岑简汐跳楼，我已经跟你讲过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从开始到结束，请别漏掉一个细节，”江知意不是为满足八卦心理，她压低声音，“我怀疑岑简汐的死，另有原因。”
林依依愣住，“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薛予知吗？”
“我知道。”
“果然。”江知意眸光一亮，“薛予知在你眼里是怎样的人，我一样想了解，这对我揭秘那些试图掩埋所有事的人，很有可能会有帮助。”
林依依这次确实意外，她张了张嘴，咽了口唾液，艰难地说：“江知意，我小看你的野心了。”
“我的野心从不是为我自己。”
林依依扶额，她好像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她第一次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明明所有权力都在她手里，但分明如细砂般漏过指缝，有什么正在消失。
当你觉得为时已晚的时候，恰恰是最早的时候，林依依为避免将来是空的场面，她内心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江知意，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院长，不妨说说看。”
“把你在追求的真相，以及你已经调查到的所有，都告诉我。”
江知意颇为意外，“林院，你确定？”
“是的。”
“这是一趟浑水，我不建议……”
“当你第一次找我帮忙的时候，我就已经湿了鞋子。”
“我有让你全身而退的方法，”江知意极为认真，分明是早就设想过，“我不会求人办事，还把人拖下水，那很不道德。”
“你……”林依依本来已经做好准备，但现在突然犹豫，她没想过江知意连退路都想好了。
江知意继续劝道：“你让我最后再做一个任务，也是对我另一种考核，如果我现在全部告诉你所有的事，那我建议林院节省时间，不要让我去完成什么任务，直接说出你隐瞒的。”
林依依前后为难，江知意倒退一步，似乎是为了拉开某种距离，笑着说：“我的阵营，进来容易，出去难，我建议您慎重。”
林依依居然被说服，她自己都不愿相信，江知意短短几句话扭转她的决定，她今天状态可能不好。
“院长，说你能说的，不能说的，等我查出你想要的答案，你再告诉我，可以吗？”
林依依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江知意上前，“跟我说说你和岑简汐，还有关于薛予知的事吧？”
江知意双眸澄澈，无比真诚，林依依瞥到一旁窗台，阳光斜斜地射进来一角，像是藏不住的真相。
面对比自己更优秀的强者，良策是不要和她做敌人，和她成为朋友。
林依依转身，内心屹立已久的大旗摇晃间开始倾斜，“走吧，出去聊，我全告诉你。”这世界，无论是主动拥抱还是被迫适应，果然没有人抵挡得了“变化”二字。
江知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难驾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