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与懊悔如同席卷而来的狂风扫荡时初的内心，却不是因为“到此为止”四个字。
秦煜说的话还炸响在他耳边，如平地惊雷，久久不散。
他说他等了那么久。
从前他自以为坚守住自己的那一小块安全区域，就能隔绝有可能到来的所有伤害，但秦煜向他敞开所有，大概想要的不过仅仅是他一句坚定的誓言。
而就连这个他也碍于各种原因吝啬给予。
在秦煜对他坦白心意的时候、在他满心欢喜想向周围所有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在他发了一大段消息从来只有零星几个字回复的时候...甚至实验室发生火灾那天，他焦急万分而自己杳无音讯的时候，这些时候，秦煜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等待他如同在沙漠等待一场大雨？
他曾经以为爱情最好的模样不过如他们一般互不打扰、冷静自持，现在他才渐渐明白那不过是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不应该是伤害对方的理由，他究竟糟践了怎样的一颗真心？
“对不起。”时初嗓音沙哑干涩，像长久未经甘霖的枯木，“我喜欢你”四个字的背后，不是喜闻乐见的恋爱环节，枯木已经失去了他的春天。
秦煜听出他的这句道歉意指什么，隔了很久，他才说：“为什么找我说这些？”
“我后悔了。”这次时初没有迟疑，说出的话像是思考过很多遍，“我后悔从前所有的不真诚和有所保留，后悔所有让你感觉伤心难过的行为，后悔同意分手...秦煜，我们能谈一谈吗？”
从前都是他想尽办法就差求着时初开口沟通了，他没想过说这种话的人现在会变成他，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秦煜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动了一下，几乎又想习惯性地拿根烟出来放在嘴里，他拇指与食指之间轻轻捻了捻，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不想。”这次他的回答简洁得多。
时初大概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快，一时没了声音，秦煜有些想转头看他一眼，又忍住了。
过了半分钟，时初再次开口：“那等你想，好不好？”
他话说得小心翼翼，其实这段时间秦煜从他口中听过不少次类似的语气了，他百感交集地想，何必呢，早干嘛去了。
“我从不后悔分手的决定。”秦煜打开了车门锁，“你该走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时初话到嘴边，又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吞了下去，他看了眼时间，确实有些晚了。
“好吧，”时初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又想起什么，回过头和秦煜说：“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你应该会喜欢。”
“不要。”
这次的拒绝显然在时初的预料之中，他没再迟疑：“你当初从佛罗伦萨带回来的相册也没问我想不想要就送我了，现在我回个礼是应该的吧？”
秦煜愣了会儿，一时之间没想起来什么相册，过了会儿他才在脑海中搜寻到大学时期他专门从佛罗伦萨带回来的那个礼物。
他其实没想到时初记得那么清楚，而且他所说的回礼，在收下那个相册几天后就已经用其他东西回赠他了。
时初也立马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改口道：“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我就是想送你。”
寒风裹挟着细沙般的雪粒从开着的车门缝隙钻进来，秦煜上车开了暖气后就脱了西装外套，此时只穿着一件衬衫，时初说完话后视线从他的脸上滑到松开了两颗扣子的领口，脸上闪过一丝考虑不周的懊悔。
他没再说话，快速下了车，关上车门后朝里面挥了挥手。
秦煜点了下头，车开了出去。
时初没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车离去的影子直到消失，从分手到现在，秦煜已经很多次像这样离去了。
时初面对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还是止不住地心悸，虽然从未和谁说起，但他其实一直很害怕这种被抛弃的感觉。回想起来，大概也和小时候父母因为矛盾而把他独自丢下的经历有关。
但此时和以往任何一次都有不同，他从最开始在咖啡厅秦煜离开时的迷茫无措到大年初六那天自以为的释然，再到现在像迷失多年终于找到前路般的坚定。
他终于明白，在逃避后退或者站在原地止步不前之外，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法他可以主动上前。
即使他依然会惴惴不安，走这条路对他而言像行走在一条没有兜底的高空独木桥上，但为了秦煜，他想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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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那天，时初联系景贺程去看猫。
选在这个日子是他故意的，秦煜的生日，虽然他之前说了不要礼物，但他还是想把它送给他，因为他觉得秦煜真的会喜欢这个。
但也是因为秦煜说了不要，时初没在包装上写有关自己的任何信息，秦煜身边人这么多，收到一个匿名的礼物应该也不算奇怪。
白天的时候秦煜在公司，但不是在会客室就是在会议室，时初依然没见到人。
景贺程在一边对着书发呆自从时初给他灌输了考研就要尽早准备的观念，并且主动给他找了相关资料之后，他就开始在上课和工作的间隙，开始看考研相关的书籍，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发呆和打瞌睡上。
冬天豆沙也犯懒，吃了点东西之后就蜷缩在时初怀里睡觉，时初一边顺它的毛，一边提醒景贺程：“别发呆了，好好看书。”
景贺程惊醒般从椅子上弹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又回来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刷了几下，叹气：“时哥，我看不进去，怎么办？”
“那我们聊聊天？”时初终于找到机会，他其实巴不得趁这点儿时间问问景贺程知不知道秦煜今天生日会怎么过。
景贺程同样对聊天很感兴趣事实上他对学习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挺感兴趣。
并且拜上次在便利店他故意支开秦煜所赐，景贺程一直对自己这种不正当行为有点儿心虚，因此很想试探下时初对他的态度有没有改变。
幸好，时初看起来好像并不知道那次是他故意使坏，甚至还将自己考研时的一些经验整理成文字资料给他，景贺程愧疚又感激，时初问什么他答什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对方套出来无数信息，就差没把今晚参加秦煜生日聚会的人都有哪些一一说出来了。
时初问着问着，终于忍不住叹一声：“景贺程，你应该从小也是被家里宠着，无忧无虑长大的吧。”
景贺程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表情有些茫然。
“你怎么这么单纯，别人要是和你聊起工作上的事情，你可别把重要内容都抖落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时初已经发现了。虽然景贺程名义上是秦煜身边的助理，但其实真正重要的事情秦煜都是找何助理处理的，一些涉及公司内部的东西秦煜也不会让景贺程知道。
大概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身上都有着类似的特质，有时候时初会从景贺程身上看见秦煜大学时的影子，所以他因为景贺程能与秦煜近距离相处而吃味，又实在无法讨厌这个孩子。
时初拍拍他的肩，本来想说一句太单纯了有时候也不好，但又想人家还在上大学，在学校里单纯点不是什么坏处，学生本来就该这样，更何况人家还有背景雄厚的家庭庇护，怎么都轮不到他来说这种话。
于是他笑了笑：“难得的品质，挺好的。”
景贺程听见这话更加愧疚，他都故意用计支开秦煜，就为了不让秦煜和时初多待了，时初还觉得他单纯，他怎么担得起这一句“难得的品质”？
景贺程在心中挣扎几番，终于下定决心坦白：“我其实没那么单纯，上次在便利店，我故意说有人要找秦哥签字，就是不想他和你说话。”
“啊，是吗？”时初装出很惊讶的样子，想了想，决定礼尚往来：“没事，你不用觉得愧疚，我费心费力整理考研资料给你，也是想让你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别天天在秦煜眼前晃悠。”
时初看了看四周，没其他人在，于是他继续说：“要不然我吃醋。”
这下轮到景贺程惊讶了，他睁大眼睛看了时初好一会儿，问他：“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是，但是我还喜欢他。”时初想到什么，声音低了下去，有些落寞：“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现在你可以每天和他在一起，晚上还能去给他庆祝生日，他也不讨厌你。但是我连给他说声生日快乐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时初沉默了会儿，手机响起短促的铃声他订的闹钟响了，他还要回研究所处理工作，今晚大概又会独自熬夜到凌晨。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时初轻轻把豆沙递给景贺程：“我先走了，你们今晚玩得开心。”
走出去前，他回头对景贺程说了句：“对了，让秦煜少喝点酒，他酒喝多了会很难受。”
“我看见你交给前台的东西了。”景贺程叫住了时初，“是送给秦哥的吗？”
时初没说话，默认了。
“我会提醒秦哥去拿的。就当是，谢谢你给我整理的资料。”
“那你能别说是我送的吗，我怕他不收。”
景贺程有些懵懂地点点头，时初笑了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