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自己身体很不舒服的情况下, 徐庭旭心里唯一惦挂着的人始终是江言清。

  “茉莉我想求你帮我把这些给他,他现在需要人鼓励。”

  车子毁得不成样子,徐庭旭腿部皮肉伤是最严重的, 白刺玫却完好无恙,“他喜欢这类的花, 每次我看见他收到花很开心。他已经四天没收到花了, 我想哄他开心。”

  茉莉哽住,她不明白徐庭旭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难道不清楚江言清对你的态度?一旦他知道你在背后做得所有事,你觉得你以后还能有这么接近他的时候?”

  江言清有多讨厌徐庭旭,茉莉很清楚,她几乎是知道他们之间所有的事,徐庭旭现在做得一切都是无用功的,甚至会徒增两个人的伤害。

  茉莉清楚, 徐庭旭也很明白。

  徐庭旭握着他护下来的花,低头轻轻摆弄花瓣。

  白刺玫清雅坚韧, 一如往昔无论被他伤得多狠,都倾心爱慕他的江言清。

  他知道江言清被他伤得太深, 不原谅他人之常情,所以在那么多花束中挑了白刺玫送给江言清。

  想隐晦的表达, 他也可以整颗心完全献上, 无论江言清怎么折辱都可以, 花有枯萎的那天,他对江言清的情永不凋零。

  “茉莉, ”徐庭旭的语气恳求, “求你了。”

  无奈之下, 茉莉踏上了去疗养院的路程。

  徐庭旭的司机送茉莉进院楼大门。

  她一只手臂半抱着花簇, 叹息地照着徐庭旭的吩咐,避人耳目走进徐庭旭住的病房,从阳台出去,小心翼翼放好东西,生怕被江言清和江言清的摄像头发现。

  江言清躺到下午四点起身去厕所,他的状态并不好,脸色呈现着明显的病态,仿佛一夕之间被打回了原形。

  在X尚未出现之前,疗养院的时光至于他是灰暗的,X是他灰暗时光的一抹亮光。

  现在亮光消失了。

  茉莉在外头偷偷观察着他,看了很久,才从病房的正门进去。

  她扯出一抹笑,看着欢快的模样,“surprise!”

  江言清见到她一愣,唇边泛着淡淡地笑,“你好啊荷花。”

  “靠!怎么到现在还记得这件事!”茉莉觉得丢死人了,对面江言清忍不住关心地问:“你现在身体状况还好吗?”

  “很好。”

  “多久能出院?东西够不够?陆谊很好你放心。”

  “不知道,够,好的。”

  江言清回答了茉莉每一个疑问,看似轻松随意,但仍旧不太对劲。

  茉莉看了一会儿,基本确定了哪里不对劲,江言清回答完了话后,神态一直发怔,他在神游。

  茉莉理不清江言清现在糟糕的神态会不会和徐庭旭有关,她宁愿这段时间给予江言清温暖的是另外一个人,不敢想象江言清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又会做出怎样的事。

  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江言清终于发现了躺在窗户上的东西。

  从他这个方向往床边往过去,只能看见一小撮露出来的花瓣,但基本可以判断,他一直等待的东西已经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江言清并没有第一时间高兴雀跃地下床拿起,而是一直盯着窗台,神色未变,眼神复杂。

  “言清?”茉莉呼唤着他,江言清却没有听见。

  过了有三分钟左右,江言清才下床去取东西。

  白刺玫的花瓣变得皱巴巴的,没有之前每一簇开得耀眼,花束下是一张江言清很熟悉的白色卡片,他知道卡片另外一面是一行字,写给他的话。

  江言清没有动,一直凝视着。

  这四天的时间里,他思考了许多,他对X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古怪,从一开始的期待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并且这种情绪维持了许久。

  人脆弱时,会天然被一些看似小恩小惠的东西吸引,说到底X给予他的是还能被人惦念的感动,就比如曾经的徐庭旭。

  徐庭旭能够走进他,也是在他孤苦无助日子里的一抹光。

  如果X只是一时兴起,那么他这样下去无疑是危险的,他受过一次伤,不想重蹈覆辙,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怎样看待他的。

  现在的江言清,面对新的感情总是比以往更加谨慎。

  盯着新收到的白刺玫和卡片,倘若对方连续多次几天后送一次,无疑是在钓着他。

  或许在一切都来得及回头时戛然而止的结束,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茉莉看着江言清站在床边很久,久到自己走进他身边都没有察觉,莫名心虚,“言清,你在想什么呢?这么久不理我!”

  江言清猛地回神,在茉莉视线注视到窗台前,把窗台的东西全都收走一股脑丢进抽屉里,“没什么。”

  茉莉紧紧抿着唇,看着江言清的动作。

  徐庭旭给江言清的卡片,茉莉看过,上面交待了他这几天失踪的原因,和一个全新的联系方式。

  这天晚上谁也没有睡。

  茉莉担忧这两人的近况,翻来覆去睡不着揍着她老公玩。

  徐庭旭握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手机却始终没有动静。

  江言清躺在病床上,望着吊顶的灯发呆。

  清晨三点,徐庭旭的手机屏幕亮起,他收到一条好友信息验证,来自他最熟悉的头像——江言清。

  第二天,江言清睡到中午才起,一旦没了心事睡觉质量分分钟变得很好,精神状态也恢复到正常。

  他下床洗漱,陪护早早把他的早午餐摆好,等着江言清出来。

  “你得保持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不该因为身体好了点就把邓普斯医生的话不放在心上。”

  陪护深知江言清的日常习惯,一看到江言清晚起就知道昨天晚上江言清一定熬夜没睡觉了,唠唠叨叨个没完。

  按理来说,陪护只管照顾老板不方便的时候,这种慰问是没有的。

  他陪了江言清一段时间,看着对方遭受病痛折磨,对这个男人生出了点老板之外的情谊,这是他在往常工作中绝对不会出现的感情。

  也许是江言清本人足够温柔,即便生病时状态糟糕,情绪很差,仍旧会感谢他工作范围内为江言清做得一切。

  这样的人没人不会心生好感。

  “好的,下次不会了。”江言清应声,他正在回复消息。

  昨晚他想到凌晨三点,忽而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害怕?

  不就是好几天没有联系,对方已经开始重新建立联系,那么只要问清楚消失的原因再进行判断,他不能靠自己主观臆断来判断决定就这么继续走下去,不应该因为别人的错误而影响自己,谁没有谈过几个人渣呢?

  于是在凌晨三点,江言清打开抽屉,看见了那张卡片背面写得字,他坐在病床边想了很久,找到没来得及交给邓普斯的手机,发送验证消息。

  对方几乎是秒通过,这一刻江言清知道了,对方其实很在乎他。

  江言清挑着东西吃午饭,瞧着手机上的内容。

  X:吃饭了?

  江言清:对,正在吃。

  X:可以拍一张照片吗?

  江言清:当然可以。

  他的午餐简陋,尽量摆得好看一些发过去。

  陪护催促着:“再不吃要凉了。”

  “你手机还没给邓普斯医生?我可以不告诉邓普斯医生,但你务必少用,好好休养。”

  邓普斯觉得手机会影响他的病人健康,一旦刷高兴了,整宿整宿都不睡着。

  “好啦,我知道了。”江言清乖乖地放下手机,他尝了一口汤,蹙眉,“为什么食堂的饭越来越不好吃了?”

  江言清觉得不好吃很正常,之前的饭全是徐庭旭做得,徐庭旭出车祸后,他的饭重新和所有人的一样。

  陪护多少知道点内情,他假装不知情,“可能换了厨师?”

  “太难吃了!”江言清强调着,把饭放在一边专心刷起了手机。

  他在和X讨论吃的东西,X对吃的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一直在聊这个话题。

  江言清:你还要住院多久啊?

  X:怎么了?

  江言清:我们认识那么久,我想见见你。

  X:为什么?

  江言清停下敲键盘的动作,他在犹豫要不要和对方说想进一步的打算,感觉到对方的在乎,可他并不知道这种在乎是止步在朋友之间,还是其他的。

  思考只停留了几秒,江言清继续手中的操作。

  市区医院。

  护士给徐庭旭换好了药水,他提着药瓶去厕所,几乎是下意识的,徐庭旭检查着有没有挂钩。

  那次在医院的晚上成了徐庭旭挥之不去的梦魇,消失在江言清的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能做梦,梦见江言清满脸眼痕控诉着他说死也不会原谅他,或者江言清无助地在医院蜷缩着身体哭泣满眼绝望。

  梦多了,徐庭旭开始整宿的失眠,他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也不想找到办法,他想惩罚自己。

  这家医院规模很好安装了挂钩,到底让他松了口。

  他明白那天晚上江言清的意思,医院有没有挂钩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庭旭的忽视,即使明白,但医院的挂钩已经成为徐庭旭的一种自我折磨的习惯,时刻提醒他过去他做得所有事。

  从厕所出来回到病床上手机响了,徐庭旭迅速点开。

  上面的字他看了很久,久到他眼睛开始发热,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江言清:我想老实告诉你我的心意,我想和你更进一步,如果你并不想或者介意,可以直接把我删除。

  这是一段预兆着两人关系进一步的暗示。

  江言清不会懂,这对于徐庭旭而言意味着什么。

  X:你的进一步打算是指?

  江言清:我喜欢男的,并且对你有好感。

  几乎是下意识的,徐庭旭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东西,渐渐得眼睛红得不像话,他以为江言清和濯经杨在一起了直到茉莉同他说并没有。

  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走运,江言清并没有属于别人,直到今天获得了更大的欣喜。

  这一句“对你有好感”徐庭旭等了五年。

  他兴奋又胆怯。

  兴奋时隔很久江言清再次对他感兴趣,胆怯他是用另外一种身份接近江言清,而不是“徐庭旭”。

  心中的喜悦越发强烈,又不禁泛着酸楚,他怕一切都是泡影,他怕一切被拆穿后江言清依旧会指着自己的鼻子要他滚出他的世界。

  江言清: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异性恋,对同性恋很反感?

  江言清:抱歉如果让你觉得反感,我们可以互删,我以后不会骚扰你。

  徐庭旭抖着手字打错了一遍又一遍,他知道不该用这种方式去获得梦寐以求的心愿,可他忍受不住。

  他已经病入膏肓痛苦不堪,唯一能够得救的药是江言清,明知江言清即是解药也是毒药,他没有选择的路,只能护在手里毫不犹豫地吞进去。

  ……

  X: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怕你见到我时会惊恐,我们慢慢来可以吗?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江言清以为会收到拒绝,但X的回复即不像拒绝又不像答应,他想了会儿,对方的意思是想两个人先相互了解,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慎重考虑之后的事?

  这也没错,对待感情的确得慎重。

  点开键盘,打上“好”字。

  之后在疗养院呆的每一天,他们都会相互发着消息,江言清发给对方的每一条信息,都能感受到对方认真的回复。

  偶尔江言清无聊看了一则新闻随手发给对方后困了,把手机丢在一边睡觉,醒来时收到一大段对这条新闻的评价,正反两面都有,像是做汇报,逗得江言清闷在被子里笑。

  江言清:不用那么认真。

  他以为对方会回复,随便说说或者别的话,但并不是。

  X:以前忽略过一个人以至于懊悔到现在,所以你的每条信息我都想珍重的对待。

  江言清有点不高兴了,他不介意对方曾经和人交往过,他介意对方把他和前任相比较,况且对前任的后悔为什么要在他身上弥补?

  因为这件事,江言清决定很久后再理对方,得要他知道自己生气了。

  到了第二天,对方也没有哄他,像是不做打扰,只要江言清没有新的消息回给他,对方就真的静悄悄的。

  江言清真的恼火了,颇有些无理取闹地问:你现在对你的前任还喜欢着?你把我当成你前任的替身?那么我收回之前的话,我们还是重新考虑谨慎对待。

  很快对方像是慌不择路,打上了一堆错字语序全乱的话。

  X:不是!我是像说,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X:我以为你想休息,我再打扰不合适,我、我没有,我只交往过一个,不是你想的意思。

  X:对不起。

  江言清: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想了想,江言清发了个瘪嘴扭脖子“哼”的生气小黄鸭。

  关掉手机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看,慢慢笑出了声。

  他其实很好哄,以前的那段感情那人从来不哄他,所有的情绪得自己消化,他在那段感情里很卑微,所以X糟糕的解释代表X慌张了,能感受到X对他的重视。

  这是在上一段感情里,从来没有的回应。

  江言清始终没有点开手机,陪护听着手机进入的一条条信息铃声,好奇地望了一眼,被江言清挡住视线。

  下午,江言清收到了一大堆满天星,陪护抱进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

  “江先生,这又是你买的?”

  江言清看了眼贺卡上郑重写下的“对不起”,笑得很灿烂,“不是啊。”

  “不是?”陪护被江言清的笑看愣了,他从没见过江言清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好看,像是暖到人心里去。

  江言清从中间挑了一簇替换掉已经枯萎的白刺玫,他点开手机无视上面的十几条信息,带着难得的任性打字:我还是喜欢白刺玫。

  在当天下午,江言清收到了比以往更多的白刺玫。

  这种把他放在心间的感觉,江言清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

  这天徐庭旭出院了,没有人来接他,他也习惯了。

  坐上刚到的新车,整理着江言清给他所有明信片,妥帖小心地放在车内。

  今天他有重要的事必须参与,他前几天托人买了一处繁殖花卉的农场,白刺玫可以人工培育,他想种出来送给江言清。

  那片地很大,全种白刺玫太过浪费,徐庭旭询问江言清还喜欢什么花。

  他的这句被江言清忽略,江言清发了一篇感情类的文章在他手机上。

  徐庭旭点开认真地看起来。

  这片文章的内容讲述前男女之间扯不乱的关系。

  江言清:这男的真该死,以前对女方那么不好,现在轻易被女方原谅了!

  徐庭旭盯着他这句话想了很久,打上一行字:如果男方真心诚意知道错误,并且付出行动求原谅,可不可以被谅解?

  江言清:看有多真心了。

  徐庭旭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继续问着:换做是你呢?

  江言清: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我可以酌情考虑原谅你,说吧。

  徐庭旭掐着手掌心,又松开,反复几次后,他有种想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江言清的冲动。

  这冲动在害怕江言清真的永远不理他时,被迫终止,现在的他像个赌徒,不止未来的生死,全都捏在江言清的手掌间。

  想了许久,徐庭旭打上字:你会生气不理我的事。

  江言清:好吧,我可以给你一张原谅卡,谁叫你是X呢?

  亲昵的话语,折磨着徐庭旭,他把手机捂在胸前,甜蜜和痛苦充斥着他,明明该要适可而止,却控制不出踩着刀刃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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