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冶没有急着和余妍说话。而是跟另一侧的人寒暄了一下,神情自在,这里就是他的主场。

  “商阿姨,上次我妈说的那事是开玩笑的。我才二十来岁,相什么亲,您千万别当真……”

  忽略掉那身行头,他说俏皮话时还是副邻家弟弟的模样,俊眉压在桃花眼上,眼睛一弯卧蚕愈加明显。

  寒暄完,他状似不经意地往她这边靠,温言款语:“生我气啦?”

  “我们之间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啊,弟弟。”余妍转着杯子,一脸心不在焉。

  台上主持人讲的笑话不止不好笑,还尬到人头皮发麻。

  余妍皮笑肉不笑,配合地在台下鼓掌。摄像头给到她,识趣的避开了江冶。

  江冶讲到后边发现她压根就没在听自己说什么,断断续续的话一停,不由得眉心一抽。

  他多少也能猜到是送那条裙子送出事了,太过贵重的礼物反而会引起人的不安。

  重大失策。

  收敛笑意,江冶背抵在靠枕上,余光打量她,心里很挫败。

  从他落座开始,余妍就再没看过他一眼,喜怒无常。明明那晚在游乐园,她可以笑得那么灿烂,现在又摆着一张冷脸给他看。

  所以说么,讨女人欢心真是麻烦。不谈恋爱什么屁事都没有。

  ——等等,他是提到了恋爱这个词吗?

  戒指玩脱,蹦蹦跳跳,掉在地毯上转了几圈才躺平。江冶俯身去捡,黑色尖头高跟停在他清瘦的指尖前。

  抬起头。

  女人漆皮风衣披在肩头,内里是解构主义风格的黑纱抹胸,破碎鬼魅。白花花的肌肤从裙子分叉口露出来,小腿若隐若现。

  她俯瞰他,烟视媚行,浓妆淡抹。居高临下如同女王看待乞丐,施舍给他的眼神里暗藏撩拨。

  余妍那双眼睛是会勾人的,她只拨了七成不到的力,就轻而易举让他缴械投降。

  她看完扭头就走,留下江冶一人心神动荡,目送衣香人影消失在通道口。

  而后,他将戒指戴回手上,义无反顾地起身跟上。

  金色彩带在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光下漂浮,盛装打扮的舞者在台上随音律扭动,舞态生风。

  低沉晦涩的女低音随着剧烈的节奏吟唱,咬字不清的说唱方式让的每一个音节都好似外星语。

  7号休息间。

  房门虚掩着,特意为他留的。

  门缓缓移开,又缓缓关上。花花世界的嘈杂被隔离开,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房间内只开着盏昏暗的吊灯,灯光潦草。外套搭在沙发上,余妍背对他注视酒店落地窗外的环城江景色,背部的蝴蝶骨轻盈秀美。

  就在他想着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招待他:“坐。”

  茶几上是倒好的两杯波旁威士忌。

  姐姐,我不喝酒。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江冶飘飘然地捧起六角酒杯,酒体上倒映余妍精致的面庞,暧昧氤氲。

  她端起自己的那杯,流盼生辉,一口一口抿下,酒液湿润唇锋,目光是冷的,却蚀骨销魂。

  简直是酷刑。江冶不敢再看她了。

  他开始害怕,怕自己像个野兽一样把持不住,又想赶紧夺路而逃。

  说到底,初出茅庐的小子在一个见惯风月,沉浸大染缸还能保全自身的女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余妍看到他稍稍转红的耳垂,大致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无非是些废料。

  她依在沙发上,不慌不忙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双腿交叠,小腿微翘,正欲开口说话,坐在对面的江冶把酒杯搁置,迅速欺过身来。

  “膝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疼吗?”他半跪在地上,大手牢牢覆盖在她小腿处,一副想扳正仔细瞧疤痕又怕弄疼她的样子,嘴上轻轻吹气,哄小孩的语气:“不疼不疼。”

  话音甫落,胸口骤沉。

  高跟鞋抵在他胸口,江冶不得不僵着背往后微仰。余妍面色冰冷:“叫你过来了吗?回去。”

  命令一般,毫不客气。

  江冶还真的像条狗一样乖乖坐了回去。高定西装上有道浅印子,他想的却是帮她把鞋底擦干净了,也好。

  事后回想起来,江冶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

  酒杯定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音响。

  余妍双手抱在胸前,慢悠悠问他:“江冶,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几口黄汤下肚,大脑思维发散。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江冶口干舌燥,心虚地挪开眼:“没有的事。”

  “那你又是拉我出去玩,又是送我几百万的裙子,老缠着我。你要说对我没别的想法,你自己信吗?”

  江冶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霎时间沉默住,大拇指不安地转动戒指。

  余妍看到他这幅反应后露出胸有成竹的笑。

  既然还是个半大孩子,接下来的事就很好拿捏。吓一吓,劝一劝,把小年轻这些稀里糊涂的想法打散就行,江冶没什么心计。

  “怎么不说话了?其实我很羡慕你。年纪轻,家境好,想做什么都可以勇往直前,永远有家人为你兜底。昨天看你以前参加比赛的视频,那时候你几岁来着……?”

  “十八岁。”江冶能猜到她说的哪场比赛,踌躇后接上她的话。

  “是啊,十八岁就有钱玩得起赛车,还轻松拿个冠军,老天爷的幸运儿。大学了,放着常春藤名校不读,出道当明星。别人会说,多可惜啊。有什么可惜的?这种机会对你的家世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吧?”

  她嘴上说的是羡慕,字里行间的却是讥讽。江冶默默无言,眼神逐渐清明。

  她并不喜欢自己,他感受到了,可能还有点讨厌。

  如果对方是个男人,江冶会说他嫉妒心作祟,可如果是余妍,他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堪。

  说到一半,她语气停顿,展露笑颜:“我知道。像你这样的男生,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没拥有过?心血来潮,想玩点新鲜的爱情游戏,就撒谎说是粉丝,假意接近——”

  “我没有。”他再也听不下去。

  直截了当地打断她,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没有撒谎,也没有拥有过其他女孩,更不是心血来潮。”

  “然后呢,这很重要吗?”她鼻子里哼声,轻蔑到不行。好似早已看穿这幅道貌岸然的皮囊下蕴藏的是什么样的骨头。

  他牙关紧咬,从来没想到这么漂亮的脸会说出这么可憎的话。

  江冶本可以辩解,拿出钱夹里的明信片告诉她,他真的是从以前就喜欢。可接下来的话太过伤人,让他赌气似的选择闭嘴,一声不吭。

  她说:“江冶,就算我是玩具,也不是你能染指的那种。”粉润的指甲顶在他额前,冰凉如水,“管好自己,离我远点。”

  “盛景酒店,806号房。叫人今天去取,晚了裙子会被当成垃圾扔掉。”站起身,揽过外套,引人遐想的背脊停在门前,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又走了。

  他露出一抹笑,温柔里透着悲凉。

  好啊,原来他的心意,他的讨好,都是垃圾。

  “管好自己,离我远点。”——说的真不错。

  人间清醒。

  这简短的谈话抽干了他所有力气。

  江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像个行尸走肉般拖着这具身体回去的。上台大合照的时候,主持人还一直对他说:“江冶,马上就要合照了,请保持微笑哦。”

  怎么笑得出来啊。

  微笑,不就是扯扯嘴角吗?于他而言,似乎成了件十分艰难的事。不由衷地控制嘴角,没有镜子都知道自己笑得很丑。

  林有成以为他病了,其他艺人找站位的时候他一直贴在江冶身边讲段子逗他笑。

  无济于事。

  合照期间闹出个笑话。某糊穿地心的女演员抢C位,被主办方请到边上,还好里面没有直播。

  瞧,娱乐圈就是这么的无情。如果你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混淆,有的是人帮你摆正位置。

  余妍站在前排中心,灿若夏花。

  林有成捅了捅他的背:“瞧,那个不是余妍姐吗。哎,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啊?”

  “我跟她不熟。”江冶冷着脸撇清关系。

  “嗬……前几天姐姐、姐姐,一口一个姐姐的。现在又不熟了。开始善变起来了,属变色龙的你?”

  “离我远点。”

  林有成:“……?”

  当天晚江冶因为疑似耍大牌上了热搜。视频里的他脸臭到不行,有现场的工作人员说他对队友说了句“滚。”

  耍大牌又延伸成了团队霸凌。

  @林有成V:【我没少被他说过滚,都忍了,谁叫我是他爸爸呢。父爱如山。】

  开玩笑的微博,竟被些营销号当了真。

  词条【4SPACE内部不和,微博公开喊话互骂】沸沸扬扬地闹上热搜,路人乘兴点进败兴离开。

  @好嗨哟:【辟谣热搜,咱儿砸们关系好着呢。但说真的,江小冶怎么看起来很难受一样?】

  @我不吃鱿鱼:【江冶的表情告诉我,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卑鄙不是北鼻:【谁惹的江小冶?劝始作俑者自己站出来嗷,我们家小冶很好哄的,道个歉就行啦。】

  真.始作俑者.余妍正在晚会后的AFTER PARTY里和一众大佬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