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 备注是“和酩月一起去游乐园”。

  是了。

  原本他与白酩月约好,是要去游乐园的。

  白酩月的名字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对, 我喜欢的是白酩月, 我这么多年喜欢的一直是白酩月,前世也好, 今生也罢, 只有酩月,阿……高顾笙不过是个过客。

  这辈子他喜欢的是白酩月,也只有白酩月。

  他这样来回想了几遍之后,心里好受多了,连忙起床收拾好东西,匆匆赶往相约好的地点。

  在平时, 他归焰什么时候等过别人, 向来都是别人等他, 可放在白酩月身上,他甘之如饴。

  他到了片刻, 白酩月也到了。

  白酩月今日依旧穿了一身白, 白色总让人觉得清冷, 可当白酩月抬头冲他一笑的时候,便觉得整个冬天都随着这一笑变得温暖起来。

  归焰心如擂鼓,当初就是白酩月站在领奖台上, 那洒然一笑,将他深深地吸引住, 自此之后, 一见钟情, 就此沉沦。

  “酩月。”

  “等很久了吗?”

  “没有, 我也才到不久。”

  白酩月走到游乐园装点精美的摊位,买了两只冰激凌,递给归焰的那一只,正是他最喜欢的可可味。

  “谢谢你陪我了游乐园。我这个年纪,还来这里,是不是有些幼稚?”白酩月舔了一口冰激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道。

  归焰扫过他粉红的舌尖,乍得被叫到,面红耳赤地慌乱摇头,“哪里幼稚?我也喜欢这里,本来就是我想来玩的。”

  他掩盖什么似的,咬了一大口冰激凌,在初冬季节里,呵出一口白雾。

  他们一起在游乐园里疯玩,累了两人就一人拿着一杯奶茶,对碰一下,气喘吁吁地相视而笑。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白酩月买了一只氢气球,绑在手腕上。

  他看着旋转木马上,孩子的笑脸,道,“其实,说来好笑。我虽然对游乐园说的头头是道,但其实我小时候没有来过,你是第一个陪我来这里玩的人。”

  他迎着归焰惊讶的笑容,面颊微粉,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我妈妈身体弱,爸爸要管家里的事情,鲜有时间陪我出来玩,我哥哥是家里的长子,他身上的担子重,也没时间与我出来。”

  “我听班里的同学说又去了哪里,又玩了什么,我也会跟着去看看。妈妈给我的零花钱不少,足够我将游乐园的项目玩一个遍,但是当我到游乐园的时候,看到游乐园里的大多都是三五成群或者成双结对的,我便觉得游乐园好像也没那么有趣了。”

  白酩月的话勾起了归焰的记忆,他与白酩月何其相似。

  那时候的他也是只有父母给的钱,却没人陪伴,精神上的空虚让他喜欢上了极限运动。后来在对白酩月一见钟情之后,开始尝试了解赛车,又被赛车带给他的刺激所吸引。

  看着白酩月侧脸,他胸腔中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知道那是两颗相似的心,在互相吸引。

  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对白酩月说:以后咱们一起来游乐园,只要你叫我,我随时都在。

  然而下一瞬,他却突然想起,似乎也曾对谁说过类似的话。

  ……

  阿月身形单薄,穿着简单而廉价的衣服,笑容却依旧灿烂。

  “嗯,虽然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但是园长妈妈也会带我们一起玩。”

  “游乐园没有去过,不过我在那里干过一段时间的兼职。”

  “福利院里面有一台电视机,虽然有点老了,但是画面依旧很清晰。有时候我们就会围在电视机前面一起看电视,电视机只能收到几个台,不过对那个时候的我们,广告也很有趣。”

  阿月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他挠了挠头,柔软的面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我还记得广告词呢。”

  “金城游乐园,家人相聚的港湾。”

  “我一直很想去那里玩一次,所以找兼职的时候,就在游乐园找了一份,虽然玩不到那些游乐项目,不过我穿着玩偶服装发气球的时候,能看到很多笑得很开心的小朋友,就也觉得这份兼职很有趣。”

  阿月说起这话的时候,目光中带着憧憬,他的眼睛亮亮的,全然不似刚捡到他的时候,那副灰败的样子。

  归焰那时候,觉得胸口好像被撞了一下,不疼,但说不出的酸涩。

  他觉得阿月的笑容好看极了,想让这份笑容在阿月的脸上留存得更久一些。

  于是归焰脱口而出,“不就是个游乐园吗?有空我带你去。”

  他便看到阿月仰起头,冲他笑了。

  他的阿月,容颜绝色,经历的风霜没有让他磨损半分。

  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想起在阳光下大片的花田,漫山遍野的花朵在轻风中摇摆着。

  “……阿焰,阿焰?”

  归焰一个机灵,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眼前正是担忧地看着他的白酩月。

  “怎么了?不舒服吗?”

  归焰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不,没有,刚刚只是想起了些事情。”

  于是他们便继续在游乐园中游玩,可是归焰却总是忍不住想起在梦境中,笑容羞赧又明媚的阿月。

  他情不自禁地将阿月与白酩月做比较,白酩月虽然没有人陪伴,但是至少父母从没有少过他的零花,阿月却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不要说游玩,就连吃穿都贴着最低的线。

  可就算这样,他依然是乐观的、向上的,就像是从石缝中挣脱出的小草一样,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比起阿月,酩月是不是有些太……

  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当时他们正准备坐云霄飞车,因为愣神,险些忘记扣上安全带。

  云霄飞车将他们带到半空,然后急速向下俯冲。

  周围的尖叫和欢笑声回荡在他耳畔。

  他侧头看去白酩月的轮廓,白酩月他笑着,眼睛微微弯起,感受到他的注视,回过头来,曾经让他心驰神往的人就在眼前。

  眼前的人,才应该是他喜欢的人。

  他为什么要求白酩月像阿月一样?他们本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酩月是昂贵的珠宝,合该被放在柔软的丝绸上,被人捧在掌心珍藏。阿月不过是路边两块钱就能买到的、用石头打磨出的吊坠,把玩一下图个新鲜也就罢了,终归不能与真正的美玉相媲美。

  他和酩月都喜欢极限运动,他们阶级相同,他们有共同话题,知道彼此的想法与念头,一个眼神就明白彼此的心意。

  他们才应该是天生一对。

  可是为什么他却想起自己曾教阿月学车时,他扶着阿月的手,一点点操纵着变速杆加速,阿月的指尖微凉。

  自此之后,每当他去比赛,阿月的目光中,总是充满了担心。

  这些情绪被掩盖得很好,藏在微笑之下,让他难以辨识。

  又或是他从未真正的注视过他。

  直到后来,他们共赴云雨,他下手不知轻重,又一次将阿月弄晕。阿月脸上带着潮红,却默默的流泪,其实他以为是自己动作太过分,将阿月弄疼了。

  可是,半昏迷的阿月却伸手轻轻地抱住了他,口中喃喃着。

  “我好害怕。”

  归焰轻声哄他,问他,为什么会怕,又在怕什么。

  阿月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他只是摇头,被逼的急了,才含着哭腔说,他怕归焰会在赛车比赛中受伤。

  归焰听了,只觉得是个笑话,当做玩笑听听也就过了,这件事情没在他心里放过,可是为什么现在又偏偏回想起了?

  云霄飞车带给他的刺激远比赛车要小很多,他和白酩月两个人没有丝毫休息,又开始走向跳楼机,他们在游乐园中狂欢,玩遍了每一个项目,最终在夜幕降临时,一起登上了摩天轮。

  按照计划,他应该在这里在摩天轮走到顶端时,再一次向白酩月表白的。

  可是他透过摩天轮的窗,看着一片灯火明灭,心中想的却是,在上辈子,直到他与阿月彻底撕破脸,也没有带他来。

  而那名叫“金城”的游乐园,也早已经荒芜了。

  ……

  星辰满天。

  白酩月与归焰一同往回走,他们静静地并肩走在一起,谁也不说话。

  过了许久,白酩月终于说,“归焰。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嗯?”归焰下意识转过头来。

  白酩月有些担心,“今天你好像有些……在想什么事情?”

  白酩月的笑容,或许是在黑暗中的原因,显得有些暗淡,看得归焰的心抽痛一下。

  归焰连忙道,“我只是……只是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突然得知,还有些不能适应,影响到你了吗?抱歉。”

  白酩月与高顾笙有一分相似,就在眼尾。

  就是这一分相似,平常不仔细看,其实也看不太出,偏偏让归焰在面对白酩月的时候越来越多次的想起他梦中的阿月。

  “抱歉,酩月,我有些事,先走了。”

  归焰匆匆离去,他怕自己再看着白酩月,思绪会更加烦乱。

  白酩月看着归焰的背影,神色莫名。

  ***

  时间又过去一个月,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了,学校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京大的考试一向严格,而且,今年考生们同时得知了一个消息——这学期出题的是“夺命四天王”,监考的是“魔鬼F4”。

  上学期挂在一号天王手中的学子不计其数,成绩一出,哀鸿遍野,这次四大天王齐出,想必定要杀个血流成河,万里京大一片红。

  考完一场过后,有学生身边散落着对完答案的草稿纸,狂野地扯开羽绒服的拉链,放声高呼:“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学生在操场上抱着吉他振臂高喊,“先有高数后有天,老师美如画中仙!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分行不行!”

  还有小情侣就像被王母娘娘隔开的苦命鸳鸯一样,急切地抱在了一起,让路过的单身狗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而对于高顾笙来说,区区期末考试,小菜一碟。不过他不紧张,身边却有人拉着他紧张。

  周镜看着眼前的政治课本,如临大敌,他谨慎地向高顾笙确认了一遍又一遍,“这些背下来就可以吗?这些需要都背下来吗?必须要一字不差吗?可以用自己的话答题吗?”

  这一个学期一半时间都在外面各地的画展飞来飞去,导致孙珺看着眼前的文化课两眼发黑,他埋头苦读,眼底青黑,与之前那个文质彬彬的新晋画师大相径庭。

  云知意直接双开,一边复兴一边处理学生会事务,让人有点好奇,她考试答题的时候会不会串线。

  “劳动力是特殊的商品……喂?嗯,学分整理的事情不急,到下学期之后再说……劳动力商品的使用价值是……喂?作弊处分?作弊处分具体参照学校校规的第三条,但凡有包庇的,按照同等罪过一并处理……使用价值是价值的源泉……喂?图书馆当然是开放的,天台也……什么?!有学生上天台了?!”

  众人齐齐看向云知意的手机。

  有学生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颤颤巍巍。

  “老师,天台的风好大,我好害怕……” 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