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只从温玉卓侮辱性的话里感到一阵恶寒, 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你在胡说什么!”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等几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温砚已经愤怒地推开了温玉卓。

“呦, 这么大反应干嘛?”温玉卓直起身子, 轻蔑一笑,“我说的不对吗, 婚都没结就住到人家里……你不就是顾凛川养的小情人吗?”

他装模作样地诧异道:“啊,难道你在床上不叫他主人吗?该不会是叫Da”

温砚颤抖着喊:“你闭嘴”

“温玉卓你他妈在这放什么屁呢!”

沈跃一把拉开温砚,自己冲了上去,扯住温玉卓的领子, 鼻子几乎贴着对方的,像凶狠的猛兽:“你他妈上次挨揍没够是不是?”

“怎么?想再打一次?”温玉卓也不甘示弱地抓着沈跃的衣领,恶狠狠道:“上次是老子喝多了,你以为我真怕你吗?啊?”

沈跃冷笑一声, 直接抡拳头过去。

温玉卓没想到他真敢在自己的宴会上动手,心里骂沈跃是个疯子, 然后啐了一口,迎上去。

两人撕打起来。

周叔见状默默收回刚抬起的脚, 转而扶住被沈跃推过来的温砚,关切道:“小少爷怎么样?疼了没?”

温砚动了动唇,依旧心有余悸。

光天化日下近乎于凌迟的言语羞辱让他气得连手指头都在止不住地抖,眼里泛出生理性的泪花。

他舔了舔开始泛白的嘴唇, 连咳了好几声才对周叔摇了摇头, “没事。”

周叔的脸色特别难看。

刚才要不是沈跃那小子冲得块, 他那一脚怎么也得踹上去。

可惜了。

那边还在打, 温砚着急忙慌过去拉沈跃。

但两个大男生打起来很莽撞, 还有旧仇, 此刻都红了眼,几乎拳拳到肉。

温砚猝不及防,肩膀上挨了一下,他给忍下来了。

四周围观的人在变多。

现在离晚上六点还早,能在这个时间陆续赶来赴宴都是各家族的年轻一代,差不多和沈跃同年龄段。

年长一辈的都有架子,晚点才会来。

这些同龄人里有好也有坏,应着家族长辈的要求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来,因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

但人类的天性就是看热闹他们见到门口混乱的情况,都好奇地围了过来。三两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谁都没有大声说话,甚至还有人在互相交换联系方式。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过去拉一把正在扭打中的两位少爷。

沈家和温家。

两人或者两家的恩怨,没人愿意过去惹一身腥。

沈跃把温玉卓摁在对方开来的那辆车前盖上,单手扼着温玉卓的脖子逐渐用力,眼底红得吓人。

他明明比温玉卓小两岁,力气却不容小觑,也或许是对方年纪轻轻就被酒色掏了个半空,压根没有还手的力气。

温砚掰沈跃的手,眼看温玉卓几乎要翻白眼了,慌忙喊道:“沈跃!你要掐死他了!快松手!”

“阿跃!”

一道冷静又柔和的女声传来。

蔓蔓?

沈跃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在温砚的力道下松开了手。

温玉卓重获呼吸,像狗一样狼狈地趴在车前盖上喘气。

温砚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晏一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宴会厅那边过来了。她穿着水蓝色的修身鱼尾礼裙,长发只卷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披散着,非但不显狼狈,反而有几分凌乱美感。

她缓缓走到沈跃面前,纤长脖颈上的“人鱼眼泪”在西斜的照耀下发着光。

沈跃在看见晏一蔓后,浑身的戾气倏地就没了。

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在未婚妻的注视下用双手抹了把脸,“蔓蔓……你怎么过来了?我能处理好。”

晏一蔓没有表露出任何愤怒或者不满的情绪,她像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摸他的额角的伤口,缓声问:“疼不疼?”

沈跃一愣,“不疼。”

晏一蔓又在伤口上按了按才收回手,先对温砚点了下头表示欢迎。

然后转身对其他还在观望的“看客”们说:“抱歉各位,发生了一点意外,请各位先挪步宴会厅吧,阿跃提前为大家准备了酒水和点心。”

晏一蔓说完抬起手,“请。”

在座的少爷小姐们就算称不上人精,但也没有那么傻,纷纷给面子地顺着台阶散了。

晏一蔓又对温砚点了下头,然后和他们一起离开。

沈跃还在原地傻站着。

温砚推推他,又使了好几个眼色,沈跃才反应过来,跑着追上晏一蔓,与她并肩。

温砚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里有点自责。

他去拉架就是不想让沈跃和温玉卓打得太难看,毕竟今天是沈跃的升学宴,他不想给朋友留下不好的回忆。

可结果还是……

都是因他而不对,温砚的睫毛颤了下。

都是因为温玉卓才会发生这种事,是对方先找事言语侮辱他的,他明明是受害者。

温砚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从刚才的心慌意乱和担惊受怕中冷静下来。

他让自己不去想温玉卓那些荒谬至极的污言秽语,原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走到对方面前,叹气道:“我是真的不愿意再想以前的事,也不想理你……”

周叔在旁边警惕地盯着温玉卓的一举一动。

但温玉卓踉跄着站起来之后就没再动,阴沉沉地盯着温砚看。

温砚压下心慌。

他来之前有设想到自己也许会面临困境,到时候自己亮出戒指,以及有周叔的存在,应该就能轻易化解。

可温砚万万没想到温玉卓居然不认识周叔,甚至还说出那种过分羞辱人的话。

不然沈跃就不会冲动,场面也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你知道他是谁吗?”温砚指了指周叔,“他是顾凛川身边的老管家,你不认识他吗?”

温玉卓听完眼神一变,看向那个毫不起眼的半百老头。

周叔一副稳如泰山面不改色的样子。

温砚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继续说:“可是你爸爸肯定认识他,顾凛川去出差了,所以才让他来陪我。”

“我不明白,既然你都认定我是顾凛川的,'情人'了,”

温砚皱了下眉,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词,但他还是捏了捏因为紧张而有些湿漉漉的手心,语气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呢?”

他抬起手,手心朝内,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

才注意到这一细节的温玉卓瞳孔猛地一缩,“你……”

“事实和你说的想的都不一样,顾凛川很尊重我也保护我。”

温砚垂下手,眼睛睫毛也跟着落下来,低声道:“所以如果我去他面前告状的话……周叔,您说顾凛川会帮我吗?”

“小少爷这是什么问题。”周叔笑笑,反应很快地配合着说:“先生最喜欢您了。”

温玉卓听完险些一屁股瘫回车盖上。

周叔笑眯眯地看向他:“温大少爷还走得动吗?需不需要我联系沈家让人来接你。”

他慢悠悠道:“我这把老骨头在沈庭山先生面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沈庭山?那是沈跃的父亲,沈家的一家之主。

温玉卓不敢再惹麻烦,也不敢再跟温砚放狠话,最后瞪了温砚一眼,扭头一瘸一拐地逃了。

看着他走远后,温砚紧绷的脊背立刻放松下来,一手扶着周叔的胳膊,一手捂着胸口拍了拍。

心脏在砰砰砰地狂跳。

还好没露馅。

温砚感激地看向周叔,感谢他的配合。

周叔看温砚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家长大了能应事的孩子,欣慰地笑了笑:“我只是说了实话。”

“先生出差前还担心您吃亏呢,没想到您居然早就有准备啦?”

周叔笑吟吟地目光落在温砚的左手无名指上。

温砚后知后觉地脸红,把手背到了身后,嘟囔道:“我打不过他们,总得想办法保护自己……”

“周叔您就别把这个告诉顾凛川了好不好?”

温砚眨巴着眼睛跟他撒娇。

周叔乐了,笑着说好,然后又斟酌着说:“不过这戒指不太像先生会选的风格。”

“我知道。”温砚扭头抢答:“他肯定会选贵的,钻大的,特别夸张的那种,带手上能闪瞎别人的眼睛……”

周叔:“…啊?”

温砚自信地点头,用一种“你就信我吧”的语气笃定道:“他就是那种风格的!”

毕竟顾凛川嘛,高调且奢华。

去宴会厅的路上,温砚不太舒服地动了好几次肩膀。

周叔问他是不是疼。

温砚点点头,也没隐瞒,拇指和食指掐在一起说:“有一点点。”

现在闹事的解决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肩胛骨那一块儿的疼痛。

又不敢摸,摸也不太摸的到,而且他动一下胳膊就会牵扯到后面的骨头和肌肉,那一下会疼得不行。

明明之前和顾凛川睡觉摔到肩膀的那一回都快好了……他平时都没当回事,结果谁知道肩胛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在短期内挨第二下的?

真是够稀奇的。

当时情况太混乱,好像还是沈跃不小心打到了他?

也真是的,哪有人打架跳起来用胳膊肘怼别人后脖子的啊……还怼歪了。

温砚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好他身上的八位数没弄脏。

他一路到了宴会厅。

沈家是书香世家,无论是装修摆件还是色调风格都偏向古朴典雅,连宴会厅的柱子都是雕梁画栋的那种。

温砚在一根柱子侧面找到了沈跃。

沈跃换了礼服,黑色的,上面用白色的银丝勾出了一条人鱼的形态,胸针也是个宝石蓝小尾巴,和晏一蔓是一对的。

他五官偏明朗,偏古铜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略有几分成熟和野性,额角贴了个创可贴,挺帅的和刚才一言不合就开.干的那个仿佛是两个人。

“帅!”温砚伸出一根大拇指夸赞道。

沈跃摸摸后脑勺“嘿”了声,有点憨。

“刚才的事不好意思,影响到你的升学宴了。”温砚有点愧疚地说。

沈跃连忙摆摆手,“是我太激动了,没收住,那孙子我看见他就来气,之前在……算了,不提那傻逼。”

温砚却猜到他说的是哪一次了,那是挺长时间之前,沈跃给他打过的一通电话,也说过温玉卓到处瞎传言的事。

他当时还觉得没关系,流言而已,都是假的,和他没关系。

直到今天温砚才知道流言也是分轻重的,而他面对了那样直白刺骨的恶意。

那些话,他只在小说里看到过,就觉得足够恶心和愤怒了。

而那些真打在他身上的时候,温砚除了有被人当众扒光衣服羞辱的寒意,还有就是疼。

像被人在寒冬腊月里丢进了冰窟窿里,就算被人捞出来了,寒意和刺痛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一丝丝地缠遍四肢百骸。

温砚的睫毛颤了颤,垂下了头。

宴会厅里人来人往,该交际交际,该叙旧叙旧。各个姿态优雅矜贵,披上了贵公子和真名媛面具仿佛在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一堆人不是他们一样。

圈子里的没一个省油的灯,不同地点不同人设,连温玉卓身上都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装模作样的本事都刻在骨子里,真有涵养的十个里面不知道能不能挑出一半来。

有很多人都在打量气质安静柔和的温砚,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温砚脸上,身上。

然后彼此心照不宣地对视。

这就是要和顾家联姻的那个私生子……他出来参加宴会身边还带着人?

听说他好像自杀过,估计顾凛川怕人跑了吧。看得这么紧,看样子还挺喜欢。

温砚身上那件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人也挺滋润的啊……

圈子里都传顾凛川那个残疾虽然是性冷淡,但因为心理扭曲,所以有性.虐倾向……而那私生子从进来后就一直在动肩膀,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他们很难不由此幻想一些激情刺激的画面。

那些人似乎想到一块儿了,彼此交换眼神,脸上扯着虚伪的笑容,碰杯,饮酒,然后笑。

圈子里的那些流言无声无息地在人心中扩散开,像黑暗中的丑陋藤蔓在攀爬蔓延。

周叔在温砚旁边站着,他能看出这些端倪,心里干着急却没用,毕竟人家没真的上来找温砚麻烦。

像温玉卓那种蠢的真不太能找出来第二个了。

他们看温砚的眼神都不免露出惊艳,但更多的却是像在看一件明码标价的艺术品。

温砚紧抿着唇,十分不适地皱了皱眉。

他敏锐地注意到右侧方有一道目光格外火热和肆无忌惮,而且不怀好意。

这种直白的“偷窥”让温砚很不舒服,于是他扭头看了回去。

一般人偷看被抓包多少有几分尴尬,但那人却没有。

他的长相看起来很斯文,甚至还带了副眼镜,皮肤偏白,乍一看和钟茗择气质很像,只是看起来更年轻,温和的表象下有藏不住的阴戾和虚假。

对方见温砚看过来,那张斯文的脸上先是露出几分惊讶。

他似乎没想到温砚一个软包子居然敢看回来。

紧接着就扬了下眉梢,对着温砚抬了抬手里的香槟,一饮而尽。

他喝酒的时候下巴仰起来,眼睛却还在盯着温砚的脸看,盯着猎物似的,暗示性和目的性都很强烈。

然后把手里的空杯子倒了过来,对温砚勾了勾唇。

这个人很危险。

温砚脑子里骤然拉起警报,他有点心慌地把脑袋转回去,问沈跃他是谁。

沈跃本来在低头回未婚妻消息,闻言转头看了眼那人,俊朗的五官一下子就沉下来,语气不善地说:“晏斯则。”

他未婚妻的小叔,没比他们大几岁。

“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千万别理他,离他远点。”

沈跃把温砚藏到自己身后,突然后悔邀请温砚过来了他并没有想到晏斯则会来。

“不行阿砚,你得防着点他,那人……”沈跃抿唇,想了想说:“要不我带你和周叔去楼上的客房休息吧你,晚宴开始再叫你。”

温砚忙不迭点了点头,说好。

他也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鬼地方。

周叔也松了口气,他不想让温砚在这种环境里待太久,跟在两人后面走上旋转楼梯。

小少爷看起来不太好。

先生今天实在应该来的。周叔想。

身后,晏斯则望着温砚的背影无声勾起唇角。

他又仰头饮了一杯酒,眼底的兴致和欲.望随之发酵。

不远处有两个模样清秀的男生本来在拿着酒杯说笑,却冷不丁看到了晏斯则喝酒这一幕,于是瞬间噤声,端着酒杯转身逃跑。

他们都认识这个人,甚至害怕他。

晏斯则字母圈里众多周知的真Dom爱好执行者。

他从未掩盖过自己的属性和癖好,甚至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看似温和的外表下极其冷漠挑剔。

晏斯则嘲讽地嗤笑一声,他根本看不上那两个人。

对方慌乱的样子在他眼里和低劣的小丑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

是叫温砚吗?

他有直觉,那会是个好孩子的。

一定会是。

晏斯则愉悦地笑了笑,起身迈着慢悠悠的步伐走上楼梯。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我对这个圈子没有任何意见并表示尊重。但我觉得首先要心甘情愿哈,如果冒犯到了的话,抱歉。