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车一路开进别墅区。

  江母等待至深夜,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下沉式客厅里,抱着平板看江冶的演出。江父没出来,江冶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聊完近况,他把狗安顿好。回到卧室,洗去一天的疲惫后躺上床涌着惺忪睡意继续浏览新闻。

  关于余妍的争论并不多,一向是好评大于恶评。

  距离拍摄结束已经过了四五天,有关余妍的最新消息都是她近期在海外的活动。

  有粉丝搬运余妍合作品牌方在INS上放出的拍摄花絮,碧海浅滩,落日斜晖,棕榈树下余妍倚靠在躺椅上,轻纱摇摆,飘飘若仙。

  造型师太知道如何将余妍的美丽最大化,那双眼睛被重点妆饰,配合上背景乐的靡靡之音,她冷艳的目光在霞光下带有几分欲语还休。

  江冶喉头滚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冰水,继续将信息下划。

  下面是几张狗仔拍的照片,在罗迪欧大道上,她乌发红唇气质明艳,正与一位男伴正谈笑风生。两人从西餐厅走出,那男人还绅士地为她留了门。

  余妍好似有两套不同的形象可以切换。在国内,她低调沉稳,是富有亲和力的影后。在国外,她又契合另外一种风格,浑身都上下带着一种侵略性的美,张扬明媚。

  回想起秀场那夜魔幻的一幕,江冶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可惜的是,自那以后,江冶再没见过余妍那部分“真实”了。

  将乱七八糟的杂念摒弃,江冶终归抵抗不过疲惫,闭上眼沉沉的睡去。第二天被唤醒,日头才刚出来。

  江冶端着咖啡杯走进衣帽间环视一圈,无不怀念。自大学以后,他住家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屋里的摆设却还是维持着原样,每天都有人清洁整理。

  衣帽间花纹复古的羊毛地毯铺了一地,正中间是黑色的圆形矮脚凳。衣橱都是推拉式的,不同风格的衣橱前都标有标签。在岛台下方的抽屉里,摆放着他曾经收集来的杂志书籍。

  有本《TUNE TO WIN》讲赛车的,书皮都被翻旧了。江冶捧起书随意翻了翻,一张泛黄的明信片掉下来,照片里面的女人美若天神。

  陈年旧事又一下子袭来。

  后来他也很纳闷,江父是怎么找出他的“宝藏”,他明面上的书籍全摆在书架上,最后猜来猜去也不外乎一个源头:有人告密。

  罪魁祸首他只能认为是起自己的二哥,真是够损的,顽劣起来跟他有的一比,结果一进大学就摇身一变,人模狗样的了。

  这次他难得回来,江言也在家。他们原是对双胞胎,只不过江言先爬出来一秒,于是江言成了二哥,江冶成了最小的弟弟。

  早饭期间,两人坐在对面,脸对脸,江言一本正经,眼镜下的面容绷得很紧。在江母江父离席之后,他又原形毕露——那与江冶极其相似的面上笑容可掬:

  “追星成功的感觉如何?”

  原来他也记得江冶初中时迷过余妍。那幕后凶手,八九不离十了。

  江冶面色如常地将煎蛋送入口中,咀嚼片刻,宣布道:“我要当她的男朋友。”

  他用的是“要”而不是“想”,这个措辞就很灵性。

  江言笑疯了:“你知道能和她传绯闻的男人是什么级别的吗?”

  “什么级别?”

  “沈廷欢,成影集团的总裁。就这样,还追不到。江冶,你就是个屁,人家对你笑那是看你年纪小,客气一下。你真当外面是你家,所有人都惯着你?你去试试,早晚有你苦头吃的。”

  江言笑得很贱:“人家是女神,不食人间烟火的性格,你俩站在一起搭吗?”

  “你见过?”江冶忽然起身,认真道。

  “什么?”江言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她的性格。你怎么知道她私底下的性格?”

  “我没见过,难道你见过?”

  同时,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某办公楼三层,一干人正语笑喧哗着走进影音室。

  “余,不得不说,你让我大开眼界。”希尔沃端着高脚杯,手指冲人群后方的余妍一晃,挑眉致意。他是一个个子偏矮,身材干瘦的男人,枯燥卷曲的金发邋遢地别在耳边,那张脸勉强算得上英俊。

  这样的希尔沃站在人群中算得上娇小,他看着没什么气场,其他几人却将他围在中心,呈现出一种众星拱月般的势头。

  名导科尔曼一贯傲慢的神情浮上一种兴奋,嘴角的胡须随着说话动作不住地颤抖着:“你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演员?今天我在看故事板的时候甚至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添进去。”

  莫里斯随声附和。他抿着嘴浅笑,领带歪歪扭扭地挂着,显然正从某个地方半途赶来,全身上下笼罩在一层散漫里。

  而余妍的经纪人钟奇一声不发地跟在后边——这场面他插不上什么话,大家也对他没兴趣。

  实际上,他们一行人刚从另一个演员的派对中出来。他们聊着电影,一时兴起集体来了科尔曼的办公楼。

  交流走向的趋势越来越好,希尔沃这个刺头没有余妍想象的那么难对付,他们就剧本理解谈了很久,期间谈到其他竞争者,希尔沃一直对她发出赞赏的声音,但绝口不提是否敲定《银刃3》女主演的事情。

  这模糊不清的态度这让余妍觉得他很油滑,就像在狮子的面前钓着一块肉,要给不给的模样。

  如果他语气强硬冷漠些余妍说不定就此放弃,可他这亲密友好的态度让余妍有了放手一试也许能成的错觉。

  他在摇摆,似乎对余妍另有所期,却不直接点明。

  影音室的吊灯打开。大银幕对面的墙也挂着一块电子屏,这里是科尔曼经常放松的地方,空闲时间他会来这看看电影,或者打打电子高尔夫。

  “请进,请进。”科尔曼嘴上叼着根烟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脸上浸润着浓浓的酡红,酒精的功效下整个人此时兴奋得不行,“嘿,各位……想看看那部蠢得出奇的‘文艺片’吗?十年前它就已经制作完成,直到上个星期才有发行商联系我购买发行权!哈哈。”

  科尔曼压低眉毛,冲众人做了一个心领意会的神情,往外踏步,“稍等一会,我去拿母带。莫里斯,你不是想向我借《奈良的殉道者》吗?来拿吧。”

  走了两人,空气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希尔沃正背对着余妍和经纪人摆弄高尔夫模拟器的设备。余妍靠在窗边,正准备起个话头钟奇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冲余妍晃了晃手机,做出“杂志,TREND”的口型,而后出门接电话。

  “会打高尔夫吗?”希尔沃打开模拟器,电子屏幕照出的蓝光霎时间盖过头顶的暖黄。他抽出一支球杆站在草皮地毯上,碧绿的眸子饶有兴致。

  “学过点皮毛,演戏的时候。”余妍毫不怯场,上前接过他的球杆,悬置于脚尖前三厘米的地方,还未瞄准希尔沃的手就攀上了她的小手臂。

  “你的动作还不够标准,让我教你。”他低声在她耳边呢喃,另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得寸进尺的往下摸。同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意料之外的是,余妍的面色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平静,没有惊慌或者迎合。

  她面不改色地抬起头,幽深的瞳仁凝视着他,自信满满:“先生,你应该看看我之前演过的一部电影。我打球的动作或许不够标准,但挥杆打人的动作绝对标准。”

  话音甫落,冰冷坚硬的球头拍在他脑袋上。希尔沃脸上的自鸣得意没有了,只剩下因痛苦而抽搐的神情。他倒抽一口凉气,撞倒在岛台上。头顶冷光一闪而过,眼看第二杆马上挥下,立马求饶:“听我解释……”

  “希尔沃先生,虽然我一直强调我来自中国……China、China,可也不是瓷人来的啊。长得还没我高,谁给你的自信对别人性骚扰,Sir?”这句Sir的尾音被拖的很长,刻意沙哑的声音在夜里撩人,球杆却快准狠地打在他大腿外侧——这地方和臀部肉多,余妍专挑打起来疼却不怎么致命的地方。

  科尔曼和莫里斯说说笑笑地走进屋,正眼的一瞬间目瞪口呆——冷光下的黑发女人曲线柔美至极,挥舞球杆的动作却充满了力量感,柔与力的强烈碰撞将性张力延伸到极致。

  瘦小的男人倒在她的两腿间,如果忽略他每次挨打发出的惨叫声,估计会有许多男性羡慕他艳福不浅。

  口中叼着的烟掉到了地毯上,科尔曼还未回过神,随后进来的钟奇也露出了与他先前同样的神情——目瞪口呆。

  钟奇手上的通话还未挂断,纯粹是听到屋内的动静后知后觉地走回来。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余妍刚才放狠话的片段应该已经被杂志方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但愿他们管好嘴巴不要到处乱嚼舌根。

  即兴演出被人打断,余妍冷冷环视门口的人一眼,把球杆一扔俯下身,抓住希尔沃的下巴,笑容恣肆:“现在,学会怎么尊重女性了吗?”

  希尔沃被打得鼻青脸肿,眼泪交替含糊不清地应着:“是、是的,女士……”

  “很好。”她站至一边,两条腿又优雅地拢在一起,与套裙同色系的尖头高跟鞋衬显得脚踝更加纤细,鞋跟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到要命。

  余妍一把抓起外套,说的潇洒:“先走一步,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这夜晚,是无论如何也愉快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