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天的周一,白谦易出门了。

白谦易原本打算等太阳下山后再悠哉出门,然而薛赢双认为分头出门太浪费油钱,硬是一早便把白谦易拉上了车。

白谦易被载到市中心的某栋办公大楼去,这栋楼汇集了多家青年企业家建立的创业公司,不仅刑云的公司在此,薛赢双也趁着暑假时在其中一家公司实习。

白谦易想了想,这里确实有大机率出现他那年少有为的理想对象。

炎炎夏日,没有暑假的上班族们一早便开始奔波。

办公大楼的一楼开了一家高级水果店,店内兼卖咖啡蛋糕。白谦易坐在店里悠闲地喝着咖啡,看着外头川流不息的上班人群,心中百感交集。

几个月前的他和这些上班族没有两样,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竟成了坐在这里看别人上班的局外人。

刑云和薛赢双都曾建议他,既然上一份工作太累,换一份轻松的工作也行。

确实,以他的资历绝对能在国内拥有一份理想工作,然而他大概是把这辈子的工作劲都用光了,哪怕现在有一份工作每天只需要上班三小时,他都不情愿。

就像对花生严重过敏的人来说,一滴花生油都能杀人。而他对工作严重过敏,要他工作无非是要他的命。

他辞职后地球也照样转得很快活,世界上这么多热爱工作的人,不缺他一个。

昔日种种皆成过往,从今往后净是大好人生。

现在他的梦想,就是过上混吃等死的好日子。

*

十一点半,往来水果店的客人们不时瞥向坐在角落的年轻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白衣黑裤,打扮毫不起眼,然而他皮肤白皙,相貌俊秀,一双桃花眼的眼尾微微挑起,显得别有风情。尤其是他的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从容气质,光是坐在那便如一幅风景画似的,格外引人注目。

然而那人没有注意到这些视线,只盯着面前的咖啡杯陷入沉思。

白谦易在想,找个愿意让他吃软饭的对象还真不容易。

这一上午虽然虽然不是没人向他搭讪,但来人都是一般的公司职员,不是他想找的多金总裁。

也是,霸总买咖啡怎么可能亲自下楼,来的肯定都是小员工。

想到这,白谦易嘴角一勾,自嘲地笑了笑。

他果然是一个很现实的人,竟然只以有钱没钱来衡量一个人。

然而,当律师的这些年来他所体认到的,便是人必须看清现实,活得现实。

既然他想吃软饭,就是得现实,不必故作清高。

那日他说了一长串的要求,但那终归只是理想,最重要的还是钱。

正此时,手机振动,白谦易、刑云和薛赢双的三人小群里面有了新信息。

刑云:【今天和小狗一起玩球吗?】

刑云:【[]】

刑云:【[]】

薛赢双:【你想玩给白老师看吗?】

刑云:【妈的,发错了。】

白谦易皱着眉见刑云把那些降智对话全部撤回,内心无语至极,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有些羡慕了。

他好想有个对象来陪他发这种傻呼呼的话。

群里又出现信息。

薛赢双:【白老师在哪?午饭一起吃?】

白谦易:【在你们楼下的水果店,待会带水果上去看你们。】

薛赢双:【别!】

薛赢双:【别别别!】

薛赢双:【那间店贵死了,不许买!】

白谦易:【已经买了……】

薛赢双:【花了多少?】

白谦易说了个数字,薛赢双一连发了好几个问号。

刑云:【还是得赶紧找个土豪养你。】

刑云:【下午我要到工厂一趟,去不去?园区到处是暴发户。】

薛赢双:【本厂弟就是在工厂外认识暴发户的哈,推荐。】

白谦易被说得蠢蠢欲动,然而一看窗外,就见八月的正午阳光炙热,就连空气都热得扭曲了,他不敢想象走到屋外到底温度有多高。

【改天吧,今天不行。】

【太热了,说什么我也不会踏出空调房一步。】

【谁也别想让我晒到一丝阳光。】

【流一滴汗。】

白谦易飞快打字,意志坚决。

不是他不想找对象,而是维持优雅是他的生命准则,他可不想要满身大汗地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接受不了。

正此时,窗外出现一点骚动。

白谦易先是眼尾余光瞥见,后来仔细瞧清发生什么事了,随即从店里跑出去。

只见大街上,一个老婆婆跌倒在地。

她的身旁有一台翻倒的小推车,地上散落一地的小玩偶。老婆婆试着想自己爬起来,然而手脚无力,过往的路人也没人敢扶,只好躺在那。

白谦易匆忙赶到:“婆婆,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老婆婆道:“扶我一把……”

一旁的人议论纷纷,有个人道:“老人扶不得,小心待会说是你撞的。”

又有人道:“待会扶出问题你负责吗?”

邻近中午,路面被艳阳晒得滚烫,老婆婆躺在那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面露不适与羞怯。白谦易心知这事等不得,直接道:“我来扶,有事我负责。”

这时有人道:“叫救护车来,让救护人员来扶。”

老婆婆闻言更急了:“别叫救护车!我没钱,别叫救护车,我就是摔了下,没事的,不疼的……”

白谦易柔声道:“婆婆,有我在,您别担心。”

“不去医院……”

“好,不去医院,我带您到一旁休息。”白谦易道,“我要扶您起来了,哪里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白谦易轻轻将老婆婆扶起,检查她是否受伤。所幸她没有明显伤痕,就是腿脚无力,又被太阳晒得发昏,站得不甚稳当。

白谦易见状直接蹲下将她背起,又怕路人围观,便干脆将她背进水果店里,还从好心路人那拉回了她的一车小玩偶。

店里。

老婆婆缓了片刻,状况明显改善,直朝白谦易道谢。

白谦易点了两杯果汁:“来,解解渴。”

“不用喝这个!”老婆婆见那果汁一看就不便宜,连忙拒绝,“你帮我太多了,我不能再喝这个!”

“这杯是买一送一的赠品,不用钱,”白谦易把果汁推向她,“我一个人喝不了这么多,您帮我喝吧。”

白谦易眼神温柔,语气诚恳。老婆婆在他的鼓励下,终于小心翼翼地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冰凉的果汁入口,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好舒服。”

白谦易也跟着笑了,又拿了先前买的水果给她吃,并将手帕借给她擦擦汗。

两人聊了聊,白谦易了解到这老婆婆的孩子都在打工,为了添补家用,她便摆摊卖点自己做的手工玩具。今天天气热,晒得她头昏,这才一不小心摔了跤,否则平常身体还算健朗。

老婆婆解释道:“我不是装的,真没有要讹人,就是爬不起来,年轻人你不用怕。”

白谦易只是笑:“我晓得,我从没怀疑过您。”

老婆婆见他性格温和,生得神仙似的好看,全身上下打扮得整整齐齐,就连手帕都带着香气,再想到这样一个人为了她在外头折腾了好一趟,弄得浑身汗,白衬衫都弄脏了,着实不好意思。

她端详着白谦易,认真道:“年轻人,我没什么好报答你,可我年轻时就会相命,看人很准的。你要是不介意,我能替你看看。”

白谦易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趣:“那您帮我看看,我最近很愁姻缘。”

老婆婆端详白谦易的脸好一会,缓缓道:“你虽然幼时穷困,但人勤奋,心地好,今生是衣食无缺的富贵命……”

“第一句就错了,他从小就好命。”刑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不以为然道,“哪里穷困?”

“嘘,你安静。”白谦易瞪了刑云一眼。

老婆婆继续道:“我看到的就是如此。不过不必担心,你是有福之人,命里带正缘桃花,而且你性格好,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对象。”

白谦易追问:“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具体一点吗?”

老婆婆又观察白谦易的面相和手相,沉吟道:“是一个高个子,相貌突出,人缘很好……”

白谦易:“几岁?”

老婆婆:“我看看……和你年龄差距在五岁以内。”

白谦易:“有钱吗?”

老婆婆:“……这你不用担心。”

老婆婆见白谦易一脸好奇,温和道:“不要操心太多,你待他好,他也待你好。他对你一见钟情,非常爱惜你,会主动来找你。”

白谦易这下终于放心了,他收敛起情绪,满意一笑:“那我就恭候对方大驾光临了。”

老婆婆离去前,白谦易把先前买好的水果全送她,还有意将她卖的小玩偶全买下来。然而她不愿卖给白谦易,直接掏了好几只小玩偶送给白谦易,又拉着白谦易的手道:“不要担心,不要和别人比较,你是好孩子,会有好报的。”

白谦易点头,朝她笑笑。

*

中午,刑云的办公桌上摆满了老婆婆送的玩偶。那些玩偶是以毛线编成的各种动物,只有拇指大小,每种动物却仍有不同花色,颇为精致。

薛赢双听刑云转述来龙去脉,肯定道:“我们白老师就是人美心善,才说不流汗,结果今天流最多汗的就是他。”

“想多了,我的定位是见钱眼开的邪恶律师,一个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白谦易一一观察小动物的造型,漫不经心道,“而且我一滴汗没流,就是一时兴起,稍微活动活动。”

刑云早已习惯他嘴硬,问道:“那么这位不流汗的白老师,下午去不去工厂?你那高个子相貌好人缘好的对象说不定就在那。”

白谦易停下动作,正色道:“你刚才没听见婆婆说的吗?”

“说什么?”

“说他自己会来找我。”

“不会吧……”刑云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果然刑云就见白谦易站起来,抓了三只小玩偶随手扔进自己的包里,潇洒朝两人一挥手:“所以我要回家等他了。剩下送你们,那只金毛小狗像刑云,双双会喜欢。”

*

白谦易走出大楼时已是午后。

他悠哉地对着玻璃橱窗整理他那一丝不乱的头发,抬头,只见天边乌云密布,一场午后阵雨将落未落。

原本是打算回家瘫着的,然而这样的天气反而让他不想这么快回去,只想在街上随意走走。

方才发生的事情让他一时兴起了做手工艺的念头。

他这辈子忙于学习工作,还没做过手工艺,这下闲着没事做,正好可以试试。他相信以他这么心灵手巧的一个人,手工艺难不倒他。

白谦易心念一起,在第一滴雨落下的前一刻踏进书店。

午后客人不多,书店里播放着柔和的轻音乐,氛围舒适。白谦易在书店里信步走了一圈,找到放置手工艺书籍的区域。

老婆婆给的玩偶里,白谦易挑了三只,分别是一只粉色的小兔子,一只小白猫,还有一只看起来很睿智的德牧。

白谦易从包里抓出小兔子对照书中的工艺,想了解是怎么做得这么可爱。看完他才刚将兔子放回包里,低头就见腿边一个小孩仰头看他。

白谦易看着小孩,小孩也看着他,一大一小无语对视。片刻,白谦易又把小兔掏出来,朝小孩一递:“给你。”

小孩朝白谦易露出少了一颗门牙的笑,抓着小兔子跑了。

白谦易嘴角微勾,随意挑了几本书,转头就要走。

但他才走出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喊了他。

那声音低沉悦耳,一下触动了白谦易的心弦。四周的音乐声都静了,只剩下那声音一字一字地敲在白谦易心上。

“先生,你的小狗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