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和同事说说笑笑地从火锅店出来，林晗站在大街上等车，手里提着火锅店老板娘送的水果，感到暖心又暖胃。
远处商城的电子屏幕上轮换着《银色刀刃3》的海报。余妍一个人就占了屏幕二分之一的面积，光芒过盛，让同在主演列表的的犹太裔男主演成了绿叶。
有人说这是余妍的元年。她积极开拓海外市场，非常成功地从文艺片演员转型为商业演员。一部《银刃3》全球票房狂揽26亿。
这部电影提名也拿到手软，一举摘下多个奖项，尤其在第90届金相奖中拿下最佳配乐、最佳服装设计，最佳视觉效果。
余妍还凭此获得了最佳女主演提名，从一个只在欧洲小有名气的中国演员，一跃成为名声大噪的国际影星。
同年，一款名为TIKTOK的APP爆火，影响各行各业的同时，对音乐业也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性。
许多行业偏重都开始在向流媒体倾斜，歌手们打单时也愈发注重流媒体成绩。
这其中最著名的例子便是凭借一首热单《Hide》火了整整一年的R&B女歌手阿玛拉，而且这股热风还没有下降趋势，阿玛拉签了新公司后趁热打铁又出了张风格高度相似的专辑，趁着听众们还没审美疲劳狂捞一笔钱。
总之，这是个短视频横行的快节奏时代。手指在屏幕上划着划着，就能在一分钟内把一个人的一生看完。
某些歌手为了自己的歌能在流媒体爆红甚至刻意缩减音乐时长，时代变了，人心不古哇。
林晗发出了一声感慨：“沧海桑田，谓世事之多变。”
“什么？”印度裔女同事梅里正刷着TIKTOK，冷不丁问了句。
“没什么。”
优步司机姗姗来迟，一打开车门电子合成器音效扑面而来，都不用半秒的功夫，林晗就听出这是《Hide》的副歌部分。
无语凝噎。
一年了。不止她听吐了，估计连歌手本人也唱吐了吧？不过这歌火也真是实火。
林晗觉得，如果有天她出车祸被撞成植物人了，给她放这首歌她一定能从床上跳起来狂扭。
上了车之后梅里依然低着头刷视频，这让林晗有话题聊天也不好意思去打搅对方。思索半天，她还是凑了过去看看对方在刷什么。
手机里播放的好像是某部中世纪奇幻题材的影视片段，里面每个演员都穿着十几世纪的长袍，尺度挺大，估计又是TME电视网出品的大制作。
背景有条暗影龙掠过，具有异域风情的女人脱下黑色兜帽，露出诡谲微笑。大烟熏，一双灰色的瞳孔看起来阴暗又神秘。
五官有点眼熟。
“这是什么？”林晗好奇地问。
“《龙的子民》，是《奥戈恩家族》的衍生剧。”梅里惊讶地回头。
《奥戈恩家族》林晗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奇幻题材中最出名的美剧，总共拍了十季，特效经费高到爆炸。
她出国前为了练口语看过几集，不过对这种欧洲中世纪的题材属实没兴趣就弃了。
梅里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着这部衍生剧，卡司阵容豪华，甚至还有余妍出演。
“等等！余妍？”林晗张大眼，“在哪里？我刚才可没看见。”
“就是这里。”梅里重新播放了遍视频，在黑衣女巫出现的一瞬间暂停，正是方才看到的那个“大烟熏”。
“这是余妍？”林晗凑近了看，仿佛透过那浓浓的全包眼线和刻意涂黑的粉底色调，瞧见一点余妍五官的样子。
这高超的造型技术，连人种都有可能混淆，真是太狡猾了。
梅里摇头道：“为什么她老是挑一些坏角色演？”
的确。在《银刃》里，余妍是个背叛全人类的复制人。歌舞片《女王的舞会》她是个害朋友摔断腿，取而代之的替补舞者。就连给动画配音，她都是在给最恶毒的皇后配音。
这个问题林晗也很想知道，就像国产剧里，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坏人专业户”的老面孔。惹得林晗直想说那句名梗：“老实点，每次都有你！”
然而他们的这些疑问，在某演员那里，可能只是因为“好玩”。
电台主持人说了长长的一串介绍，忽的换上了阿玛拉正在打单的新歌《Moonlight》。
这首歌的MV昨天刚在油管释出，数据大好。梅里早就单曲循环了好几遍，音乐前奏响起的同时她就和司机一起跟着唱了起来。
林晗静静听着，给奶茶插上吸管，边听边喝。
音乐拍子很和缓，某个片段的旋律复古，让她莫名的想到八十年代国内流行的一些音乐风格。
林晗知道最近复古风刮得很厉害，不止是复古新浪潮音乐的卷土重来，还有DISCO音乐也频繁出现在各个网红的BGM列表中。
不过，她竟然在一个美国歌手的音乐里听到了国内流行的一些风格？
这也太荒诞了。
林晗淡定地笑了笑，在听到结尾的那几声弦乐后，一时激动，呛住了嗓子。整个人顿时涨红得像个西红柿。
“你还好吧？”梅里惊魂未定地拍着她的后背。
林晗接过矿泉水将嗓子眼里的珍珠咽下去，喘了口气：“我没事。你听到最后那几声噔噔噔了吗？”她竟然在里面听到了琵琶的声音！
“听到了，怎么了？”梅里不明所以。
林晗异常激动：“那是琵琶！！中国的乐器！！”
“Okay.”梅里的眉毛一上一下，怀疑地打量她：“你的状况，真的没问题吗？”
“琵琶！那是琵琶！是不是很好听？”
老天爷！梅里翻了个白眼。她在关心林晗的身体问题，而林晗的重点竟然还停留在一首歌曲的配器上？
梅里只得示意林晗别激动：“冷静，你不止能在歌里听到琵琶，还能听到萨克斯、钢琴，非常多的乐器，这种配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我觉得，这首音乐的制作人员一定很喜欢中国文化。”说完，林晗打开手机搜索起阿玛拉的新歌。
梅里哈哈一笑，她发现林晗真的很热情也很可爱。自己当初只是表现出对他们文化的一点喜爱，林晗就会十分热情地跟她介绍中国的其他文化，把她当成朋友。
林晗打开那首歌的制作名单，看完一大串名单，发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署名。
作曲、编曲、混音：Jiang Ye
是那个江冶吗？她恍然抬头，想起曾经看过某个站姐在微博上的爆料：江冶与余妍分手，自己解约出国读书了。
去年有人说他过得不太好，在微博上晒出江冶在布鲁克林街区出没的照片。穿得很低调，最珍爱的那款价值几百万的钻表不见踪迹，换成了一百块的电子手表。
他这落魄的样子没少被群嘲，富二代的传闻也不攻自破，甚至还有不死心的粉丝扬言要跑去美国包养他。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再后来，国内关于江冶的讨论量急遽下降，像是大街上的垃圾一夜之间被人清扫干净了一般，连同这个名字也坠入尘埃，被堆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
“非常好。”制片人赛穆勒一看手表，拍了拍手，确保自己吸引到了整个人的注意，大声说：“各位，先休息吧，顺带把午饭解决一下。剩下的问题我们下午再来讨论。”
此话一出，坐在格子间里的演员们都松了口气，纷纷欢呼一声，套上了自己的大衣，三五成群地往外走。
“余妍，你要跟我们一起下楼吃点么？”剧本指导走到一半，突然折回，冲正站在窗边俯瞰街景的余妍问道。
他身后是第二摄影组的一些工作人员。
“又是炸鱼薯条吗？”余妍露出勉强的笑容，“谢谢，但我今天想去尝尝对面的泰餐。”
“加我一个。”搭档女演员泰莎举着手从边上挤过来，“正好，我还想跟你谈谈下午的戏呢。”
两人从金融写字楼里走出，与满大街的西装白领完美融入在一起。余妍的长发绾在脑后，戴副眼镜，扮演起证券分析师还挺像模像样。
找了个偏僻的位子落座，泰莎把包往角落一扔，吐槽道：“上午站了整整三小时，感觉我的腿都快要断了。该死的赛穆勒，镜外搭戏也不准我坐下，真的没同情心。这些犹太人只喜欢给自己人方便……”
余妍默默吃着自己的餐前小零食，没有加入编排同事的小动作。
“听说许竟安有个剧本找你，是真的吗？”泰莎喝了口水，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余妍点点头：“没错。不过剧本有改动，我没法接受，所以推掉了。”
“什么？你疯了吗！……什么题材的，也许我可以去碰碰运气。”
“文艺片，讲音乐的。主角是个亚裔钢琴家，你觉得你跨人种可以演绎吗？”她轻笑。
“亚裔……”泰莎耸了耸肩，开玩笑地说：“我可以试着用精湛的演技说服他们为我修改下剧本。”
余妍头也不抬：“你可以试试。”在好莱坞编剧的话语权可是很大的，如果剧本改动能按照演员的想法来，她也不会推掉这份邀请了。
没想到她竟然也有对许竟安这种名导挑挑拣拣的一天，把这天大的资源拒之门外，不少媒体说她飘了，但这个中滋味，只有余妍自己知道。
她会拒绝许竟安的根本原因只在于——他们竟然想把余妍童年的遭遇改编一下，放进剧本里，这是余妍无法接受的。
或许她不够强大。
亲眼目悲剧重演，这对她来说，是种凌迟，她也还没到殿堂级别的艺术家层面，痛苦自己，取悦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