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四看了两人的脸色, 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顺道还把门带上。

  屋内一时之间就只剩下霍遥和沈琢。

  静默良久,霍遥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怎么发现的?”

  “那人我见过, ”沈琢望了眼门口的方向, 又道,“仁义寨那一日,裴将军待人来,是他找到的你。”

  当时阿烟在另一边也看得清清楚楚,今日还是她想起来的人。

  “大意了。”霍遥坐下来说了一句。若是他今日不让裴四去送那趟果脯,沈琢应该不会这么快发现。

  “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怕你知道后不乐意。”

  听着这话,沈琢内心有些慌乱,霍遥唇色苍白, 比之初见要清瘦了些。或许是大半个月一直喝药的原因, 靠近时沈琢还能闻见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一股愧疚和心疼涌上心头。

  他抿着唇,喉咙有些发涩:“岑大人都告诉我了…既是想帮我, 我总有一日会知道。”

  霍遥轻笑道:“倒也是。听说阮姨受伤了, 可有大碍?”

  “保住了一条命。”沈琢摩挲着茶杯边缘,热气萦绕在他的指尖,“大人不是前些日子就走了吗?”

  “掩人耳目,怕出差错。”说到这,霍遥忽然撩起眼皮,眼眸幽邃,“那日, 我看见你来码头了。”

  沈琢一怔, 眼神飘忽道:“码, 码头?我没去。”

  霍遥盯着耳尖处那抹绯红:“你淋着雨自顾自的跑着, 裴四给你伞你都不接。”

  沈琢疑惑道:“不可能,我那日没见过裴四。”话已出口,他看着霍遥似笑非笑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你套我话?!”

  他自觉十分丢人,说着便要往外走,却被霍遥一把握住了手腕。霍遥道:“我那日在官船上同他们交代事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琢心里倒也没在意,只是被他拆穿后有些尴尬。见他不往外跑,霍遥这才放手道:“刚下船你人便不见了,裴四去追也没追上。还以为你是看见到我又改变了主意。”

  “我走的小路。我见那艘官船都开了也没见到人,不走难不成留在那淋雨?”

  霍遥“嗯”了一声:“听说你要外出做生意?”

  “村里待不下去,出来找点事做。”

  “听说了,去江南还是京城?”

  “京城。”沈琢说到这,看了他一眼,“仁义寨的事是我当日口不择言才那样说,心里并非真的…那般想。我带上了元白歌,你们审赵谋能否带上他?”

  “你这一句话,可叫我惶恐多日。”霍遥扶额,语气有些失望道,“教了几个月居然是只狼崽子,反咬我一口。”

  沈琢心里发虚,面上却不显,他僵硬道:“总之,仁义寨如今没了,总得让元白歌亲眼看着赵谋处决吧……这两日多谢大人照顾,我,我先告辞。”

  霍遥听着有些不对劲,这话里话外怎么总感觉像是在交待事情。他蹙眉道:“你这是要走?”

  他看着沈琢,后者果真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咳咳…走了也好,免得拖累你。我这心脉之伤怕是难以好转,你丢下我也是应当的。不求你能原谅我,只盼若有一日我离开了,你还能记得我。”他说着又捂住心口,胸腔似乎像是在隐隐作痛。

  沈琢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这大江上下船去哪里,我游回去吗?”

  “甘州倒是能换着走陆路,就是日程稍久。你若一个人Hela走,记得小心行事。”他说着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当初教你是真,护你也是真的。也不知为何我和你之间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我没说要下船!”沈琢被他说得像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面颊慢慢爬上一层红色,“这,这木牌是岑大人给我的,总不至于总不至于浪费。”

  “这船不是我的么?怎么成你欠他的人情了?”霍遥不解道。

  沈琢被气笑:“我不下船,我就回屋休息。霍大人的人情,我沈琢记在心里。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他说着便忙不迭退了出去,心想着许多日未见,霍遥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仅话多,戏还多。

  裴四见他进了隔壁的屋子,方才进了房间:“少爷,你今日怎么和沈公子解释这么多?”

  “不是叫你送他回去?”霍遥恢复一贯慵懒的神色,褪下外袍随意的躺在床上,眼皮阖动。

  “少爷,沈公子的屋子就在隔壁啊,你不记得了吗?”

  霍遥眨了眨眼睛,有些迟钝道:“忘了。”

  “这都能忘,还是你自己亲自安排的。”裴四嘟囔道,上前给霍遥盖上被子,低头一闻才发现不对劲,“少爷你偷喝酒了?!”

  他连忙去屋里翻了一遍箱子,随后在最里头找到两个空了的酒壶:“少爷!那药忌酒,你怎么还喝了两壶雪里晴?!回去夫人知道了又该骂我!”

  “心情烦闷,便想喝了。”

  “少爷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霍遥投来目光:“怎么?”

  “心情好了这酒我便没收了。”裴四把里头的酒锁在另一个箱子里,“少爷你好好喝药。”

  “大胆。”

  “胆子不够大,免不了挨骂。”裴四撇撇嘴,“少爷若是再不听话,我便去告诉沈公子。”

  霍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裴四见状立刻噤声,乖乖把钥匙垂着头缩在角落。

  片刻后,他听见前方又动静,小心抬头,只见霍遥当着他的面,用钥匙打开了酒香,拎着一壶酒在他面前晃了晃,似乎在催促着他告状。

  “……”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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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沈琢起了个大早。

  昨天和霍遥说开之后,心里头总觉得轻松了不少。他和伙厨打了个招呼,随后开始忙活起来,包子鼓囊囊的装着馅料,笼屉里一蒸,便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听说今天下午能在甘州码头停半日,你们想好去做什么了吗?”

  “我想去尝尝甘州的米粉,听说又细又嫩,拌着煮着炒着都香。以前还只听别人讲过,谁想如今我也有机会来尝尝,嘿嘿。”

  “浔阳那边听说还会开鱼席,不知道我们这次在哪停。”

  “在哪停都能吃,顺道还能学学当地人怎么做的,嘿嘿。”

  沈琢边忙边听,说得他也来了兴趣。待伙厨不再说话后,他便把霍遥的药和早饭端了出去。平常没注意,等知道了霍遥是这艘船的主人后,他看着来往船上的伙计,便发现这些人或多或少应该也是霍遥带出来的人,而不是像当初听说的那样,是包的船。

  伙计脚步稳健,分工有序,穿着神色的衣服,腰间还插着一柄匕首,若是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沈公子?”裴四正从一个房间出来,见他的食盘里放着药碗,心下了然,“少爷刚醒,元兄弟刚来过。”

  “我知道。”他今早出门时特意对元白歌说了这事,让他去拜见霍遥。沈琢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裴四,“你进去吧。”

  还未等裴四说话,他便跑了。

  “沈大哥,你怎么起这么早?”阿烟打了个哈欠,洗漱后便来到桌边吃饭,指着自己眼下的乌青道,“昨晚船晃得我头晕,都没睡好,差点吐出来。”

  “来往船只多,要靠岸了。”

  “啊,这样,按我们可以下船看看嘛?”

  “应该可以。”沈琢咬了个包子,心不在焉道。

  “想什么?”

  “没什么。”沈琢随口应了一句,反应过来那声音是谁后,猛然回头。

  霍遥拎着碗:“裴四同我说,有人给我送完饭就跑了。”

  “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不是一天到晚都不露面?”沈琢嘴上损着,却给他腾出了一个位置。

  阿烟见了人惊掉了下巴:“裴,裴先生?!真的是你!我昨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跟着你沈大哥出来做生意?”

  “昂!裴先生,你可别瞧不起我,我自小便出来赚钱,经验怕是比沈大哥都多。”阿烟笑嘻嘻道,“裴先生,你怎么在这?”

  “你沈大哥不厚道,做生意不带上,那我只好自己跟来了。”

  沈琢听不下去,塞了一个包子到他手里:“霍大人,吃你的吧。”

  “等等,霍大人?裴先生?”阿烟还在状况之外,想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家母姓裴,这是化名。”霍遥像是在和阿烟解释,可眼睛却看的是沈琢,随后他话锋一转,“元白歌和元忆白我会安排在官驿,你和这丫头不如一起?”

  沈琢想了想,斟酌着问道:“官驿是不是,需要上报?”

  “不错。但当日你和阿烟都在场,可以算人证。”

  “不用,我自有安排。”既然要待长久,总不至于一直靠着霍遥的庇佑。他摇摇头又问阿烟,“你要不要跟着他们去?”

  阿烟看了两人一眼,也摇头道:“我跟着沈大哥。”

  霍遥沉吟道:“那我办完事去找你。”

  两人约好,便各自散去。船只在甘州经停,逛了半日后,又到江南停下,随后约莫三四日抵达京城。

  所谓京都繁华盛景,到处都是熙攘的人群。城门口守卫众多,高耸的城墙蜿蜒几千里,昭示着它的威严和坚固。

  沈琢带着阿烟和他们分开,望着城门那块匾有些恍惚,他就这么到了京城吗?

  “沈大哥,走啦!”

  “好。”

  沈琢给守卫看了身引,终于踏进了京都。

  作者有话要说:

  霍大人开窍进度条【++++++++++---】

  感谢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